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低垂着头,没好气地说:不卖。
什么?!夏谨亭揉了揉额侧,疑心自己听错了。
我说了,不卖,快走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小贩一个劲儿地挥手赶人。
夏谨亭看着身上的雪纺衬衫,以为小贩把他当成浪荡子,于是掏出银钱,耐心道:我买得起。
谁管你买不买得起,我就不乐意卖给你!小贩扔下一句,直接着手收摊。
夏谨亭这回是真迷惑了,这一整天的事儿都魔幻得很。
先是落选了又被人重新叫了回去,再来家门口的果摊小贩对他有着莫名的敌意。
被酒精操纵得头脑晕乎乎的,夏谨亭退后两步,朝小贩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不用走,我走。
他转身进屋,刚到客厅就听见王桂芳一惊一乍的声音:哎哟,你做什么去了,穿成这个鬼样子!
夏谨亭不便吐露实情,糊弄了两句,拿斗篷把身子裹了,到那浴室门口,又一次撞见彭秀华从里头出来。
你喝酒了?彭秀华嗅到酒气。
喝了一些。夏谨亭冲她点点头。
洗漱完毕,夏谨亭正要到后厨做点吃的垫垫,忽然瞧见那饭桌上罩着碗碟。
王桂芳没好气地说:给你留的,吃吧。
夏谨亭伸手一摸,饭菜还是热的。
他刚坐下,彭秀华把一碗热姜汤递上,柔声道:姜汤解酒,趁热喝。
夏谨亭一度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以抵御各方的恶意与奚落。可这藏在一顿饭、一碗热姜汤里的温情与善意,却让他湿了眼眶。
他抬起头,道谢的话到了嘴边,王桂芳却不给他煽情的机会。
她拉着彭秀华的手,亲亲热热地唠起磕来:秀华,我可听说了啊,梁先生在追求你?
夏谨亭知道,王桂芳口中的梁先生,是彭秀华任教学生的父亲梁司围。
梁司围早年丧妻,独身一人带着孩子,与担任家庭教师的彭秀华渐生情愫也在情理之中。
果然,彭秀华挽了挽头发,默认了。
王桂芳一下来了劲儿,赶紧撮合道:那还等什么,你赶紧答应啊。
彭秀华蹙着眉,犹豫道:不知怎的,我这心里总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
王桂芳一听便恼了:有什么不安的,你每回都这样,那不成你真想嫁给外头那个卖水果的阿城?
夏谨亭无意中听了个大八卦,险些被一口姜汤呛住。
原来,那水果小贩阿城一直喜欢彭秀华,他租不起王桂芳的房子,又担心别的租客捷足先登,成日里视男租客为眼中钉肉中刺。
难怪阿城方才不愿意卖自己水果,原来是嫉妒自己能跟彭秀华住同一屋檐下!夏谨亭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
我彭秀华垂着头,并不言语。
夏谨亭将姜汤饮尽,劝慰道:感情之事勉强不得,还是要看你自己的心,你若觉得不妥,便不要答应梁先生。
彭秀华闻言,错愕地抬头。
需知寡妇在这个时代,可谓是举步维艰,人人都觉得她能被梁司围看上,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劝她赶紧答应了。
唯有夏谨亭跟她说,要听从自己的心。
这话从未有人对她说过,如今乍一听,竟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第十九章
夏谨亭的首次登台十分顺利,他长得好,唱得也好,给观众带来莫大的新鲜感。
一连好些日子,但凡夏谨亭开唱,必定场场爆满。
夏天这个名字,在海城迅速蹿红。
夏谨亭本人对此倒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完全把歌星当一份职业做,换上演出服便立即进入工作状态,下班换了衣服便是普通人一个。
这样的初衷是好的,可随着名声日盛,部分客人提出的要求愈发出格。
起初只是让夏谨亭多唱两首,而后逐渐演变成劝酒、调笑。
起先,刘胜权还顾忌着顾阙的字条,叫人帮夏谨亭挡了几回,后来见顾阙再无动静,便松懈下来,只当顾阙贵人事忙,早把夏谨亭忘了。
这一日,夏谨亭还未登台,与他亲近的侍应匆匆进了后台,低声叮嘱:天哥,盛老板又来了。
盛老板全名叫盛丰,早年做钟表生意发了家,是丽都的老主顾。他新近瞧上了夏谨亭,几乎每晚都来。随着夏谨亭的名气越来越大,盛丰的要求也越来越过分。
每一回夏谨亭登台,都得应付他翻着花样的要求。
这次也不例外,夏谨亭身着渐变色雪纺衬衣登台,盛丰就在台下直勾勾地盯着。
一曲终了,侍者端了一托盘的酒上台,全是盛丰请的。
客人请的酒必须得喝,而且要喝得一滴不剩,这是丽都的规矩。
夏谨亭冷眼看着肥头大耳的盛丰,面不改色地将酒灌下。
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夏谨亭喝得急,没留神呛到了,小声地咳嗽起来。
盛丰弹了弹烟灰,给了夏谨亭一条退路:你把扣子解开,剩下的酒就不必喝了。
此话一出,大家伙的眼神都聚焦在夏谨亭身上,等待服帖的扣子被一点点剥落,露出胸前的春色。
夏谨亭喘匀了气,回绝道:不必了我能喝。
他扶上酒杯,正欲再饮,却听见台下传来一声脆响。
原来是盛丰扬手把烟灰缸给砸了。
谁稀罕看你喝酒,今儿个你自己要是不脱,我来帮你脱!盛丰目光沉沉地盯着夏谨亭,进了丽都的门,还装什么纯?!我可不是来听你唱歌的!
夏谨亭心知来者不善,他挺直了腰杆,强自镇定道:我只唱歌,丽都的规矩,歌星不提供额外服务。
哼。盛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今天非得给你点颜色瞧瞧,让你知道规矩是谁定的!
说着,盛丰腆着浑圆的肚子,想跳上舞台。
可他身形过于笨重,四肢不甚灵活,一下没跳成,倒把自己挂舞台上了。
二层的包厢内,段正楠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没想到夏谨亭竟沦落到卖唱的地步,还给自己取了个名儿叫夏天,也难怪,这事儿要是被蒋家知道了,婚事可就悬了。
说话间,顾阙沏的功夫茶也沸了。
他将那第一遍的茶汤滤到盆中,端着盆子走到窗边,照着盛丰的方向泼去:他改名,不是怕蒋家知道,是怕丽都识破他的身份,不收他。
段正楠怔怔地看着顾阙的举动,傻在原地。
片刻后,楼下传来了盛丰气急败坏的叫骂声:谁?谁泼的我?!
顾阙一把推开包厢门,大步走了出去。
段正楠习惯了顾阙的冷淡,几时见过他这般动怒,忙追了出去。
变故突发,夏谨亭反应很快,他迅速后退,戒备地看向楼梯。
一个身穿褐色风衣,头戴礼帽的男人正一步步朝舞台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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