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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色深红 夜筆 2346 字 2023-10-13

夜深望着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除了更加消瘦一点之外,他和上次见面似乎并没有太大变化。邋里邋遢的衣着,蓬乱不堪的头发,还有那张斜劈过脸的刀疤和右脸的肉瘤。他仍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只是左胸的口袋里,少了那块鲜艳的黄色手帕。

每一次看到他,夜深都会想起严歌苓老师审丑中的那句话

“大的画幅上,那丑浓烈,逼真得让人恶心”。

自从中学学过这篇文章后,多少年了,他还是头一次将它与现实中存在的人物联系起来。

最后老关终于下定了主意,他把门开得更大一些,咕哝道:“进来。”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像是嗓子里含了一口浓痰。

路以真和夜深两人施施然走了进去,似乎谁都没有戒备老关会对他们突施杀手。老关把门重新关上,带着他们走进看起来像是客厅的房间。房间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窗台上插着的一支蜡烛,那烛火被他们带入的风吹拂着摇曳起来,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老关在破得到处都露着棉絮的廉价沙发上坐下。他看都没再看夜深一眼,只是瞪着路以真。

“你不怕死啊”他说。难以分辨他这话中是否带着些威胁的意味。

“是吗你还打算再杀我一回吗”路以真笑了起来,“那你上回为什么要放过我”

屋里有两个小马扎,两名不速之客一人捡起一个,和老关相对而坐。

老关哼了一声:“上回我本来是想杀你的后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屋里,也是觉得那角落那么偏僻,八成有十天半个月没人发现你,到时候你早就烂透了。你能活下来是你运气好而已,别以为我有什么好心。”

“可你要真那么想杀我的话,干脆直接来一刀不是更痛快”路以真说道,“那样的话,也不用担心我向警察告发你了。”

老关沉默了一下。

“你没跟警察说,这一点我很感谢你”

“用不着。”路以真冷冷地说,“那是因为我早就决定要亲手了结你。但我还是要知道真相,知道你那么做的理由不然的话,你刚刚露面的时候我就该动手了”

老关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他发出呼呼的笑声,像是漏气的管道。

“我一直在提心吊胆的,生怕在计划完成之前,就有警察发现这里然后破门而入即便你不告诉警方,说不定也会有邻居发现这儿突然散出臭气,然后找警察过来看。那样的话就万事皆休。还好,我的运气不错,现在都已经完成了,即便你们来了,也没什么大碍。活着或是死了,对我来说已经是无所谓的事了。”

他说“臭气”路以真回想起来了,那天夜里在那个地下停车场的小房间里,那股臭气就和他此时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还有更早之前那天他和那个名叫苏琴的警察帮老关搬东西时,也闻到过这股气味那样的话,这臭气的来源就是

“是泥巴”路以真明白过来,“是那天你往我眼睛里抹的泥巴那个木头箱子里装的就是这东西难怪那天你对那个警察说那个箱子很重,那么一个箱子填满了泥巴怎么可能不重”

“是尸泥。”

夜深轻声说道,他抬起头来直视着老关。

“那是你妹妹,关忆淑的尸泥,对吧”

老关歪着头打量起他来:“你知道的不少啊”

“是今天才刚刚听说的。”

“哼”老关又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有些费力地将一条腿搬上沙发,“你们想知道什么”

“全部,麻烦你从头开始说。”路以真说道,“我要知道,简如薇到底是牵扯进了什么该死的事件里所以麻烦你详细地、一点儿不漏地告诉我”

“是很长的故事。”老关提醒他。

“没关系,我们的时间还很足。”夜深说着,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现在还不到零点呢,你快点说,我们会尽早离开的。”

路以真对夜深的说法有些在意。这家伙好像比自己知道得更多但他没有多问,现在,先听听老关怎么说才是正经。

老关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目光朝向一边火苗摇曳的蜡烛,在那团微小的火焰之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些早已在多年前就迷失在了时间长河之中的事情

“我生人是在1959年,那之后十几年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学过历史的应该都知道,我也就不再详说了。那会儿人人都吃不上饭的,我们家倒还稍微好点儿。我父亲是个庄稼汉,却命好娶到个书香门第的小姐,那就是我母亲。我的原名叫作关远清,这是母亲给我取的。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她许是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出尘的君子吧。我父亲是个有眼光的,他一门心思想让我当个文化人,所以小的时候,别的孩子都跟着家里下地干活,我却跟着母亲念书识字。父亲不识字,可却总要考校我,我若答不上来,就得挨他的板子。母亲就从不,父亲打我的时候她总是护着,我认不出来的时候她也从不怪我,只是笑。小时候我总觉得母亲笑起来便是这全天下最美的。她对父亲百依百顺,从来没有大家出身的小姐架子。”

1959年虽说老关刚才就提醒了,“是很长的故事”,但有必要从他出生开始讲起吗路以真不由得抽动了一下嘴角。不过,既然自己都已经答应了,现在再反对未免为时过晚。于是他耐着性子继续听了下去。

“我的姥爷在大学,几个舅舅要么做先生,要么也都做些有文化的活计。偌大一家人只有我母亲一个女孩子,从小就被舅舅们宠着。我这个当外甥的,自然也被他们捧在手心里疼。说来丢人啊,我打小最盼望的事情就是母亲带着我回娘家省亲,虽然路途远些,但只要进了门,好吃的好玩的向来随我去挑,临走还要被姥姥塞一大包点心。那时候我恨不得天天住在姥爷家里,跟那儿一比自己家就跟猪窝没什么两样。”

路以真和夜深都不作声,他们知道老关接下来会说什么。六七十年代,像老关外祖这样的家庭,只怕不会很好过。

果然,老关摇头:“只可惜好景不长,后来读书人都遭了殃,我母亲家里自然也不能幸免。本来兴许还有些活路,可当时大学里有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遭了批斗,我姥爷也是那位教授的好友,人家想让他出面指证,说那位教授向学生传授反动学术思想。他老人家平时待人谦和,骨子里却是硬气,用那帮人的话来说,就是顽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们。不光是他,我那几个舅舅也跟姥爷站在同一阵线,于是最后全家一起倒霉。”

“你母亲远嫁给一个庄稼人,牵连应该不深。”夜深猜测道。

“是这样。出事之后,父亲便再不许我问起姥爷和舅舅的状况,于是从那会儿开始,直到今天,我和母亲家的亲戚们都再没有来往,连他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姥姥,听说她上吊死了。具体如何,我也不敢打听你说得对,本来都没有人寻到我们家,可我母亲担心家里,跟人借了些钱,想要打通关系去见见姥爷和舅舅们,可却被旁人举报了。打那天起她也没有回来。父亲独自去找过一趟,不知结果如何,总之他回家以后,从此连母亲的名字都不提了,好像我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孩子一样。”

“那你后来又见过她吗”路以真忍不住问。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那时我已有十一二岁,一次去城里,却偶然看到她跟在一个男人身后,亦步亦趋地走。我高兴坏了,可去喊她,她也不应。后来我知道那个男人有些身份,在城里有套宅子。我在城里待了足足七天,夜里就披着麻袋睡在路边,好容易找到机会潜入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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