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斫疑惑地看着乌丘居士,又望向一直沉默坐在边上的原君策。他的意思是,这一切的关键在楚衣身上?
接触到狄斫的视线,原君策眉心蹙了蹙,点头道:“我同意乌丘居士说的。”
显然原君策确实是对自身安危上了心,竟然会去寻找毫无头绪的一件东西,无论是否有用,先拿到手中再说。事实证明,那的确是有用的东西。
可现在,他们手中的筹码一件件被取走,这盘博弈似乎已经快要走到尽头。
他们是被逼到绝境的输家,结局已经可以预见。原君策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现如今的沉重,他已经认为希望渺茫,只是不愿明说而已。
狄斫不想就此认输,他焦急于托付给凌槊的任务,迫切想得到成果。
联系时总是张三鳣接的电话,她告知狄斫,凌槊做研究的时候喜欢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她不会去打扰,这时期是联系不到的。
狄斫只能尽量减少打扰的次数,但他还是会时不时询问进度。
好在张三鳣极为理解他的心情,没有半点不耐烦。每每接到电话,都会给出具体进度,而不是笼统的回复。
自从楚衣被带走后,也行所面临的威胁日益增加。司阙或许可以暂时躲在地府,也行却无处躲藏。
狄斫心中是愧疚的,也行在没遇到他之前,总是面临着阴邪鬼物的恫吓,跟在他的身边,依然没有逃过这样的命运,要时刻担忧被伤害。
秦霄蜀安慰狄斫道:“也行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也行了,他的改变很大,不会再害怕了。”
听到点了自己名字,也行迅速抬头,挺起胸膛,大力上下点头:“没错,我和师父学了很多,现在不会害怕了。师父很棒,我也会很棒的!”
他伸出手指,竖了两个大拇哥,一个给自己,一个给狄斫。他望了望秦霄蜀,惋惜道:“爸爸,我如果有第三个大拇指,就给你了。”
“没关系,我和你师父共享一个。”秦霄蜀哄小孩。
“那不行,师父是最棒的。”也行摇摇头,勉为其难道,“我和你分享一个好了。”
这对半路搭伙的父子俩,说起话来分外和谐。脑中尽是担忧的狄斫听着,忍俊不禁,心头的重压慢慢放松下来。
事已至此,担忧也没法解决问题。还是那句老话,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狄斫认为,原君策这段时间最好还是与他们待在一起,尽管秦霄蜀的剑只剩下一块残片,至少是对重九有压制作用的。
原君策对这个提议没有意见,他清楚,保护好自己,也是保护了狄斫他们。既然狄斫不肯放弃,他便打起精神舍命陪君子,只要重九没有完全恢复,他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他们的先见之明很快验证,两天之后,重九找上门来。
他敲响了秦霄蜀住宅的门,一声接着一声,胸有成竹一般,坚定而沉重。
没有任何人给他开门,敲门声规律响着。狄斫催促也行回房间里去,第一时间启动防御阵法,将整间房屋笼罩在屏障中。
这一切刚准备好,门外的人耐心告罄,金属门自动打开。重九就站在门外,好整以暇。
他的目光从屋内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就像当初在鱼店里,慢条斯理一个一个数过来。
“一、二、三、四。”
他的手指依次点过,触及防御屏障,便有一道微弱的光波扩散开。重九的笑容轻蔑,抬脚踏入了防御屏障中。如同一滴水,融进了一层水幕,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他的身形鬼魅,眨眼间出现在原君策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腕。
原君策的躲闪在他眼中像是慢动作,握在一起的地方像是粘连到一起,原君策脸色骤变,重九准备强制融合了!
狄斫突然将一把铁剑交到秦霄蜀手中,重九迅速向他们的方向看来,一股熟悉的感觉从那柄剑上传来,触及印刻在脑中的危险。他的目光警惕,将原君策拉至身前。
“不可能,你的剑早已经被击碎了。”重九说道。
秦霄蜀冷笑一声,不再多言,直接与重九动起手来。
重九躲闪过攻来的利剑,试图用原君策阻拦,但秦霄蜀的攻势一转,那柄剑直直向着他抓住原君策的手砍去,他不得不松开了手。
原君策趁机脱离他身边,回到秦霄蜀身后。见这一招凑效,秦霄蜀见好就收,轻松地挽了个剑花,收回剑退到狄斫身边。
重九盯着他,片刻后笑了笑。“你们不可能每时每刻与他在一起,我总会找到机会的。”
秦霄蜀耸耸肩:“能抵挡一次,是一次。你别以为你可以一直肆无忌惮,我总会找到收拾你的方法的。”
他的话音刚落,重九的身影消失在原地,整个屋子静悄悄的。
“真的有用。”狄斫的声音响起,在安静的屋内引发几声回音。
说出这句话,他的表情才慢一拍地露出兴奋。秦霄蜀含笑注视着他,嗯了声,:“凌先生果然很厉害。”
那柄铁剑是凌槊送来的第一件试验品,他们刚拿到手,还没捂热。重九突然来袭让狄斫慌了一瞬,不过秦霄蜀在接到剑后的配合完美弥补这一点失误,结果令他非常满意。
虽然这柄剑不能真正对重九造成伤害,但拖延一段时间,绰绰有余了。
高兴的情绪还未持续多久,狄斫刚想给张三鳣打电话反馈,就见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接通电话后,戴玉玉急促的声音响起:“阿斫,楚衣突然闯入我家,带走了泽兰!”
狄斫的心情沉了下去,是了,他们所要面对的不止是重九,现在还有一个楚衣。
第173章醒悟
戴玉玉带着哭腔,听声音似乎是抽纸巾擤了把鼻涕,磕磕巴巴地道:“我好担心她,她胆子那么小,声音稍微大点都会被吓到。楚衣那么凶,她现在一个人一定很害怕。”
越是这样想,戴玉玉越是临近崩溃的边缘,呜哇一声哭出来:“要是楚衣一点人性都没有,真下手了,泽兰她可怎么办啊!”
狄斫好声气地安慰:“你冷静一点,这是泽兰自己做出的选择,你要相信她。”
电话那头的哭声小了点,又小声擤了擤鼻子,沉默片刻,戴玉玉抽噎着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找她?”
“你不是在泽兰身上留下了印记,时机到了,她会给你信号的。”狄斫柔声说道。
戴玉玉闷闷嗯了一声,约定好在办公室相见,便挂了电话。
“怎么样了?”秦霄蜀就听见他在安慰人了,那样体贴温柔的姿态居然是对别人的。
虽然心里有些酸,但他拎得清,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事情还在我们掌控范围之内,是楚衣带走了泽兰。”狄斫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事情正在按他们的设想进行,成败与否,就在这个关键点。
从那柄施咒所用的刀被找到时起,尚未妥善处置的楚衣与泽兰,就一直被狄斫视为可疑对象。
他一直留心她们的动向,泽兰在戴玉玉的看管下,一如既往十分正常。而楚衣,她的问题则一直明显存在,并且看起来无从下手解决。
秦霄蜀给他的建议是,在找不到突破口的时候,该做的是观察与等待。
敌动我不动,我方养精蓄锐,而敌方做得越多,暴露出的问题越多,用心观察一定可以找到破绽。随机应变,总好过没头苍蝇似的盲目出击。
听到这番话,原君策对他刮目相看:“想不到你还懂兵法,孙子就是这么干的。”
秦霄蜀撸起袖子准备把他扔出去,狄斫象征性拦了拦,心里却想着秦霄蜀的话,的确是这么个理。
找到戴玉玉简略说清现状,她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看好泽兰,狄斫相信她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便没有插手,只是暗中多加注意。
再到不久前,重九将楚衣带走,狄斫判断接下来与他有直接利害关系的,是原君策与泽兰一人一鬼。他再次找到戴玉玉,直接与泽兰说明,她有权知道自己面临的处境。
那胆小羞怯的小公主,听闻危及自身,恐怕是会陷入极度恐慌的。狄斫想要照顾她的情绪,只是那样的事情,如何委婉也改变不了危机降临的核心,聪慧的泽兰怎么可能不懂。
但泽兰的表现却与他设想不同,她只是表现出少许惊讶,随即沉寂下来,目光直愣愣落在空旷处,仿佛透过那片空旷在看什么。
“我是应该去见她的。”
“什么?”戴玉玉有些没听清。她一个旁观者比泽兰本人更投入,狄斫说那些话的时候,整个心全程都是吊在胸口,落不到实处。
“我和楚衣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开过,我们……”泽兰停顿下来,面上闪过一瞬茫然,“我们在一起几千年,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我不能再逃避了。”
“泽兰你傻了,那个女人会害你的!”戴玉玉不敢相信她说出这样的话,转脸对狄斫说道,“咱们可不要听她的,她受了刺激,说的是些傻话。”
狄斫对戴玉玉笑笑,将视线放回泽兰身上:“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你的选择我会尊重,但我不想出现无谓的牺牲。特别是,你出了事,我们也息息相关。”
泽兰低垂着头,纤细的后颈与瘦弱的肩背柔弱无力,那模样天生惹人怜爱。
“楚衣并不怨恨你们,她怨恨的是我。我只是觉得……应该做个了断了。”泽兰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从来没有面对过,逃到了现在。保护我的父亲,明昭将军,他们都竭尽所能保护我,最终他们每一个人都离我而去。而我,还在无止境地逃着。”
她柔软的目光落在戴玉玉身上:“玉玉也在保护我,我所遇到的人,都对我太好。我已经接受了太多人的付出,却到现在才意识到,我没有为任何人做过什么,这个醒悟来得太晚了。”
当年楚衣给她选择,是希望她能做出牺牲,换取他人的存活吧。但她的答案让楚衣失望,也让她的怨恨加深。
戴玉玉不解地试图让她再想想,泽兰摇摇头,坚定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请你们相信我,让我来面对楚衣。”
狄斫收回思绪,伸手搭在秦霄蜀的手背上:“这把剑能用,那我们就不用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了。”
秦霄蜀向下瞟了眼,淡定点头,靠近狄斫耳边:“听从你的调遣,我可以做你手中的剑。”
原君策眉稍微微一抽,很快平复,这位倒是一点都不含蓄。战术看向窗外,他给狄斫留点面子,可以假装听不见。
狄斫没有看向别处,摇摇头,正面给予回应:“我不需要你做我的剑,我想与你并肩,做能彼此交付后背的战友。”
少有的直抒心意,听在耳中无比悦耳。秦霄蜀笑容扩大,他的阿斫要么不说,说起这些话来总是如此直接大胆,他自愧不如。
“接下来怎么做?”
原君策战略假装看风景结束,回过头来那两位还在彼此深情对望,也行将房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看,他们都没发现,忍不住出声打断。
“既然拿回主动权,那当然是准备反击。”秦霄蜀满脸理所当然。
上下扫视原君策,对方坦然大方地任由打量,秦霄蜀笑了声:“你也要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原君策皱着眉,不太能理解秦霄蜀什么意思。是说他也要参与反击?可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他总觉得那句话的含义不可能这么简单。
秦霄蜀神秘一笑,叫了声也行,跟狄斫一起出了门。
他们需要找凌槊多准备几把复制品,顺便将正品残片拿回来。原君策挑挑眉,跟了上去。
第174章遗恨
“人若是死了,会怎么样呢?”
“我怎么会知道,只有死人才知道。”
“我会死吗?”
“所有人都会死。”
“那你呢?”
“所有人。”
泽兰坐在黑暗密闭的空间里,她分辨不出这是哪儿,也看不到边界,只能徒劳地瞪大双眼望向四周。
全然陷入黑暗中的感觉,像是重新回到了小时候。她对一切都是陌生麻木的。仅凭双手触碰,双耳倾听,便无所谓喜恶。
那时候,父亲送了她一只夜莺,叫声清脆悦耳。她很喜欢那只鸟儿,整日整夜都要坐在笼子前,叫声停止,她便轻敲笼子,鸟儿又会叫起来。
几天后,鸟儿便不叫了,宫人说它是累了,需要休息。泽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她又好奇起来:“发出这样好听声音的,会是什么样子呢?”
宫人的描述在她脑中无法形成具体的模样,她执意让宫人将鸟儿取出来,让她摸一摸。
她如愿碰到了那只小鸟,羽毛柔软,身体娇小,握在手中很轻。
但那只鸟儿突然啄了她的指尖,吓得她立刻松了手。在宫人的惊呼声中,她听到有人喊那只鸟儿飞走了。
她没有要求再把它抓回来,宽大袍袖下的手指不停揉着被啄过的地方。
恐惧在她的心底蔓延,那样叫声好听的鸟儿也是会伤害她的。她成为了一个矛盾的结合体,因为恐惧而无法付出真心,却依然柔弱地信任地依靠他人。
黑暗,怎么可能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印记。
黑暗中影影绰绰的身影闪现,泽兰视线追随着那个身影,她似乎从中看到了楚衣。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几乎可以认定,那就是楚衣。
“楚衣,楚衣,你等等我,等等我!”
她慌忙站起来,向着那个身影追去,看清了那个熟悉的背影,面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前方的身影停了下来,泽兰没有犹豫,扑上前去抱住了她,手臂还在微微颤抖。
gu903();“不要扔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