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选择了相对温和许多的问法:“那个愤怒问题在漫长的游历中得到解决了吗,韦恩先生?”
看着布鲁斯的表情,罗西颔首,下了自己的判断。
“看来没有。”他说,再度前倾身体,逼近布鲁斯,“所以它们爆发出来了吗?在你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之后,在小丑又一次用他的玩笑摧毁了你重要的朋友和他女儿的人生之后?你终于无法再忍耐下去了吗?你终于决定要以自己的方式来为她复仇了吗?”
格林律师再度提出抗议:“请不要对我的当事人提出这样无证据的指控,探员。再这样我要申请中断调查,我的当事人不该遭到这样的指责——”
“所以,你决定要惩罚他们……在你未婚妻的案子上,收取贿赂判决小丑无罪的法官,为小丑破坏了重要证物的警员,还有当初配合小丑破坏城市拖住蝙蝠侠与警察让他们不能及时救援的谜语人和双面人……是你做的吗,韦恩先生?”
大卫·罗西抬高声音,压制住格林律师的抗议。他依然紧紧盯住布鲁斯·韦恩,逼问道。
“是你杀了他们吗?你想杀了他们吗,为了娜娜莉·兰佩路基?”
娜娜莉的名字似乎终于冲破了某个界限,布鲁斯·韦恩猛地站了起来,他不顾也跟着跳起来要拉住他的格林律师,在霍奇戒备的神情中,猛地逼近了罗西。
“我当然想!”
“韦恩先生!”他的律师露出了恼怒的神情,“你不应该回答这个诱导性的问题——”
“我当然想杀了他们!”
布鲁斯·韦恩无视了律师的阻拦,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那一瞬间他露出的并不是平日那个轻浮浪荡的花花公子的脸。那是残酷的神情,冰冷,暴怒,渴望着暴力与鲜血的表情。一直被压抑在黑暗中的自我,那本该属于蝙蝠侠的表情,在这一刻终于破开了掩饰,上浮到了所有人面前。
格林律师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花花公子一样,她下意识松开手,后退两步,避开了眼前这个危险而陌生的男人。
“无数次、无数次,我都想亲手杀了他,杀了他们所有人。”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狱里响起,“我想亲手掐断他的脖子,我想打断他每一根骨头,我想把他整个人都撕开,就用这双手……我想把他曾经施加到她身上的一切都还给他!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恨不得在他身上施加所有我知道的最残忍的酷刑,让他后悔曾经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那双湛蓝的眼睛亮得惊人,憎恶的火光点燃了它们,那是地狱的火焰,是无时无刻不烧灼着他灵魂的毒火。
它们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些激烈而疯狂的,日日夜夜徘徊在他心底的情绪,那些比深渊的最深处还要漆黑与破碎的念头。
——每一次我看到他的时候。
——每一次他对我大笑的时候。
——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有新的小丑受害人出现的时候。
“……有好几次,我几乎就要那么做了。”
是他刚杀死娜娜莉的时候。
是他打断芭芭拉脊椎的那一夜。
是他又一次逃出阿卡姆,犯下新的血案的时候。
他几乎就要那么做了。如果不是超人、戈登与其他人的阻拦,有那么几次,他几乎就要用这双手亲自杀死他了。
“但我不能!就只是……不能越过那条线!”
布鲁斯的声音冷得胜过拍打着玻璃窗的冬雨,他的话语里酝酿着比风暴更加危险的什么东西。他的嗓子干涩,他站在那里,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只要越过那条线,我就与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区别了。”
只要杀了第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总有一天他会变成与他们一般无二的疯子,不,或许他本来就与他们没有太大的区别——除了他不杀人。
凝视深渊的人,同时也在被深渊所注视。他与暴力与犯罪贴得太紧,他与哥谭的黑暗与长夜共处得太久,早已经密不可分,早已经难分彼此。
不杀人是他维持理智的唯一原则。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如果杀死了小丑,那么接下来就是双面人、毒藤女、小丑女……再然后是黑帮,再然后是有一点犯罪的人,再然后呢?什么时候他会杀死无辜的人?什么时候他会杀死反抗与否认他的人?什么时候他会让自己的判断成为执行死刑的唯一依据?
他一定会那么做。他再清楚也不过了。
“所以我不能。”
他说道。生硬的,几乎无法呼吸一般,像是说出这句话本身就足以割伤他一般。他抛出了那句话。
“……我明白了。”
罗西点了点头,离开了审讯间。
“他不是凶手。”他简短地给出了这个判断,“我们的侧写还有缺陷,一定漏过了什么非常关键的地方。”
瑞德忽然道:“对其他受害人亲属的排查怎么样了?”
“基本排查得差不多了。没有多少线索。”
“你之前说过,不明嫌犯可能有从军经历,或者经受过相关的专业训练对吗?”瑞德皱着眉,飞快地问道,“有没有另一种可能,不明嫌犯本身就是专门培育出来的杀手?”
“什么?”
在场的几名探员同时看向他。
“我只是刚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瑞德的声音低了下去,“娜娜莉的女仆就是经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我曾经以为她是雇佣兵,但是现在想想,她的行事风格并不完全是雇佣兵的风格。倒更像是……杀手。”
“去调查一下娜娜莉·兰佩路基的女仆。”大卫·罗西对加西亚命令道。
“我现在就去查。”
加西亚简短地应了一声,而后便展开了飞快的网络攻防战,不知道她是不是入侵了什么不该入侵的资料库,好一会儿,电话那端突然传来了她的惊呼。
“……老天。”
“怎么了,加西亚?”罗西皱眉问道。
“筱崎咲世子……这名字好难念……总之,这个人6岁到20岁之间的经历完全是一片空白,只有出生证明与收养证明。她是孤儿,一出生就被父母遗弃,在孤儿院长到6岁,然后被一名叫‘永仓纱代’的女性收养,而后她的记录便成为了一片空白,一直到20岁才挂名在一户名为‘大鸟’的人家……那家人是日本的政要。男主人在军队任职高层。女主人……老天。”
“什么?”
“他们家的女主人是娜娜莉的姨母,玛丽安娜·V·布列塔尼亚的异母妹妹。她与她的丈夫一共生下了两个女儿,其中年长的那个与娜娜莉·兰佩路基一直在同一个学校和班级就读。永仓纱代就是服侍那个人的。”
她的声音忽然停住了。
“怎么了?”
“我刚才用这个名字检索档案的时候,找到了一些东西。我觉得你们必须看看。”
加西亚的嗓音听起来干巴巴的。
“大鸟香奈枝,16岁时被指控犯下了21桩杀人罪。”
第八十五章:ShotInTheDark
而在同一时间。
哥谭的夜色一如既往的晦暗与沉郁。云层低低地压着,空气中隐隐的水气正在预告着暴风雨的到来。飞艇缓缓滑过昏暗的夜空,在高楼大厦之间投下蒙昧的影子。哥特式的建筑沉默着伫立,不言不语。
而艾达就坐在屋顶的边缘,将双腿悬在空中,一边眺望着哥谭的夜色,一边吃着手里不知道第几份甜甜圈。
“请,大小姐。”
AI操着一口苍老的声音,将一杯红茶递到了她的手边。它这一次穿的马甲是永仓纱代,大鸟香奈枝的侍从,自香奈枝幼时就在她身边服侍,在她十六岁被逐出家门的时候,依然不离不弃地陪伴在她的身边。从外表上看,它现在就是一个慈眉善目、又矮又胖、身着黑色小西装的小老太太,走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对她生出哪怕一分的戒备之心。
而这也是之前她们与BAU擦肩而过都没有引起对方怀疑的原因。
“谢谢,婆婆。”艾达按照香奈枝的习惯称呼了AI一句,接过红茶啜饮起来,“果然,我还是喜欢红茶远胜过咖啡。”
“要再来一份马卡龙吗?”AI贴心地问道,“不过根据我的计算,你先前流失的热量已经差不多通过食物补充回来了,再继续下去也只是堆积无意义的脂肪而已,会变成赘肉的,大小姐。而且你也已经到了需要注意保养的年纪了,不控制糖分的摄入,皮肤的状态会变差呢。”
艾达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去,对AI投以死亡射线:“是不是我的错觉,自从你进入了这个模式,你就变得特别喜欢怼我?你知道我在这个角色下是非常容易对人涌起杀心的吧?我现在心里就充满了对你的杀意哦?”
“哦嚯嚯嚯,自制力可是人类理性的基本证明呢,如果就这么抛弃掉理智的话,就会堕落成普通的野兽,虽然我本来就对你的人性没有什么期待,但变成那样未免也太可悲了,大小姐。”
眼前这玩意儿看起来完全没有悔改的意思。
“你应该知道这把枪是很容易走火的吧?”艾达的语气越发险恶。
“那么,请吧。”AI见好就收,立马双手奉上了马卡龙,“考虑到一会儿还有一场高强度的有氧运动等着您,再摄入一点糖分作为热量储备也未尝不可,大小姐。”
AI停了停,稍稍收敛了面上慈祥的笑容。
“虽然我依然认为,一夜之间连着驱动两次装甲并不是明智的选择。特别是大小姐之前还与蝙蝠侠进行了那么一场漫长的缠斗。无论是眼睛还是热量,都已经消耗到了一个限度了吧?”AI的语气十分笃定,“不然的话,我想大小姐也不会在最后突然变得那么粗暴,用掀翻蝙蝠车的方式去解决蝙蝠侠——明明先前一直控制得非·常·精·准。”
是啊。
明明在那之前,都控制得非常精准。
艾达又喝了一口红茶,面无表情的想。
大鸟香奈枝的眼睛,是特别的。那是拥有近乎时间停止一般的绝佳视野的魔眼。当她张开眼睛的时候,即使是子弹,对她来说也是放缓到了极致的PPT。再加上她本身丰富到了极点的战斗经验,那双眼睛在实战之中,甚至拥有与预见无异的……压倒性的优势。
对于大鸟香奈枝来说,“箭矢在飞行的每个瞬间都是停滞的”,这种荒谬至极的悖论就是那双眼睛的真实。
所以才能做到,在射出一箭之后连发七箭去修正第一箭的轨迹,这种能够让芝诺悖论成为现实的,绝对不现实的、魔术般的技艺。
——她所射出的箭矢便是必中的魔箭。
所以的所以……
使用她的魔眼的艾达才能做到,对蝙蝠侠所射出的每一箭都在精准至极的操纵之下,不至于伤到他的性命,又能阻止他的攻击。
但是最后,她还是失去了这份余裕。
艾达咬着马卡龙,平静地想。
以蝙蝠侠作为对手,就会是这样的结果,这是她在决定策划这场复仇剧之前就非常清楚的事实,不是吗?
“装甲运行需要消耗热量这种设定真是让人头痛啊。”她低声说,“我真的很讨厌这个一边打一边掉血,用血条换蓝条的反人类设定。可以的话我想把想出这种鬼畜设定的奈良原一铁的头给飞了。”
这到底是什么魔鬼设定啊,她之前打到一半就觉得自己人都快要凉了(物理),实在没有余裕再和蝙蝠侠周旋,只能干脆放出几箭把蝙蝠车掀翻了事。反正她相信布鲁斯更相信卢修斯,翻个车而已,蝙蝠侠是不会死的——倒是再打下去她可能就要死了。
原作设定里,装甲驾驶员热量耗尽是真的会死的。会凉得透透的。
这就是为什么她上次明明出去之前先吃了一顿饱的,脱了装甲以后又不得不大半夜满世界找吃的,好不容易才在那家深夜开张的中餐馆里把自己填了个饱,还碰到了集体出来吃晚饭的BAU。
吓死她了。艾达那时候还以为,自己要和1818黄金眼还是年度沙雕新闻里那个和一群警察在同一个沙县小吃里吃饭的逃犯一样,被敏锐的警察同志一眼认出,集体包围,缉拿归案呢。
真是谢天谢地谢谢永仓纱代这老迈又慈祥的外表,让FBI们把她当成一个陪奶奶吃饭的普通路人一样轻轻放过了。
“话是这样说,可你不还是打算再穿一次装甲吗,大小姐?”AI轻描淡写地怼了她一句,“虽然我认为这种行为非常的有勇无谋,好像是你把脑子丢进滚筒洗衣机里转了半个小时才能想出来的决定,但既然你坚持,我也没有办法。”
“我也知道刚结束装甲战斗之后,起码要吃上一顿足够营养也好消化的食物,再休息六个小时才能再度进入装甲投身战斗。”
艾达说着就叹了一口气。
“但是时间不等人啊。”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吧。
她沉痛地想。
因为和布鲁斯待在一起太久,非常清楚蝙蝠侠=布鲁斯·韦恩,以至于她对于布鲁斯一切不合常理的行为都习惯成自然,完全忘记了在BAU那些常年与各种各样的连环杀手打交道的犯罪侧写专业人士眼中,布鲁斯·韦恩的履历和行为到底有多么可疑。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太惨了啊,布鲁斯。
艾达的心中充满了怜悯。
所以说操一个与本人性格截然相反的人设,总有一天肯定会人设崩盘的。
现在能够最快最方便把他从嫌疑中解救出来的手段就只剩下了一个。
艾达吃完最后一块马卡龙,用糖分强行将热量提升了上来,又喝完最后一口红茶,这才将杯子递到了AI手中,从屋檐收回双腿,在夜风中站直了身体。
“好了,准备行动吧。”
她拿过放置在一旁的大提琴乐器盒,拿出了那沉重的低音大提琴。怀着近乎怜爱与信赖的心情,用弓弦在琴弦上拉响了乐曲。
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这个大提琴居然真的能够拉出声音,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艾达不由得这样想。
接着,在一声裂帛般的鸣响中,她手中的低音大提琴猛然化作了无数的碎块!
下一秒,银色的装甲覆盖了她的身躯,弓弦化作了利箭,琴腹化作加载了弩.箭的盾牌。艾达抬手拉下面部的甲胄,在昏暗的夜色中抬起头来,猛然向着夜空飞去!
在无星也无月的夜空之下,那呼啸而过的银色身影,本身就如同流星,亦如同弦月。人类原本无法飞翔,也没有可以振翅高飞的双翼,正因为如此,以这样的方式飞行,本身就如同一种奇迹。听着夜空在推进器的声音下被远远抛在身后,看着一切都在她的双翼之下变得渺小而又遥远,感受着凛然而苍凉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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