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屏着气道:“大皇子与二皇子正在全城寻她。”
“驸马莫急,属下这便去帮大皇子与二皇子。”凤瑀飞快将药碗往桌上一放,走得大步流星。
“咳咳咳……”魏栖捂着嘴咳个不停,激烈的咳嗽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然而一等两人离去,他便站直了身子。
她一定在梁媛那儿。换衣后,魏栖出门。
今日城内的锦衣军尤其多,挨家挨户地找人,比上次找仇末要更费劲,也更严苛。梁砚书与梁淳两人各自带人一寸寸地翻倒都城。
再到公主府,梁淳的脸已是黑地不能再黑了,两唇抿成一线,他右手紧紧按着配刀,身侧跟着一名锦衣军。
“你觉得她在这儿么。”梁淳走进公主府,侧头问了一句。
“不会,但这儿应该能找到一些线索。”魏栖贴上面具扮成锦衣军,进府后四处扫视,纵然他心里急成了旋涡,面庞依旧冷静。
或许,仇末会主动找自己。
“二弟?”梁媛从后院款款而来,面容平和,眉梢眼角尽显柔情。对于梁淳再一次带人来公主府,她似乎并不懂其中缘由。
魏栖瞧着面前的梁媛不由眯起眼,直觉告诉他,这不是真梁媛。
梁淳侧头,见魏栖蹙眉心下一明,他们俩估计想到一处去了。
眼前这位并不是真梁媛,那么真梁媛去了哪儿。脑中乍然浮现出那日她与绯絮说的话,他心头顿时如烟火炸开般跳了一下。
“大姐。”梁淳不冷不热地喊了一句,言语中不见往日敬重。
“怎么又来抓人?”梁媛担忧道,眸中隐有惊惧。
“嗯,让一个人逃了。大姐,不介意我们再搜一遍公主府吧?他擅长易容术,我这次来是想进你的屋里搜一搜。此贼恶贯满盈,我今日定要抓住他。”梁淳直直看着梁媛,目光偏冷,然而梁媛面上的神情并无变化。
“嗯,你们搜吧。”她点头。
主人同意,梁淳领头带着一队人直往后院匆匆走去,出院门时,他瞧见了真管家,那仇末眼下一定不在府内。
锦衣军在外间院子里仔细搜索,梁淳与魏栖进了梁媛的卧室,两人分头找寻真梁媛所在处的线索。
梁淳的视线从梳妆台上渐渐转到了书案上,暂时看不出其中玄机。
一进门,魏栖下意识闭上了眼,直立站在房中。房内除熏香外还混了一股花香,这花香有些奇特,味道不大,却叫人一闻难忘。
床榻前铺着一层毛茸茸的毯子,大红色的底,祥云成片。梁淳走近,蹲下身定睛一看,细小的绒线里头有一点棕褐色的土。他想,梁媛不像会进花园的人。
“你发现了什么。”魏栖睁眼,见梁淳用手帕捏起了那点泥土立马蹲下身。
“我想,这是真大姐留下来的。”梁淳张开手掌,眉心皱起,深如刀刻。
“她今早应该来过。”魏栖肯定道,“我在房内闻到了一股不属于熏香的花香,似曾相识,这花香应该不是公主府所有。”
靳府。
“咚咚咚……”
“……进来。”魏栖坐在床榻上,早已换了一身衣服,病容依旧。
莫瑆推开房门走进屋,行至榻前后单膝跪地,垂眸道:“驸马,外头暂时还没有公主的消息。”
“你帮我做一件事。”他止住了咳嗽,眸光霎时雪亮。
嗯?莫瑆豁然抬头。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凤瑀回来了,他急急忙忙跑进屋,冲到床缘边展开一张小字条,急切道:“驸马,属下收到一张字条,上头说公主在南郊。”
“咳咳咳……”魏栖费力地坐起身,目光诡异地闪烁了一下,一应声便咳,“嗯,咳咳咳……”
“驸马想亲自去寻公主是么,属下先去点一队人。”凤瑀说罢走人。
“……咳咳咳……”他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剑眉紧紧拢在了一处。谁都想不到,自认的兄弟会是敌人。
跟着字条上所写,两人到了都城外的南郊。一路上,林木格外茂盛,日光透过繁密的枝丫落在泥地上,留着点点光圈。景是美,可惜郊外空无一人,略显沉寂。
“咳咳咳……”魏栖依旧在咳嗽,颇有病入膏肓之症。
“靳将军,前头有个破庙。”人群中有人喊道。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往前头看去。树林的尽头真有一座破庙,娇羞地藏在漫天绿意后,离得近了才显真容,看起来像是已破败许久,外头的红漆掉了大半。
一群人走进拱门,庙里有十八座石像,被供奉在十八个角上。倏地,“咔”地一声,不知是谁踩动了机关,“咻咻咻”,竹箭从四面八方飞射,箭势快,比罗网还密集。
“唰唰唰”,“铿铿铿……”铁器与铁器持续交击,武功不高的大多数全人中箭身亡倒在了地上。
魏栖执剑快速挡着竹箭往后退,凤瑀眼尖,冲破箭网跳上石像用长剑卡住了机关,霎时,周围的竹箭全然停住。
他利落地跳下石像,然而地上已倒了大片,只留魏栖一人站在中央。许是动用真气的缘故,他咳嗽地愈发严重了。
“呜呜呜……”低低的哭泣声从其中一座石像后传来,是个女人。两人对视一眼,都想确认后头的人是不是梁绯絮。
石像后的确坐着个姑娘,她穿着梁绯絮的衣裳,双手抱住膝盖,头埋在臂弯里。
“公,咳咳咳……”魏栖一步一咳地走上前,然而还没等他蹲下身,银光一闪,一把长剑从他心口刺出。他低头,望着那柄熟悉的长剑,满眼不可思议。
凤瑀拉冷脸立在他身后,得手后果断抽出了长剑,“噗……”魏栖吐出一口鲜血跪在地上。
“好义子,我们又见面了。”佛像“轰隆隆”地一转,仇末从佛像后走出,笑意盈盈,他并没带面具。在场只有四人,两个是自己人,确实没带面具的必要。
“这便是背叛我的下场。你父亲对我有恩,我冒着欺君之罪想报答他,可你却背叛我。”仇末收起笑,踏着沉重的步子朝他走来,眼中的情绪尤为复杂,并不是单纯的快意。
“唰”,长剑出鞘,魏栖抽出腰间长剑便往仇末刺了过去,病弱之人身形慢,可手中的剑并不慢,反而相当地快,纵横的剑气在破庙内肆意。
凤瑀默然看着,右手蠢蠢欲动。
饶是武功再强的人,被刺中心口哪有不死的,仇末对此也惊。说实在的,他怕死,两人僵持不下,“凤瑀你还愣着做什么!”
对方的剑势瞬息万变,仇末持剑左挡右挡,眼看即将不敌。凤瑀悄然饶到魏栖后头,长剑再次往他背后刺去,然而,事实与仇末想的完全相反,那把长剑从魏栖腋下穿过,直直进了他的心口。
“噗!”仇末吐出一口鲜血,颤巍巍指着凤瑀,“你!”气血攻心,他嘴角的鲜血直往外涌。
“哼。”凤瑀抽出长剑指地一抖,面无表情道:“答应为你做的三件事我已做完,如今该是我们算账的时候了。”
“算什么账……”仇末捂着心口一路后退,鲜血喷洒,顺着他的心口往下流。
“铿!”魏栖以长剑支撑地面,单膝跪了下去,他方才全凭一口真气吊着,此刻终是支持不住了。
“你不该杀我妹妹。”凤瑀抬手扬起长剑,语毕,他的长剑再次贴上仇末的脖子,一剑割喉。
收剑后,凤瑀沉思了半晌,顿下身道:“驸马,属下对不起你。”
“……我不是驸马。”
听得这声音,凤瑀双眸一瞪,重重怔了一下,他怎么也没猜到,眼前之人竟是,“莫瑆。”
“嗯,驸马独自一人赶去了西郊,你快去通知二皇子。”莫瑆拉着他的手虚弱道,面上血色尽褪。
凤瑀心头愧疚,轻声道:“我背叛了你们,你还信我?”
“信。”
城外,西郊。
瑞香花久闻容易使人产生晕眩之感,所以都城里没人种植,可郊外却有大片。
一月前出征归来,天巽国将士走得正是这条道,魏栖不懂花,对花也不留意,只是这味道实在难忘。担心梁媛狗急跳墙,他没带人,也怕自己找错地方,不过沿途他留了特殊的记号。
大片的瑞香花海里空无一人,香味猛烈,甚至是刺鼻。随后,他听到了一阵空谷的琴声,熟悉地不能再熟悉了。
江璃棠。
由琴声指引,魏栖在一小块空地中找到了人,状元郎正在弹琴,而梁媛坐在他身侧听琴,倒是惬意。
“靳将军?”江璃棠对上魏栖一愣,琴声便停了。
琴声一停,梁媛蓦然从回忆中抽身,对着他浅笑,“靳将军,你来了。”她似乎并不惊讶他的出现。
“你在等我。”魏栖冷脸道,梁媛比他想象中的还难测。
“对。”梁媛揉了揉额头起身,轻飘飘道:“你到得比我想的还要早一些。看来,你是真爱五妹。呵。”
一听梁绯絮的名字,魏栖握剑的手当即一紧,厉声道:“她在哪儿!”
“跟我来不就知道了,你该庆幸自己没带人,否则你见不到她……”梁媛婀娜地走在花间,一袭粉衣与花海融为了一体。“先服一颗散功丸。”
她话音方落,有一黑衣人从旁上前,魏栖接过他递来的小瓷瓶,单手拨开塞子往嘴里倒。
“靳将军!”江璃棠高声大喊,他废了武功还不如他呢。
梁媛人是走了,但她并没带走江璃棠,而是留了两黑衣人在原地看着他。
进第一道林子,有人出来给魏栖蒙上了眼睛,视线一片漆黑。大约两炷香时间,他们又进了一片密林,空气比起前头要潮湿地多。
“小心,这里有台阶。”梁媛的声音。
“哒,哒,哒。”脚步声有回音,魏栖暗忖,他们这会儿应该在石室里。也不知梁淳能不能看懂自己留的记号。
“到了。”
布巾被人揭开,突然,眼前大亮,刺眼的火把照得魏栖眼皮酸涩,他别过脸,谁料这一眼看到了牢里的梁绯絮。
她上前,悲喜交加。
两人目光相触间,万年也成了云烟
他对着她笑,“皇上说得对,成亲之前见面果然不吉利。”
第83章生离死别
“我原本不信,可眼下容不得我不信。”梁绯絮扑到铁栏杆前,盯着面前的魏栖瞧,他的面色与常人无异,不像是染了风寒的样子。
亲眼见到他,她才放下心头担忧,然而他们的处境将她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缓步上前,魏栖隔着铁栏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他微微俯身,肩颈间的线条分外流畅,看着很是可靠,问:“我今日笑得还好看么?”
“好看,我要看一辈子。”一丝凉意从他的指尖传来,她看不够他。他薄薄的唇角上扬,黑亮的瞳仁里倒映着她,只她一人。
“当真是一对恩爱的眷侣。”下人端了把红木椅子过来,梁媛坐于其上,如同看戏一般地望着两人。他们俩是公主与将军,她和廉冠也是,然而结局却差得如此之大。
闻言,魏栖开口,“敢问大公主要如何才能放了我娘子。”
“大姐,你让他走,我可以继续留在牢里。”梁绯絮抢先一步道,她隐约知道梁媛打算做什么。
“啧啧啧,你们俩情深意切地叫人动容。”梁媛单手搭着横木,眸光定格在两人十指相扣的双手上,阴鸷道:“你继续留在牢里?五妹,他若早早死在战场上,兴许我跟你还会成为同病相怜的好姐妹,但他回来了。从赐婚开始,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凭什么得到幸福。”
“梁媛,你究竟想做什么。”梁绯絮眉心凝结,手上用劲,捏得紧紧的。
“别怕。”魏栖回握她,示意她别担心。
“我想做什么?”她勾着唇笑,“你总算问出了今日我准备的好戏。我等你们俩互诉衷情可是有些久了。”这话过后,梁媛的眼睛忧郁而飘忽,与方才判若两人。“只要靳将军死了,我便不会再伤害你,否则,我跨不过心里那道坎。”
“你做梦!”梁绯絮脱口,直视梁媛狠厉道:“你敢伤害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话别说那么满,我想,他用性命换你,你该舍不得自己的命才是。”梁媛淡淡地说着,话中竟有一抹不可琢磨的羡慕。
“大公主说得对,你应该珍惜自己的命。”魏栖轻快地笑了一下,抬手温柔地抚着她的面庞,留恋道:“我并不希望你来陪我。”
她一把按住他的手,冷声叱道:“你敢死,我一定嫁给别人。”
那几个特别的字被魏栖忽视了,他低沉道:“那也要你有命嫁给别人,不是么?”
“你!”他此话一出,梁绯絮心头顿时痉挛了一下,她握着他的手更紧了。
“够了。”梁媛漠然吐出两字,她此时的脸色惨白地有些骇人,双眉斜飞上扬,显得尖锐与刻薄。“我想看戏。”
“我不准你去!”梁绯絮拉住魏栖的手急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