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选择了一个最为谨慎的回答，配合以一个恰到好处的不耐烦表情。
“怎么？先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指控还不够让你们满意吗？”
“我仔细研究了你车祸路段的录像，韦恩先生。”罗西无视了布鲁斯的职责,用钢笔末端轻轻敲了敲桌子,“我想知道,为什么是下颌？事实上,在车祸中,由于安全气囊的保护,下颌是最不容易受伤的位置。额角和后脑是最不安全的地方,我很好奇这个受伤的过程,你可以告诉我吗？”
布鲁斯：“……”
说什么,说因为蝙蝠头盔没有包裹下颌所以他被重击下巴的时候受伤了吗？
布鲁斯回忆起自己受伤的过程。
……
……
……
今夜，蝙蝠侠原本是去伏击那名在哥谭不断杀人的连环杀手。
即使不需要BAU的专业犯罪心理侧写，蝙蝠侠也清楚对方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双面人和急冻人。
杀手鳄尚且关在阿卡姆疯人院之中,只有双面人和急冻人最近成功越出了牢狱，所以对方一定会去寻找他们。
而不出所料的,他在双面人的藏身之处前拦住了那银色的机甲。
“停下。”
蝙蝠侠冷硬地命令道。
“……我上次应该说过，那一箭是一个警告吧？”
银色的机甲盘旋在半空中,上一次的相遇太过仓促,记录的影像也过于模糊,所以蝙蝠侠直到这一次才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机甲有多么美丽……以及恐怖。
银色的金属机甲上铭刻着暗金色的百合花纹,繁复绮丽,精致得难以言喻,与其说是一件凶器，不如说是一件艺术品。暗色调的木纹构成了除四肢与头部以外的主机身,整体机甲的设计像是欧洲中世纪的骑士甲胄，从镂空的头盔中，隐隐有血一样的红光流泻而出。
不知为何，在看到那红光的瞬间，蝙蝠侠的背后无端窜上一阵刺骨的寒意。
但他无视了身体传来的警告，一如既往。
“哥谭不是你随便猎杀的捕猎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冰一样，“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让你继续杀人。”
“是吗？”被电子设备模糊过的声音中透出露骨的讥讽，“就像你阻止那些超级罪犯那样？”
蝙蝠侠的下颌绷紧了。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蝙蝠侠，所以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装甲的声音中透出一种比冰雪更为刺骨的冷意。
“从那里让开。”
“……”
蝙蝠侠以实际行动做出了回答。
——他操纵蝙蝠车对天空中的装甲发动了炮击。
三枚导弹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以迅猛的速度直击空中的银色装甲！与此同时，蝙蝠侠毫不犹豫地甩出了钩枪，勾住附近高楼上的石像鬼，猛地跃上了高处！
如果对方仍旧占据空中制高点，那么，蝙蝠侠在这场战斗中便绝无胜算。
第一，这样远的距离，无论是蝙蝠镖还是钩枪都无法对那身机甲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第二，他已经从上次见面那穿肩而过的一箭中知道了，对方究竟有多么擅长射击，那台机甲的射程和准头又有多么可观，而且他还没有搞清楚那完全违反物理原理的一箭是怎么射出的；
第三，上次那次接触过于短暂，蝙蝠侠无法从中获取到更多的战斗情报，他并不想赌一赌那台机甲里有没有装备粒子光炮或者其他的杀伤性武器。
所以，无论如何，想要制服对方的话，蝙蝠侠都必须先让那台机甲从空中落下来。
只有在地面的近身战斗中，他才有制服对方的可能。蝙蝠侠做出了判断。
然而接下来的场景，却让蝙蝠侠的瞳孔猛然缩紧了。
他看见了三道银色的闪光，如同蛇形的轨迹一般，在夜空中划出诡谲的弧线，而后，猛地与那三枚导弹撞在了一起！
在轰然巨响中，夜空中炸开了刺目而绚烂的三朵烟花，那银色的机甲高居于夜空之上，俯瞰着哥谭的黑暗骑士。
“看来谈判破裂了。”
装甲中传来一声轻笑，扭曲至极，而又疯狂至极。面罩缝隙中血一样的红光陡然大盛，下一秒，一道银色的箭光如毒蛇般直奔蝙蝠侠的面门而来！
而这一次蝙蝠侠的反应极其迅速，他一连抛出了数枚蝙蝠镖，并甩出钩枪，及时借助荡起的动作躲过了如毒蛇般绕过了蝙蝠镖的阻拦，凶狠撕咬向他咽喉的箭光，他不闪不避，直视着那袭来的箭光。
……看清了。
借助夜视成像仪的帮助，蝙蝠侠这一次终于看清了那箭光的原理。
最后，于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侧过头，箭矢擦着他的脸颊，轰然一声粉碎了他身边石像鬼的脑袋。
而这一次，蝙蝠侠也终于看清楚了——那一箭的诡计。
那诡异的箭光，不合常理的箭光……不是一·箭。
而是七·箭。
并不是同时射出七箭那么简单的事情，而是先后射出七箭，每一箭都准确地击中上一箭的箭身，根据他的行动调整着最初那一箭的位置。几乎是在他做出动作的同时，就会有新的一箭来修正箭矢。
蝙蝠侠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之前回收的箭矢上，会有那么多奇怪的小坑洼了。
那都是后发修正的箭矢所留下的痕迹。
“哎呀，你发现了？”
似乎是从他的躲避成功中发觉了什么，装甲中传来了轻笑。对方的英语中夹杂着一些奇妙的口音，这令蝙蝠侠稍稍蹙起眉头，同时飞快在脑内搜寻着匹配这一口音的资料。
但对方并没有给他继续思考的机会。
“威廉·退尔的箭无法到达苹果。”对方轻笑着，再度对着蝙蝠侠举起了右臂银白与木调的盾牌，“这一次你能够躲过吗，蝙蝠侠？”
在看清那盾牌上隐藏的弩.箭装置时，蝙蝠侠毫不迟疑，纵身从高空一跃而下！
银色的箭光如同毒蛇一般追逐着他的背影，那锐利的破空声从后方飞速逼近，蝙蝠侠甚至能够感觉到箭尖锐利而刺骨的寒意。但是他却没有回头，在最后一瞬，他精准地落入了蝙蝠车中，银色的箭光冲击在蝙蝠车的车门上，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沉重的车身都不由得为之一震，险些被整个掀翻开去！
而蝙蝠侠也没有坐以待毙，而是猛地发动了蝙蝠车，对空中的装甲展开了攻击！
……
……
……
那是银白与漆黑的追逐撕咬，硝烟与火药的气味弥散在夜空之中，装甲以与那优雅外表不同的逼人气势追击而上，战车以与它沉重身姿不符的灵活躲避回击。弹药与箭矢在空中交错。彼此袭击，彼此试探，彼此厮杀。
最终，似乎是厌倦了这样的游戏吧。那银白的装甲猛地发出了四发箭矢，封死了蝙蝠车的退路，巨大的冲击力将沉重的战车整个掀翻了过去！
天旋地转之中，蝙蝠侠的头撞到了坚实的车身。在刺耳的电子警报声中，他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银色机甲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仿佛是嘲弄一般，双面人身着黑白双色西装的躯体被箭矢钉在了墙壁上。在他的额头上，一行血红的RACHE正缓缓滴落下朱红的血迹来。
就像一道猩红而歪斜的狞笑。
蝙蝠侠沉默地站在双面人的尸体前，注视着这位昔日的光明骑士，在被箭矢洞穿了心脏之后，他那仿佛被地狱之火烧灼过的半边面庞也宁静了下来，而另外半边……属于哈维·邓特的俊秀面庞，显出令人感到痛楚的安详。
仿佛那道被撕成两半，永远在善与恶中挣扎撕扯的灵魂，终于得到了安宁。
这一刻，蝙蝠侠想起了很久远之前的往事。
那时双面人还没有出现，哈维·邓特还是哥谭最正直也最前途无量的检察官。蝙蝠侠、戈登局长、检察官邓特还是正义的铁三角。他们共同抗衡哥谭市的黑暗，抗衡那无边无际的邪恶与混沌。尽管哈维·邓特最终背离了这个队伍，尽管他堕落为了双面，尽管他一次又一次地伤害蝙蝠侠……
但是在蝙蝠侠心中的某一处，他依然希望，有一天哈维·邓特可以变回过去的他。他希望可以治愈双面人被烧毁的面庞，也治愈他被摧毁的灵魂。他一次又一次地阻止双面人犯罪，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投入阿卡姆，一次又一次以布鲁斯·韦恩的名义为他请来最好的精神治疗师。
他希望有一天，哈维·邓特可以不再被双重人格撕裂成两半。
他始终相信，过去的光明骑士，依然残留在哈维的心中。总有一天，正义的哈维可以战胜他邪恶的另一半。
……总有一天。
但是这一切终究是无意义了。
蝙蝠侠合上了哈维·邓特的眼睛。
今夜，他失去了一个要好的朋友，也失去了一个危险的敌人。
第八十四章：你为什么没有杀了他？
“既然你不想回答伤口的问题,那么我们就换一个问题吧。”
大卫·罗西双手交叉搁在桌面上，黑色的眼睛盯着布鲁斯·韦恩的脸，留意着他的每一个表情。
“韦恩先生，你和娜娜莉·兰佩路基在一起有差不多……七年了吧。虽然前两年都是地下关系。”
那并不是疑问句。加西亚的调查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但审讯室外,艾米莉与瑞德却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两年前布鲁斯·韦恩不是在娜娜莉·兰佩路基那里做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咨询吗？”艾米莉摇了摇头,“这可不符合心理医生的职业道德。”
瑞德皱着眉头,无意识地咬住自己的指甲：“也许是什么误会……也许是他那时候正好在追求她？”
艾米莉无言地拍了拍瑞德的肩,出于对伙伴的尊重,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而审讯室内,布鲁斯·韦恩稍稍眯起了眼。
“抱歉。”他露出一个布鲁西式的微笑,在格林律师开口前便环抱起双臂,“我看不出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他在回避这个问题。
在场的人很快都明白了这一点。
无论是在保护娜娜莉的名誉,还是在降低自己的嫌疑，他都不愿意明确回答这个问题。
“七年的感情，确实是很长的一段时间。”罗西稍稍向前靠了靠,盯着他的眼睛，“七年的女友,在即将与你步入婚姻殿堂的时候被人残忍的杀害了。如果是我，我绝对无法容忍这个。”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布鲁斯的脸上。
“你不想让那个家伙付出代价吗？”罗西问。
“请不要使用这样诱导性的问题,特别探员罗西。”
格林律师当即提出抗议。
“不,我们只是随意地聊一聊而已,女士。”罗西回过头，稍稍张开手,对格林律师做了一个安抚性的手势,“我们完全尊重韦恩先生的合法权利,即使他不回答也没有关系。请放松。当然，韦恩先生也是。”
布鲁斯·韦恩脸颊的肌肉绷紧了一瞬间,而后缓缓地、强制般松弛下来。
“当然，我不介意。”他这样说着，眼神与表情却在说着截然相反的话。
罗西轻轻颔首，继续说了下去。
“你非常爱她，韦恩先生。”这是一个判断句，紧随其后的是一串陈述句，“在她离开一年之后，你依然戴着她送给你的戒指。而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支持哥谭市的无障碍通行建设。你们相恋七年，同居五年，共同抚育了两个孩子。她不止是你的恋人，也是你的家人，你的同伴。她的死深深重创了你，也撕裂了你的家庭，你的第二个养子因为无法接受这一事实所以离家出走，你几乎无法再见到他。”
似乎连罗西也觉得这样的事实实在太过残忍，他稍稍顿了一下，方才继续说下去。
“你的生活变得支离破碎，而这一切的根源，不过是小丑的一时兴起。一个恶毒而拙劣的玩笑（JOKE）。”
布鲁斯·韦恩沉默着，如同深渊，如同爆发前的火山，如同暴风雨前的黎明，那样压抑而骇人地沉默着。
“我很难想象你会不想杀了他，杀了那些让你失去她的人。”
大卫·罗西向后靠了靠，张开双手。
“看看你自己，韦恩先生，你拥有强健的体魄，非同一般的智力，多到不管花费多少时间都挥霍不尽的金钱……你拥有报复的能力。而且你也能时时听到那些低语，它们最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你八岁的时候，十岁的时候？第一次上高中的时候？离开哥谭的时候？”
罗西目光炯炯，依然留意着布鲁斯·韦恩哪怕最为细微的表情变化。
“你上中学的时候是一个充满愤怒问题的男孩，不是吗？你打伤过欺凌同学的校霸，也正面斥责过羞辱学生的教师，你写过的检讨足足有一本书那么厚，但你从来不曾悔改。你是一个非常富有正义感的男孩，但也充满了暴力的冲动与无从发泄的愤怒。”
那是因为你童年就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以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极为残忍的方式——亲眼目睹他们在眼前被人杀害。
gu903();罗西内心转着这些话，却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