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几个月了?”澹台成德的目光突然落在她的腹部上,突兀地问道。
“快8个月了。”谢罗依如实答道。
澹台成德笑了笑:“我竟没察觉出来,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就上了床。”
谢罗依一脸懵,他在想什么?他为什么不想想这孩子可能是他的?难道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你这副样子好像很无辜。”澹台成德前倾着身体端详着她的脸,手指轻轻地拂过她的脸颊,“可惜了这么纯洁的一张脸。”
他起身离开,谢罗依忍不住叫住他:“你就没想过这孩子是你的吗?”
“我的?”澹台成德侧过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谢罗依,你可真不要脸。”
她瞬间如坠冰窖,原以为是进了宫便如此没了清白,直到刚才才明白,原来清白早就没有了,他压根就不承认这个孩子,即便自己说出实情,他也早已将自己视作为一个□□,一切不过都是自取其辱罢了。
望着他的背影谢罗依忍不住无声地笑了起来,自己真是自作多情,在他眼里,她与别的女人其实并无不同。
托付
谢罗依想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想自己,忍不住伤着心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一大清早又被痛醒,这才发现小臂的蛊虫已走到了上臂膀处。
她深吸一口气,取了针朝蛊虫头部扎下,不敢再继续想他,无论如何不能只顾自己伤怀而让孩子失掉性命。
黄昏时鱼安来向她禀告,说殿下已将孟谈异放出宫去疗伤,请她安心。
谢罗依没料到他这么快就发了善心,有些意外,但只要孟谈异能出宫,她相信他就能活下来。
困缩在顺意宫中,谢罗依得不到外头更多的消息,她不知道出宫后的孟谈异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迁居后的谢家怎么样了,但宫中的消息倒是时常在她耳边流传,今天听说澹台成德在部下的拥立下成了摄政王,明天听说他封果敢为摄政王妃,果氏一门权倾朝野,贵不可及。
住在关雎宫的清越被他封了侧妃,红玉与她的品阶一样,不过最得宠的还是那个如意夫人,只是这些人都无缘一见罢了。
没有人愿意来这座偏僻的顺意宫走动又或许是澹台成德不许她们过来,阖宫上下仿佛忘记了她这个人。
冬去春来她临盆之期将至,澹台成德倒也没有亏待她,宫里被早早地安置下了稳婆。
窗外的海棠花开了,她倚靠在榻上看着满园的春光乍泄,不由得十分羡慕。
“好想去骑马踏春啊。”
“小姐产下小王子就能去啦。”小桃正帮她捏脚,她的脚肿得有些厉害。
谢罗依笑了:“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男孩?”
小桃道:“白日先生那日偷偷与我说的。”
“他都没告诉过我。”谢罗依并不在意,男孩女孩都一样好。
“对了,你没告诉孟谈异我中蛊毒的事吧?”谢罗依现在才想起来,这反应真的不是慢了一拍两拍。
“说了。”小桃也不骗她,“白日先生说他会想办法的。”
谢罗依叹了口气:“蛊虫之毒无药可解,我们都知道。你将这事告诉他无非是平添大家的烦恼。我从小就连累他,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该再为了我的事奔波。”
“我不想你死。”小桃没有抬头,但却含着一股子怒气。
“人总要死的,你想不想有什么用。”谢罗依勾起她的下颌,仔细端详她姣好的面容道,“看看我们家小桃面若桃花,青春正茂,正是选个好人家的时候。”
小桃扭过头去,这都什么跟什么呀,突然伤春悲秋着突然又说到自己头上了,主子的心思也太跳跃了。
“我还年轻,我还不想嫁人。”
“傻丫头,就是得趁年轻才好嫁人呀。”
“小姐,您能放过我吗?”小桃不是害羞而是哀求。
谢罗依歪着头想了想:“你是喜欢止境呢还是邕武?以前你们在王府时,我瞧着关系不错。”
“都不喜欢。”小桃的脸忽然红了。
谢罗依看在眼里,笑道:“对了,他们俩现在还跟在殿下身边吗?”
“不知道。”小桃的脸更红了。
谢罗依生气地踢了踢她:“你现在连句实话都不与我说了吗?”
小桃解释了老半天她就是不听,没办法只好求饶道:“我也是听说,止境得到连翘的消息去找她了。邕武大哥跟着小少爷去齐州了。”
“连翘走了这么久,但愿这次能找回来,这样我也安心了。”谢罗依想起第一次见到连翘时的样子,她还是王府里一个怕生的小医女。
小桃点点头,沉默半晌后道:“小姐,您不担心小少爷吗?”
谢罗依道:“他有什么可担心的,有邕武在他身边。”
“可他们是去齐州啊!那个田瀚海那么凶狠,殿下也真做得出来。”
“齐州孤悬日久,是该尽早解决。”谢罗依道,“我倒是觉得殿下让小武去是给他机会,不然也不会派邕武跟在身边保护。再说了,小武不是一直都想建功立业嘛。”
小桃每次听到她帮他说话就来气,梗着脖子道:“可殿下一直不让小少爷进宫来看你,他这是安的什么心!”
“大战在即,他是不想让小武分心吧。”谢罗依打了个哈欠,齐州太难攻陷了,田瀚海果真是帝国最骁勇难缠的。
她理解澹台成德的难处,这段日子他清瘦不少,每次来她宫里也只是与她对坐着。自从那件事后,两个人没话可说时她也不觉得尴尬了,只是心灰意冷,觉得说再多的话都没什么意义。陌生人,果然是这世上最好的关系。
“小桃,想求你个事。”
小桃见她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海棠,笑道:“是不是又想求我去摘海棠呀?”
“我是想求你,等孩子出生后将他带出宫,尽可能地养大他。”谢罗依愧疚地道,“就是让你年纪轻轻拖个孩子,连累你了。”
“不是连不连累,而是……”小桃呆如木鸡,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您怎么会有这个怪念头?”
谢罗依耸耸肩:“你也知道,我命不久矣,我能生下他却无力再抚养他。现在我能信任的、依靠的,只有你了。”
小桃想到了澹台成德,虽然他偶尔会来顺意宫,但他们之间真的已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但是再怎么生厌,父子总归是父子啊,更何况还要带出宫去。她十分不解:“我当然会尽我所能地去抚养照顾小殿下,可为什么要带出宫呢?宫里的条件更好啊。”
谢罗依道:“他有自己的嫔妃,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名不正言不顺的,留在宫里只能成为别人的垫脚石或者牺牲品。我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是希望他能健康成长,平平安安地活着,即便是在山野也好过这座冷冰冰的宫殿。”
小桃有些难过,自古天家无兄弟,前车之鉴就摆在那儿。况且澹台成德如今妃嫔众多,将来肯定会有许多子嗣,若自家小姐不在了谁来护着这个孩子?谁又会关心他?只怕他的处境地位还不如一个侍卫。
“您和殿下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
谢罗依肯定地道:“就这样了。”
小桃却觉得两个人的关系到底能怎样也不是她一人说了算的事,有好几次她就曾看到窗外有人影闪过,偷偷瞧了,竟然是殿下。每次他都是趁夜而来,夜尽而归。
就这种行径若说他心里没她家小姐,鬼都不信。
“小姐,我觉得殿下还是很关心您的。只要把误会解释清楚就……”
“你们在说什么误会?”澹台成德今日心情大好,难得带着微笑。
“没什么,妾身在和小桃说笑呢。”
谢罗依准备起身向他行礼,被他按住:“我说过了,你身子重,这些虚礼不做也罢。”
“规矩不可废。”谢罗依淡淡地道,仍坚持行了礼。
澹台成德本挂着笑进来,立刻就冷了下来,他现在越来越缺少自控力,特别在她面前。
跟在后头的宫人将提篮放在桌上,澹台成德道:“御膳做了些春季的时令小菜,给你尝尝鲜。”
谢罗依道:“多谢殿下赏赐。其实这点小事吩咐宫人送来就行,何必烦劳殿下亲自走一趟。”
小桃见状急忙打圆场,铺开那桌菜殷勤道:“殿下一起用一些吧。”
澹台成德瞧这谢罗依那副冷漠的样子心头直冒火,前段时间在忙齐州的事已经好多天没见她了,他想着她,她却嫌他。
这不,他还没坐下呢,谢罗依又道:“殿下日理万机,不可耽误殿下的时间。”
这分明就是在下逐客令了。
本想告诉她齐州大捷,拖了半年多的田瀚海被击败了,齐州终于重新回归朝廷的管辖范围,他高兴,第一时间就想来与她分享,没想到她却急着赶自己走。
“那你休息吧。”他转身就走,自己身边美女如云,又不是非她不可。
小桃在身后叫他,他脚步没停,直到走出宫门心里真正盼着的那个挽留始终没有出现。
“小姐,您为什么要气走殿下啊?”小桃急得跳脚,澹台成德好不容易来一次,心情看上去还不错,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说说话,说不定就能把心里的疙瘩说开了。
谢罗依道:“我没气他,是他自己走的。”
“可殿下是好心来看您……”
谢罗依板下脸打断她:“你能让我剩下的日子过得舒心些吗?”
小桃看她生气了便不敢再说什么,她曾说自己命不久矣,不想拖累他人也不想靠生病博取同情,这宫里这么多人,她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再说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不是靠孩子维系的,更不是靠一个人给另一个人的施舍而来。
小桃明白她顾虑太多,但也不能说这些顾虑都是多余的,就像上次果敢的陷害,原以为澹台成德知道真相后会惩罚果敢,没想到那女人非但没得半点惩罚,反而入主清宁宫了,一副未来国母的样子。
她能一味地昧着良心说他做得对,说他对自家小姐真心吗?
哎!小桃无奈地叹了口气,谜一般的男人心。
灭画
澹台成德气恼地回了延英殿,白无眉正在殿外候着,见他过来便兴冲冲地贴了上来:“你去哪了?我可等了你老半天了。”
“唉哟,你怎么不说话?聋了还是让猪油蒙心了?”
白无眉在他面前一样大大咧咧无遮无拦地,跟着他进殿后就开始琢磨起他的脸色来:“你这样子是受刺激了。”
澹台成德骂道:“没事就滚。”
“你朝我撒什么气。”白无眉撇撇嘴道,“我就说嘛,这女人不能惯着,越惯越蹬鼻子上脸了。”
他见澹台成德不说话,又道:“你要是真烦她了,不如将她送去道观。一来眼不见心不烦,二来让她老死在那儿,也算是全了她的名声。”
澹台成德瞪了他一眼:“你又想打她的主意了?”
这眼神不怀好意,白无眉急忙摆手:“我就是让她离你远点,省得你心烦。”
“她这一辈子都得待在我身边!”澹台成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警告他,“再让我发现你打她主意,别怪兄弟没得做。”
“哎哟,我这是为你好!”白无眉郁闷地摆摆手,“你可真是不识好人心,找虐受。”
“你到底来干什么的?”澹台成德不耐烦地皱起眉。
白无眉这才想起来:“是这样,谢济武派人传来消息,希望能见他姐姐。我就想来问问,怎么跟他说。”
澹台成德道:“让他安心处理好齐州的事务。”
“不让见?”白无眉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澹台成德道:“她最近精神不济不易见客,等她生产完再说。”
白无眉啧啧道:“你真是够记仇的啊。我突然又可怜她了。”
又是一记眼刀砸了过来,白无眉赶紧闭嘴告辞。
“对了,孟谈异在做什么?”澹台成德突然叫住他。
白无眉道:“他去南方了,听他伙计说是去找什么奇药。”
澹台成德略一沉吟,也没放心上就放白无眉走了。
延英殿又恢复了清净,只是这份清净让人很烦躁,翻开奏折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本想告诉她自己准备让小武进宫看她,可话还没说呢,她那副冷淡的样子就能把自己气着。
他突然怀念起以前的日子,她缠着他,闹着他,想尽一切办法跟他表白,难道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她演出来的吗?就为了一个孟谈异?
澹台成德越想越气,将笔墨纸砚文案书札统统摔在地上,叮呤咣啷地吓得伺候的人纷纷垂着头不敢看更不敢说。
以前的临川王是和蔼可亲风度翩翩的阳光少年,如今的摄政王是不苟言笑浑身上下都带着杀气的无情君主,惹不起惹不起啊。
“这是怎么了?奴才们惹你生气了?”
清越刚踏进延英殿就被满殿的狼藉给吓着了。
澹台成德见是她,不由地又蹙紧了眉:“你怎么来了?”
“你好久没来关雎宫了。”见他问起,清越便委屈了。
澹台成德道:“你先回去吧,等孤空了就去看你。”
傻子都能听出这是敷衍,清越瞬间就红了眼:“可殿下为何夜夜在清宁宫。”
澹台成德不悦道:“孤宿在何处,还需要你的同意?”
清越见他真的生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敢再抱怨什么,默默地蹲下来帮他收拾一地狼藉。
澹台成德本来很烦她,但见她不做声了开始默默地收拾,便拉起她道:“孤心情不好,委屈你了。你先回去吧。”
清越展颜一笑:“我不烦殿下,就帮着收拾收拾。”
她手里拿着装着降书的檀木盒子,澹台成德从她手中接过,轻柔地抚着她的脸颊道:“回去吧,晚上来看你。”
清越又红了眼眶。
澹台成德不明白,只得柔声道:“怎么了?不高兴孤去吗?”
“不是。”清越忙摇头,握紧他的手,“清越会乖乖地等着殿下的。”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