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罗依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不如殿下将他软禁宫中先给他治一下伤……”
澹台成德冷笑起来,自己浑身是伤她难道没看见吗?孟谈异算哪门子伤!
火盆不知何时灭了,寒风在宫殿中横冲直撞。
“软禁在你宫中吗?”他每说一句话就吐出一口寒气,心也渐渐变得冰冷,“孤在北边时就听说昭国夫人是皇帝的情人,住在金碧辉煌的新庆宫中,里头还养着一个面首,夜夜笙歌,日日交欢。你现在还想在孤的眼皮子底下如法炮制吗?”
“妾身不敢。”她不敢再求,他发怒还好说,可现在的样子太可怕了……唉,只能等机会再想办法……
澹台成德俯身抓起昏迷不醒的孟谈异,招呼果敢跟上,提着刀往殿外走。
扑面而来的寒风吹得他眼前清明起来,他停下脚步,侧头寒声道:“你不是喜欢皇宫吗?那就好好住着,一直到死。”
谢罗依瘫倒在地,她兜兜转转跑来跑去还是要被他囚禁,他要让她死在宫里。
训诫
小桃默默地将火盆重新点燃,又扶着她坐在榻上,倒了杯热茶给她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谢罗依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咱们就安心住下吧。”
小桃担忧地道:“殿下的样子好吓人,要不咱们和殿下再好好说说吧。我觉得您要是服个软,殿下说不定就不生气了。”
谢罗依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再怎么说也不能牵连孟谈异,毕竟他是无辜的。”
小桃急忙道:“不能再说白日先生了,我觉得殿下的醋缸都快把皇宫淹了。”
谢罗依抬手敲了一下她:“他身边女人众多,需要喝醋吗?用脚指头想都不可能。”
“我觉得是。”小桃委屈地低下头,“小姐您就把实情告诉殿下吧,您与这些男的都没关系,您腹中的孩子是他的骨肉,到时候殿下一定会回心转意的,他身边的那些女子有哪个能比得上您呀。”
“我刚被他臭骂一顿,现在去说实情他会相信吗?他只会觉得我为了达到目的,编故事骗他呢。”谢罗依又叹了口气,“我的名声已臭,人也快死了,何必去博同情去求临终关怀呢。”
小桃听她这么轻描淡写的说着,眼眶又红了:“可您中了这蛊虫之毒还不是为了不背叛他,早知如此,还不如委身陛下呢!”
“住口。”谢罗依低叱,正色道,“我也知礼义廉耻从一而终,你这么说将我置于何地。”
小桃不敢再说话了,刚刚是自己口无遮拦说错了话。
谢罗依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和他已经不可能了。孟谈异的事,我会再想办法的。”
办法哪有这么容易想,一夜的惊吓使她动了胎气,喝了几副安胎药后才在天亮前睡下。
小桃一直想不明白明明心里都有彼此的两个人怎么就不可能了,她决定冒个险,背着谢罗依找澹台成德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
但一连好几天,澹台成德根本不在宫中,而且帝后嫔妃也全都没回来,偌大的皇宫里只有新庆宫有点人气。
待到十天后消息传来,她们才知道澹台成德已经肃清京都周边,只剩渔阳、齐州孤悬在外。皇帝澹台上寻听信谗言任用奸佞,下罪己诏宣布退位。
裴予拿出了先皇遗诏,当年遗诏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立皇七子澹台成德为新帝,传国玉玺、先皇印章历历在目。全国上下皆为震惊,原来澹台上寻是联合了当时的大内总管西群山控制了朝臣后才篡位登基的。
澹台上寻在登基后对西群山言听计从,又残害手足,弄得先皇子孙凋零,直到英明神武的七皇子拨乱反正,才还给宇内一片清明。
老百姓们都是看个热闹,唯有谢罗依惊惧不安,短短几天澹台成德的雷霆手腕几乎打击了所有的政敌,这是他多年蛰伏、辛勤劳作的成果。跟着他的从此吃香的喝辣的,忤逆他的或许就要……
她突然觉得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有些天真,看如今的局势说不定自己的小命保不住了。这也不是她惜命,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但她希望她的孩子能活下来,活下来看一看这个世界。
宫里渐渐热闹起来,来了好几个宫人来传话,说殿下吩咐了要将他们从新庆宫挪出去,搬去永巷旁的顺意宫。
顺意宫地处偏僻又在永巷旁,嘈杂中还时长飘着一股怪味,小桃不免抱怨:“小姐还怀着身孕呢,殿下怎么能这样不近人情。”
“别抱怨了。”谢罗依看着荒芜的殿室,“他不派人来羞辱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住在哪里,无所谓。”
正说着就有一个年纪颇大的宫人带着几个小宫女过来,见礼之后宫人说明了来历:“这里都已经打扫干净,昭国夫人可以安心住下。因夫人身份特殊,将您迁徙到这儿殿下也很无奈,所以委屈夫人了。”
真会说话。谢罗依笑道:“殿下客气了,妾身不委屈。”
年纪大的宫人姓辛,将带来的小宫女们一一安排好后,引谢罗依进主殿,殿中倒是暖和,这一点还真是出乎意料。
谢罗依已经很满意了。
辛嬷嬷道:“老奴此次过来,一来是帮昭国夫人清理杂事,二来是因为殿下吩咐了,每日要对昭国夫人进行训诫。”
“训诫?”小桃莫名其妙。
“就是骂人。”谢罗依小声地对她道。
“那就请昭国夫人跪下吧。”说得再小声也被辛嬷嬷听到了,小宫女们拿来两个软垫,谢罗依和小桃一前一后跪好听她训诫。
训诫的内容正如谢罗依说的那样,变着花样骂人,骂她不守妇道,骂她□□下贱等等,无所不用其极,也亏得辛嬷嬷口才了得,足足骂了半个时辰方完事。
“辛苦夫人听老奴训诫了。”辛嬷嬷很是客气,喝了口茶就走了。
外头伺候的宫人们也都是捧高踩低的主,他们都知道如今自己伺候的这位主子失了势,以后当差时不用那么尽心了,也可以偷个懒耍个无赖了,只是活虽轻松了油水也少了。
一连十几日辛嬷嬷每日都准时来训诫,每次都是半个时辰。
小桃忍无可忍,一日拦住正要进殿门的辛嬷嬷道:“殿下到底要折磨我家小姐到什么时候?”
辛嬷嬷淡然道:“老奴也不知道,还请姑娘让一让。”
小桃怒道:“今日我不会放你进去。若你要硬闯,就从我的尸体上过!”
“姑娘何必为难老奴呢。”辛嬷嬷道,“老奴也是奉旨办事。”
谢罗依在里头听到二人在廊下争执,便对小桃道:“让辛嬷嬷进来。”
小桃第一次没听她的,拿起靠在墙壁上的大笤帚对着辛嬷嬷就打。辛嬷嬷哪想到她如此迅猛,狼狈地逃出顺意宫去向澹台成德禀告。
“你何必为难她。”谢罗依歪在榻上连眼镜都没睁开,她今天头晕眼花,浑身乏力,昨夜手臂疼得一晚没睡着。
小桃气呼呼地坐在她身边:“他昨晚花天酒地了一夜,笙歌曼舞声音都传到这里,他就是存心的!”
“殿下现在是这里的主人,你管不着他。”谢罗依捂着头,昏昏沉沉,“倒是你,赶走了辛嬷嬷,一会儿就有人来找咱们麻烦了。”
“再好不过。”小桃颇为硬气,“我倒要问问他到底想怎样!”
谢罗依笑了笑:“待会最好你也能这么硬气。”
一直等到上灯也没有人来找麻烦,倒是关雎宫的方向又传来了丝竹声。
也不知他正搂着哪位女子欢饮……
一想到此处,谢罗依觉得胸口堵得慌,手臂又疼了起来。她今天瞒着小桃偷偷看过了,蛊虫已经游了上来,这速度比预计快了很多,若游到心口处,她的死期就到了。
到时候是不是得催产?脑海中竟然想到一幕恐怖的场景,一把刀刨开肚子取出血淋淋的孩子。
这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自己的父亲一面,她已经好多天没见到他了,他大概已经忘了自己,本来嘛佳人美眷似水流年,根本不需要她这支残花败柳。
想到伤心处不由地滚下泪来,幸好寝殿里没点灯,她伤心了一会儿便一抹泪想翻身睡去。肚子里的孩子却狠狠地踢了她一脚,使得她卷起了身子,抚着肚子轻轻安抚着。
突然床榻边一陷,她立刻警觉有人来了,刚捧着肚子转过身就听见那人道:“你别怕,是我。”
这陌生的声音,她都不知道是谁。如今她记忆越来越差,这人倒是对自己的记忆很自信。
“点个灯吧。”
“不用,我说几句话就走。”
谢罗依想坐起来,她马上机灵地上来帮忙,拿了软垫让她靠着。
“你这肚子,几个月了?”那声音听着很稚嫩,有种小女儿的不知所措之感。
谢罗依道:“你到底是谁?问这个干什么?”
“澹台上寻说你肚里的孩子是他的。”
谢罗依道:“你想说什么?”
“你口风可真紧。”她咯咯笑出了声,又问道,“你想不想出宫去?”
“不想。”谢罗依飞快地回答。
“不想?”那人显然有些惊讶,“殿下这两天分封了好多姐姐,你没有机会了。”
谢罗依也笑了:“我不指望,你回去吧。”
“我真为你肚里的孩子可惜,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不容你操心。”
那人沉默了一下,不死心地道:“若我能帮你救出孟谈异呢?”
谢罗依猛地坐直了身子:“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认识他?”
“我是果敢,那日跟着成德哥哥一起来的,在新庆宫里我们见过。”
谢罗依想起来了,当时她还扮成一个小兵,还骂过自己。
果敢道:“我可以帮你救出他,还可以送你们出宫。”
“为什么要帮我?”
果敢道:“我要你离开他。”
谢罗依道:“你搞错了,我不在他身边。”
果敢道:“可是你在宫里头,这宫里的女人太多了,我不喜欢。”
“你一向都这么直接的吗?”
“成德哥哥说过,等他登基了就封我为皇后,但我不想看见其他女人。”
谢罗依心口又酸又疼,但却笑着说:“那你弄错方向了,你得先对付其他女人。”
果敢道:“你的事比较简单,她们需要徐徐图之。”
我简单?谢罗依不禁哑然失笑。
谁是弑君者
夜宴之后的澹台成德佯装醉酒搂着舞姬进了寝殿,殿中暖香阵阵,澹台成德将舞姬压入身下,刚脱下她们的衣裙,那两个舞姬就晕了过去。
他拍拍手下了床,辛嬷嬷已从黑暗中出来,向他行完礼道:“今天没有完成训诫。”
澹台成德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为什么?”
“小桃姑娘拦着,还打了奴婢。”辛嬷嬷见他皱起了眉头,忙又道,“不过奴婢去查了一下,昭国夫人今日不适,一直在卧床休息。”
“请御医了吗?”
“没有。”
澹台成德沉默了一下挥了挥手让她出去。
辛嬷嬷突然问道:“那明天还要继续吗?”
“先歇歇,编好了新词再去。”
辛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这话她听得出来,训诫这活算是结束了。
本想看些公文再将沙盘推演一番,这下再没心思,澹台成德换了一件夜行衣,偷偷出了寝殿,七拐八绕地上了顺意宫对面宫室的屋顶。
他对爬屋顶很有心得,小时候就爬过,现在更是得心应手。只是现在这番行为更要谨慎,不能让任何一人看到,不然的话,可能他就要杀人灭口了。
这里的视野很好,正巧能看到顺意宫的全貌,里面发生的事也能窥探一二,这是特意选过的地方。
忽然有人从宫里出来,鬼鬼祟祟的样子,澹台成德往前探了探身体,想看得清楚些。
只是夜太黑,那人动作也极快,一路都在小跑,生怕被别人看到。
身影很熟,就是想不起来。他悄无声息地猫着身子在屋顶上跟了一段路,这才想起来,是果敢。
这么晚了她去顺意宫干什么?
他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果敢要害她,但很快他就觉得不大可能,从那天以后自己就没去找过她,一般女人也不会把醋意泼在她身上。这个果敢,看上去没那么厉害。
澹台成德还是不放心,又折了回去。这次她的寝宫里点了灯,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榻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灯火将她的侧脸印得分外柔美如同上好白瓷,眉如新月,眸如星辰,红唇如远山峰,宽大的月白长袍裹着她,显得她更加娇小。
他突然觉得她很美,以前怎么都没有发现。小时候觉得她很勇敢,像个小姐姐一样会照顾人,等她豆蔻年华时,他偶然在上元节那天见她钓金鱼,真是可爱极了。
之前他没见过她几面,却觉得亲切而熟悉,心想要是父皇母后给自己挑王妃,就一定要选她。
直到之后生出了变故,他才觉得与她是没有希望的,可哪里又知道她会亲自将自己送到他面前。
多年的斗争经验让他不得不防,但再怎么防都防不过自己的心,心就像当年那个不听话的小孩,控制不住地想靠近她。
澹台成德就在屋顶守了她一夜,殿中熄了灯他也没走,冬夜寒风刺骨滴水成冰,而那座熄了灯的宫殿仿佛温暖了心的明灯。
天蒙蒙亮时他回了寝宫,今天又将是繁忙的一天,田瀚海很难搞,渔阳和齐州如同铁桶一般难攻,他今天准备听听田胜利的意见。
正准备去延英殿,白无眉就已经在台阶上向他招手了。
“都安排妥了?”澹台成德问道。
听他这么问,白无眉眉头都挤到了一起,抱怨道:“你家老十太疯狂,非要弄死你们老哥。你们澹台家的兄弟啊,这都是什么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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