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1 / 2)

费斯看不惯。这一群人里,每一个人都渴望舞台,唯有费斯不。这一群人里,每个人都把舞台当成自己人生的圣地,唯有费斯不。对费斯来说,舞台也是一个战场,另一个战场。

即使这几个年轻男孩不是费斯的士兵,他也无法容忍想战却不敢战的懦夫。他的军团容不下的懦夫,他的眼里也容不下。

费斯不曾明说,但朗和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费斯当初选人的时候,朗和风就猜到了。他尊重他的团长,也遵从他的团长。朗和风告诉凌真,他很帅,比很多人都更帅,他站在舞台上可以闪闪发光,只要他对自己多一点自信。朗和风告诉许元正,性格内敛不一定是劣势,只要他的歌声足够镇静,足够沉稳,足够气贯长虹,他将挖掘到自己独一无二的魅力。朗和风告诉瞿德业,谁都是从新人走过来的,无惧无畏的勇气是无法重拾的宝藏,切勿轻易丢弃。

朗和风尽己所能,至于能对这三个小男孩起到多少作用,就不是他强求得来的了。他们有缘分,可也只有一期节目的缘分,之前的事,之后的事,各人都得靠自己。

“说,”三人再如何装聋作哑,费斯也不打算放过他们,“敢不敢!”

“敢……”凌真弱弱开口。

“大声回答!”费斯喝道。

“敢!”许元正一个字冲口而出,用力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敢不敢!”费斯又问了一遍。

“敢——!!!”这回是三人齐声回答。

“好。”费斯脸上依然不见一丝笑意,但那笑意从他的眼神里传达到了每一个团员的心里,“想明白了就跟上。”

说完,转身就走。

三人如费斯所要求的那样,昂首挺胸,生生走出了炸碉堡的气势。

朗和风望着他们的背影,犹豫着要不要做一下专业的说明。

他们要唱的是首情歌,不是去炸碉堡啊。

朗和风揉揉太阳穴,以杀身成仁的心态跟在队伍的最后边。

*****

观众们多少还沉浸在何君浩团所带来的骚动中,待秋明团登上舞台,这种骚动的余孽还有几分残留在空气里。

直到暗了许久的灯光缓缓亮起。

首先被照亮的是朗和风。他坐在钢琴边,十指放上琴键,寂默几秒,轻轻敲击而下,恍若从指尖写出的乐章,徐徐舒展。

琴声叮叮咚咚,淅淅沥沥,忽远忽近,时有时无,如烟如尘,似云似霞。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从一线袅袅蜿蜒而来,到漫天浩瀚铺卷无垠。

他开口了。

却没有一句歌词。

那是低沉的、专注的吟唱,好像不是要唱给任何一个人听,而只是独自在山中游索时几句随心而至的抒发,简单明净,不问世俗,不惹尘埃。

形影相随的琴声与歌声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溪水汩汩,树叶摩挲,清风缭绕,山林毓秀,甚至能感受到脚步踏在层层枯叶上那种轻微而细碎的咔嚓声响。

在这些溪流、树丛、清风、山林之中,一道接一道歌声加入了这个广阔的天地,许元正的低沉,凌真的清亮,瞿德业那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健气,和那个弹着琴的人一起,层叠交错,此起彼伏,仿佛孤单求索的人不再孤单。然而,当每一句意义不明的吟唱隐没于无形,又无法不令人感到,那些相和与回应,不过是这段路途上漫长或短暂的擦肩而过,孤单的人终究孤单。

没有人唱出任何一句观众们听得懂的歌词,可舞台中央的他们如此投入,似乎并不在乎世界能否听

懂,也不在乎自己能否听懂。

观众们也安静地听着,安静得上一场热舞遗留下的躁动无处容身,不知当中是否有人在乎自己懂或不懂。

这首歌名为《雪》。这是一首没有歌词的歌。没有歌词,但不是纯音乐,它有歌声,只是歌声并未被强行赋予红尘俗世中的意义。

朗和风提出的这个方案,让三个新人惊疑,让春姐皱眉——这就等于反对,却得到了团长费斯不假思索的支持。费斯的支持打败了春姐的皱眉,朗和风身体力行地和春姐斗智斗勇了那么久,这一次,费斯真真正正地成为了他最有力的后盾。

春姐问他,为什么不写词,哪怕写一段都好,她当然不认为也绝不相信朗和风写不出来。

《成团时代》不是个艺术舞台,而是个流行舞台,这种怪模怪样的音乐可以孤芳自赏,但不能满足市场那纤弱又迟钝的神经。这不是观众们想要的东西。观众们要直截了当,要朗朗上口,他们不想多费一点心思和时间去深入琢磨,他们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喝完就拉,吃饱就睡。

安逸之极。

流行音乐,流行为王。没有歌词的流行音乐就是无米之炊,他们所面对的观众却都仰赖着熙熙攘攘的人间烟火而活,不介意把自己胡吃海塞得膀大腰圆,就是不能让自己被垃圾填满的胃空上一餐半顿。饱食终日,一星半点的饥饿都会让他们死去活来,因此不惜为自己的命苦而鬼哭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