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陪也行写着作业,门铃被人按响,狄斫抬头望向门口,秦霄蜀放下手里的书:“我去开门。”
大门打开,门外的人冲了进来,脸色说不上来的怪异。秦霄蜀没有阻拦,只对他说道:“换鞋。”
司阙胡乱脱了鞋走入客厅,对狄斫说道:“狄斫,你还记得我和你说,我曾在三生石见到先祖的事情吗。”
狄斫拍了拍也行,对司阙道:“我们去阳台。”
关上阳台的门,狄斫才继续道:“记得,怎么了?”
“我又看到了,被吃的那个人,是乌丘居士的第一世。”司阙的表情震惊夹杂着困惑,困惑中又透着一股迷茫。
狄斫有些能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的表情,他张张嘴,还是没能从喉咙里蹦出声来。
作者有话说:
报应啊报应
第168章因果
狄斫静默片刻,打开阳台门,朝客厅方向叫了声:“霄蜀,过来一下。”
听到狄斫的声音,也行抬头看了爸爸一眼,小表情带着探究。舅舅没有提前通知就来了,看急匆匆的样子,想来是有很重要的事,师父把爸爸也叫过去,肯定是连他都觉得难办。
秦霄蜀在他头顶揉了揉:“专心写作业,我们就在阳台,哪里也不去。”
也行点点头,乖乖地继续写生字,脚步声往阳台方向去了,然后是推拉门关闭的声音。他支着耳朵想听,却什么都听不到。
伸脚碰碰桌子底下趴着的鲁鲁,毫无存在感的狗狗用冰凉的鼻尖碰碰他,也行得到回应安心了一点,继续写着家庭作业。
秦霄蜀站到狄斫身侧,稍稍往后,在一个恰好能自然揽住狄斫的位置。两位听众到位,司阙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在三生石前所见到的画面。
这一次,他看到了前因后果,在那画面中,他不仅仅是见到了那罪孽滔天的童家先祖,还有一个苦行的僧人。
三生石中显现出一片山林,群山寂静,漫山的树密密遍布,除了偶尔裸露的灰白色岩石,粗略开拓出来的道路也被曼过来的枝叶掩映。
空山鸟语,细微处更显山静。
僧侣行走在山道中,他似乎准备穿过深山密林,很快脚下便没了路,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堆积的落叶枯枝中。
灰扑扑的僧袍路途中不便清洗,但僧人年轻的面孔与双手都清理得干净,年纪轻轻,却眉目间带着慈悲。
他在深山中发现了什么,走上前去,却见是一个人倒在地上。年轻僧人将他翻过来,见到那双空洞的眼眶,忍不住念了句南无阿弥陀佛。
僧人很快找到山洞,收拾出一片空地来,将那人带入山洞中。
他自然察觉到有所不对,那双失去眼睛的眼眶没有血迹,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那人没有失去意识,对他的动作有所反应,却只听不答,没有说过一句话。
年轻僧人只道慈悲为怀,并未强求得到回答,悉心照料几日,却得到对方开口第一句嘲笑。
“我可不会死,不需要你的好心,快离开这里吧,离我远远的。”
僧人盘坐在一旁念着佛经,恍若未闻,将经文念过一遍,才说道:“我救你并不是你需要,而是出于对众生的博爱。施与自是由我,与你是否需要无关。”
那人陷入沉默,僧人说道:“况且,实际上你并不像自己所说的那样,不需要。你不是正日渐虚弱么?”
这回,他再也没得到回答。僧人照常带回水和一些果子,但那人开始昏睡时间越来越长,到最后几乎要长睡不起。
僧人担忧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如何做才能帮到你呢?”
仿佛打定主意不开口理会他的人终于再次出声:“我失去了双眼,如果你要帮我的话,把你的眼睛给我吧。”
那句消沉之下脱口而出的话没有应答,片刻后,沾着液体的手碰到他,将什么放到他的手心里。
那人面色大变:“你是疯了不成,你……你!”
僧人笑道:“佛能割肉喂鹰,以身饲虎。只是一双眼睛,若你有用,你便拿去。”
虽然不是要命的伤害,但在深山中无法得到医治,血如泉涌也是会死人的。
身旁有什么东西倒下,那人震惊之下,怒而咬破手指,摸到身边的僧人,钳住他的下巴,不管是否对方接受与否,滴了一滴血到他嘴里。
反正,接受与否是他人的事情,是否施与是自己的事。
等僧人苏醒,他已察觉不到身边有人,那人离开了。
不过多纠结,双目失明的僧人跌跌撞撞行走在山林中。枝叶划破他的脸颊,衣物也很快破旧不堪,但他仍执着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他遇到了另一个人。他听到了武器的声音,那人自称是一名武者,奉王命前来寻找仙物。武者说道:“大师你双目失明,无法走出多远的,不如与我结伴同行,我可以保护大师。”
僧人面上的笑容始终如初,并未推辞,与武者结伴同行。
山间迷雾越来越浓密,看不见任何生物便无法捕猎,武者与僧人皆是几日未曾进食,两人没有气力走动,停留在一颗大树之下歇息。
武者昏昏沉沉,饥饿与困乏让他身体无法动弹,心中却生出无数杂念。无数食物在他脑中闪过,他渴望进食,看到身边任何一切都试图塞进嘴里。
最后,他的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僧人。渴望的目光牵引着身体微动,放置在小腹的手从身上滑落,他碰触到了手边的刀,轻轻的一声响,都叫他汗毛竖立,背后出了一身汗。那只是个瞎子,看不见的。
他直直望着僧人,干枯的嘴唇舔了舔,却没有湿润半分。
真是太不妙了,他疯狂地渴望着,但得不到的折磨让他的疯狂加倍。
太想了,太想了!
这样的想法不断在脑中重复再重复,他拿起了手中的刀,向着僧人走去。
秦霄蜀沉默片刻:“所以,乌丘居士的第一世救了重九?”
“没错。”司阙说道,“据我所看到的,就是那样。”
狄斫皱着眉,乌丘居士生来向佛,怀着一颗慈悲心,那样的做法他无法理解,不置可否。他救下重九后,重九给了他那滴血,再被前来寻找重九的童家先祖遇到,因食物匮乏而生出杀心,被吞食。
那滴血便由乌丘居士第一世的僧人身上,转移到了童姓武者身上。重九现在想要取回他的血,也不会再留情面,毕竟司阙他们这些后人与先祖已经不再有联系。
今生的乌丘居士被曾海伟杀死,是否又有因果呢?
曾海伟的前世要虐杀黄干事,乌丘居士本想阻止,却被重九抢先一步。黄干事一直记得当初伤害自己的人,再次见到转世的曾海伟还记得旧仇,还抓了老鼠去曾海伟家中,导致他感染病毒,得了出血热。
身患重病心中怨气难消,导致曾海伟逃出医院,去杀猫泄愤。袭击黄干事之时遇到了阻拦的乌丘居士,在激动之下失手杀了他。
这一切,似乎都是有着因果,但其中有着什么样的关联,狄斫不得而知。
第169章袭击
冰凉的鳞片从手背一路蹭过去,本就略低的体温碰触到更为冰冷的东西,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
黑蛇警惕地看了眼玻璃墙外的过道,移动到床头,冰冷的鳞片贴着床上之人的脸颊,试图唤醒他。
因为使用的身躯已死去几日,更换得仓促,老鬼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正常,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厌辻一起沉睡。他们暂时留在这间收容室内,一定程度上获得了保护,张三鳣还照顾到老鬼,为这间收容室添置了桌子椅子,贴心地放了几本书进去。
那些书老鬼随便翻了翻,这几天没事拿着其中一本看得津津有味。厌辻也跟着在旁边一起看,书封上工整写着三个字,《白蛇传》。
看到一半的《白蛇传》被不安分的厌辻蹭到地上,声响不小。老鬼从沉睡中苏醒,懒洋洋地将用蛇信碰触他的厌辻捞到怀里,嘘了一声,让它消停一点。他的双眼带着浓厚的睡意,眨了眨又重新闭合。
“嘶,嘶——”
黑蛇的身体绕住老鬼的身体,催促他醒来,老鬼突然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黑蛇顺势绕着他的胳膊攀爬到肩膀,一人一蛇的动作完全一致,直直盯着那条走廊。
昏暗的灯光延伸到远处已经十分微弱,这个时间点不会有人在这里,老鬼退后着从床上滑到地上,将自己的身形隐蔽起来。
模糊的身影从远处显现,皮鞋磕在地板上清脆响亮,全白的走廊形成了微小的回音。
脚步声时远时近,不好判断对方到底在哪儿,老鬼用心去细听分辨,那声音却戛然而止。
伸手将厌辻压了压,老鬼探出头,见到紧贴玻璃站着的身影,呼吸一滞。那张精致得不似凡人的面孔带着笑,双眼却冷冷地注视着他。
“你也在这里啊。”
老鬼一阵毛骨悚然,抱紧手里的黑蛇,把头缩了回去。
“你在看白蛇传?”
重九的声音很轻,听在耳中有种虚无缥缈之感,透着一股诡异。
老鬼捂住耳朵,不听不说不冒头。
前些日子无端被秦霄蜀袭击,虽然没赶尽杀绝,但还是令他警觉。他很清楚,重九之前一直没有动手,是还在等时机,真正动起手来,他没有逃跑的机会。现在还能和他说话,看来今天不是来找他的。
外面的重九还在说着话:“我倒是看过这个故事,故事里的蛇在最后被压在塔下,独留那人苦度余生。是个生离死别的结局呢。”
老鬼捂耳朵的手收得更紧,但那声音直往耳朵里钻,忍不住眉间露出厌烦的情绪。他察觉到厌辻躁动,立刻伸手将它抱住,死死压在怀里。
重九的目光定在老鬼藏身的地方,像只是路过这里,毫无留恋地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老鬼迅速拿出手机,拨打出一个电话。重九这么晚来到这里,肯定有他的目的,就算狄斫抵抗不了,至少要让他知道这件事。
狄斫接到老鬼的警报,立刻挣脱秦霄蜀的怀抱,穿上衣服就要出门。秦霄蜀跟着一同出门,比起让也行一个人在家里睡觉,他更担心狄斫,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留下也行了。
对秦霄蜀这样不负责任的行为,狄斫表示了谴责,但秦霄蜀只说了一句:“你师父带你的时候,天天晚上陪着你?”
狄斫没法反驳,他想说每个人情况不同,秦霄蜀又提前堵住他的话:“也行要是那么没用,你能收他做徒弟?”
狄斫识相地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秦霄蜀是担心他,有些时候确实无法两边顾全,否则,他又何必寄希望于秦霄蜀照顾也行呢?
赶到老鬼所在的收容室,老鬼立刻给他指了个方向,狄斫顺着他的手看去,心中猛然一惊。
那柄从原君策手中得到的刀……重九是去找楚衣了!
狄斫快速向着楚衣所在的方位跑去,秦霄蜀紧随其后,目光不断扫视周围,面色说不上凝重,但也绝不轻松。
楚衣所在的收容室没有任何异常,狄斫跑动的步伐慢下来,紧盯着站立在收容室正中的楚衣。
她低垂着头,同以往一样,双手交叠盖在胸前,没有任何动作,如同雕塑。
重九不在这里,那他会去哪儿呢?
狄斫迷茫地回头看着秦霄蜀,因为跑动微微喘着气,秦霄蜀抬手将他的额发往旁边拨了拨,说道:“没事了就回去吧,虚惊一场总好过真碰上。”
狄斫不是很确定,却感觉秦霄蜀在捏他的手。他眼神忽闪,点头道:“嗯,还是回去好了。”
两人转身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返回,内心的戒备提高到极点,全神戒备。
“你的剑,还给你。”
鬼魅般的声音从身后极近的地方响起,狄斫心一惊,迅速转身,重九手中握着那柄桃木剑,直直向他的胸口刺来,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即将要刺入胸口的桃木剑带着一股力道,狄斫几乎能感觉到剑风击中了他的身体,但那柄桃木剑方向偏转,与他擦身而过。
只差毫厘,他就要被刺中了。
手臂被人用力一扯,狄斫靠着秦霄蜀退后几步,秦霄蜀面色冷然,声音里压抑着愤怒:“当着我的面,妄想伤害他,杀了你!”
重九眉头一皱,手中桃木剑脱手,落到了秦霄蜀扬起的手里。他暗自心惊,却仍站在原地。
天谴已经将那两个家伙的身躯击溃,神魂经过多次轮回消磨,根本不足为惧。就算狄斫将那一魂从自己手中拿走,重九心里对秦霄蜀的力量有所估量,构不成威胁。
桃木剑握入手心,一股灼热迅速蔓延开来,秦霄蜀手心一片滚烫,几乎能感觉到皮肉被炙烤。他没有松手,提剑向着重九攻去。
被嵌入桃木剑中的残片尚有余威,虽然外形不如当年的那把剑,但聊胜于无。秦霄蜀的剑势快而迅猛,几息间就在重九身上留下数道伤口。
在重九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秦霄蜀冷笑一声:“你怕是忘了,当初是谁将你逼入的绝境。就算是现在这样,杀不了你,也能揍你。”
话音落下,重九果断头也不回地离开,秦霄蜀回头看狄斫,问道:“阿斫,你没事吧?”
狄斫冲上来将那柄桃木剑从他手里夺下来,抓着他的手掌,果不其然,他的掌心被桃木剑烧灼得一片通红。
见他脸色不好看,秦霄蜀察觉不妙,立刻说道:“这是你师父为你做的桃木剑,现在它回到你手里了,我帮你拿回来了。”
“根本不需要。”狄斫说道,他抬眼注视秦霄蜀,认真严肃地说道,“任何以伤害你为代价的死物,都不重要。”
秦霄蜀愣愣看着他,粲然一笑,将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我知道了,下次不会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