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街之隔的果敢落下泪来,哀求道:“哥,他若真死了我们半点好处也捞不着的!到时候就真的白忙活一场了!难道要爹爹看那个田瀚海的脸色吗?”
“他不会输。”果毅很笃定,但他的眼睛却没离开过那里。
“哥!”果敢在他耳边一声爆吼。
“好吧好吧。”果毅被自家妹妹吓一跳,只得无奈对手下道,“除了临川王的人,其他人都杀了吧。”
果家铁骑亮刀奔来,迅速与田瀚海的人交上了手。
血的味道又浓了一层。
“大都督,是果世子,他们反了!”贴身谋士突然意识到事态将发生逆转,急忙道,“咱们还是带上皇帝赶紧走吧,走了还能再杀回来,留在这里被里外夹击就是死路一条!”
田瀚海恨得牙痒痒,避开澹台成德的追杀一把抓过皇帝就要撤退。
澹台成德哪容他逃跑,长刀当胸,迎风挥出,那一刀石破天惊差点就能砍断田瀚海的脖子。然而田瀚海反应也极快,险险避开却仍被刀气所伤。
田瀚海挥刀急退,左手一推竟然将皇帝推到身前。
澹台上寻被吓得脸色惨白,僵直了身体,瞪大双眼。惨亮的刀光划过,在脑海中炸出一道惊雷。
澹台上寻正要做出反应已被澹台成德一把扣住,扔给了身后的止境。
“看牢他。”他匆匆吩咐了一句。
但就是这么一耽搁,田瀚海已跑远了,边跑边叫:“临川王,你我无冤无仇何必赶尽杀绝!”
“助纣为虐,杀的就是你。”澹台成德举刀立追。
“撤!”田瀚海大喊一声,城楼上的自己人也放弃抵抗,与他一起且战且退。
今宵多珍重
柳公门破。
苦战的澹台舞阳终于盼来了曙光,率大军由柳公门长驱直入,进入京都。
相比之下,田瀚海惨败,最后竟在三方夹击中巷战,拼死抵抗。他本想夺回皇帝继续挟制,奈何澹台家的人都如同疯子一般,而他自身都难保,根本顾不上皇帝,面对越来越多的敌人,他连躲进皇宫都做不到,只能在部下拼命护卫中从南边城门逃出京都。
只要渔阳和齐州在,他田瀚海就还不算败。
澹台舞阳不理解为什么就放跑了田瀚海,急躁地道:“他这一跑了万一卷土重来怎么办?”
“他元气大伤,没那么容易卷土重来的。”
“万一呢?”
澹台成德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笑道:“不是还有谢济武嘛,正好考验一下他。”
“什么?”澹台舞阳以为自己听错了,“就那书生有屁用!”
“你怎知他没用?”澹台成德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先将京都稳定下来。”
“好吧。”澹台舞阳向来听他的话,七哥的决策一般不会错。
又见他的目光投向了皇帝,皱眉道:“怎么处置他?”
“这家伙可害了不少兄弟啊,不能手软!”澹台成德不说话,他心里就没底。
澹台成德对左右道:“毕竟是皇帝,先把他关入诏狱吧。”
澹台舞阳终于露出了笑,还以为他会将此人软禁在宫中呢。
“交给你了。”澹台成德丢下一句话,提着滴血的刀往皇宫的方向走。
澹台舞阳抽抽嘴角,怪不得说什么穷寇莫追,原来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不过,这满身血污的,又提着血淋淋的刀,不怕吓着七嫂吗?
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他在心里默念着,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高兴地笑了起来。只是还没笑完呢,就发现一个眼生的小兵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显得特别扎眼。
澹台舞阳问身边人:“那人是谁?”
“是果家小姐。”
澹台舞阳一回头见是止境,惊讶道:“你怎么能让她靠近我七哥?”
止境为难地道:“属下提醒过殿下,但殿下把属下骂了一顿,还说属下作为男人不该婆婆妈妈。”
澹台舞阳摸着下巴,反复咀嚼着婆婆妈妈这句话,觉得颇有深意。
今夜的皇宫格外凄清,值夜的宫人不多,许多宫室都湮灭在黑暗中。
澹台成德一个眼神,手下人已在黑夜中向皇宫的四面八方散去,唯有一人从黑夜里朝他走来。
“宫统领。”当坚毅的一张脸出现时,澹台成德先开口了。
羽林军统领宫白鱼向他行礼:“我知道殿下一定会回来。”
澹台成德道:“多谢你的帮助。”
宫白鱼道:“应该的。我与殿下是等价交换。”
澹台成德笑了,价钱在每个人心中都不一样,还真是有意思。
“她们被关在朱雀门,你可以去了。”
宫白鱼拱手:“多谢。”
他走了,一直跟在身后的果敢好奇地道:“他问成德哥哥要了什么?”
澹台成德看着她道:“一个女人。”
“是皇后吗?”
“不是。”
他觉得她有些八卦,但并未赶走她。她觉得他脾气真好,能忍受自己八卦,还能耐心地解释,不像自己的亲哥哥,每次都不耐烦。
果敢只是不知道,在寒冷的冬夜里,拼杀时的一腔热血已经在澹台成德的身体里已渐渐冷了下来,任何事情都变得可有可无,不过是随口一答而已。
澹台成德深吸一口气,握刀的手已没了知觉,亮得吓人的双眼只是直勾勾地望着远处宫室橘色的灯火,迈开了坚定的步子。
果敢急忙跟上:“你要去哪?”
他很想回答她,让她别跟过来,但为了那一点小心思,他忍住了。
宫门前没有宫人在值夜,他一脚就将宫门踹开,寒冷的风呼啸着灌了进去,险些将里头的暖盆吹熄。
榻上坐着一个宫装美人,她散着头发,裹着厚厚的皮草,听到动静抬起双眸看着他。
这张脸他从小就朝思暮想,长大了遭逢变故后他便死心了,但她的突然出现又燃起了那份被埋葬的希望,即便知道她的出现不怀好意却也甘之如饴。
如今再见,恍如隔世,澹台成德只觉得一阵窒息,身外那些嘈杂的声音渐渐离他远去。她好像瘦了?她好像在笑?她好像正朝自己走来?
就这样望着她便让他觉得温暖又幸福,恍然自己好像在梦中,每一步都踩在软绵绵的云上,四周都变成了香甜的气息。
谢罗依快步走到他面前,心激动得都快跳出来了,她就知道他不会死,能再次见到他真是令人高兴。
她轻抚着肚子,默默地道,宝宝,你爹爹回来了。
“你是谁?”平地里冒出来的一句话打碎了两人之间纠缠编织的梦境,两个人瞬间就清醒了。
谢罗依看到了他一身盔甲,血污绕身,手中还提着一把带血的刀,心里早已凉了一半,吓得后退了一步。
她这一后退,澹台成德就看到了她隆起的腹部,心猛地下沉,从云端摔了下来。
瞧他变了脸色,谢罗依就知道自己的梦该醒了。她看了一眼他身后女扮男装的小兵,回答她:“我是昭国夫人,你又是谁?”
“原来是你啊。”果敢冷笑两声,看着澹台成德道,“一女侍多夫,昭国夫人还真是艳名远播。”
谢罗依笑了笑,果然一切都在自己的预计中。
“恭喜殿下新得一位红颜知己。”她先发制人,又默默地退了两步,他手中的刀实在骇人,自己和孩子可不能成为他的刀下冤魂。
“你真是不知羞耻!”果敢见他不说话,不知怎么回事,就想帮他抱不平。
澹台成德很想问她腹中孩子是谁的,为什么她宁愿愿意为那个人生孩子却不愿意为了自己,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人了?
他觉得委屈,委屈得眼眶都红了。
“为什么?”这三个字艰难地说出了口,澹台成德觉得自己再不说话就要被伤心和愤怒给击垮了,他不能垮,至少在她面前不行。
这三个字问得她很难受,这一难受那条种下蛊虫的手臂就疼痛难忍,微微地颤抖起来。只要心情激动,这条该死的蛊虫就兴奋,吞噬她皮肉血液的速度就开始加快。
谢罗依疼得皱起了眉,无论如何她都得保住孩子,在生产前她得做一个没有感情的物品。
“因为妾身本就是皇帝派来殿下身边的一颗棋子。”她看着他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酷无情。
但很快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手中的刀可不是开玩笑的,心想不能把话说死了,便故作姿态地偏过头掩面道:“妾身不过残花败柳,殿下身边又不缺佳人美眷,还请殿下能饶恕妾身。”
“你很怕死,是不是?”澹台成德一步步朝她走来,谢罗依吓得连连后退。
“殿下别冲动!”她暗暗叫苦,真不该惹这位阎王,他刚杀过人,说不定还在兴头上呢。
他慢慢地提起刀,谢罗依吓得快给他跪下了,但她手臂剧痛,脚下踉跄眼见就要摔倒,被他一把勾住了腰。
不忍见她受伤,他真的狠不下心。
“放开她!”身后传来一声厉吼,有个衣衫褴褛的人闯了进来,一把推开他,将谢罗依护在身后。
“孟谈异?”澹台成德没料到往日清清爽爽的郎中成了乞丐,脸上身上还满是伤疤。
谢罗依也颇为惊讶,看着随后奔进来的小桃,问道:“你们怎么回来了?”
孟谈异道:“我们得带你离开这儿。”
小桃也点了点头。
孟谈异拉起她的手就要走,一把浸满血的刀横在他们面前。
小桃神情复杂,跟在她身后正琢磨着如何开口时,澹台成德怒道:“你凭什么带走她!”
孟谈异见他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甘示弱地回击:“我是她腹中孩子的爹!”
这话犹如平地惊雷,把在场众人都惊呆了。
澹台成德更是直接气炸,挥刀就要杀人。
谢罗依反应过来,急忙抱住他苦苦哀求:“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爱上了他,与他无关,殿下不要乱杀无辜啊!”
她这话把孟谈异也惊着了,他本来只是想气他吐血,没想到谢罗依竟然默认了自己的说法,竟然还说爱上了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小桃却猜出了大概,难受得站在一旁不想帮忙也不想说话。
“你爱上他?”澹台成德怪叫道,“他有什么值得你爱的!”
孟谈异也怒了:“我比你值得,我比你对她好一百倍!”
“你少说两句!”谢罗依扭头骂他,又为了让澹台成德消气,干脆跪在他脚下哀求,“妾身失身于人,不配殿下厚爱,请殿下放了我们吧!”
澹台成德气得头晕眼花,半晌说不出话来。
果敢见他摇晃身子快要栽倒了,忙跑过去扶住他,怒道:“成德哥哥,这对奸夫□□就算不死也要将他们关起来,放他们出去太便宜他们了!”
“闭嘴!”澹台成德低叱,奸夫□□这几个字刺痛了他的心。
果敢见他真生气了,不敢再多话。
孟谈异脊背笔直,讥笑他:“澹台成德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她凭什么非得跟着你?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政治婚姻,能有什么感情。她不过一介女流身不由己,你又凭什么为难她!”
“孟谈异你不说话会死吗?”谢罗依回头拉他,打着眼色哀求道,“我求你了,别说了行不行!”
她真怕澹台成德手抖,将孟谈异一刀砍了。这人看着挺聪明的,怎么就不懂识时务为俊杰呢……
孟谈异说得兴起,完全不在乎她的哀求。就算自己打不过他,也要气死他,气死他才好报了当日在临川差点死掉的仇。
“我与罗依自小相识,青梅竹马,这份感情你比得了吗?”孟谈异看着他铁青的脸笑了起来。
破空之声响起,滔滔不绝的孟谈异应声倒地,昏死过去。
谢罗依吓了一跳,急忙去试他呼吸,幸好还活着。
她稍稍安心,众人这才发现出手的是果敢,她手中握着一只精巧的小弹弓,而孟谈异心口所中的就是小弹弓发出去的一颗铁弹丸。
“成德哥哥,这个人欺人太甚,我只是想让他闭嘴。”果敢刚刚在一旁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怎么话里话外都觉得自己的成德哥哥很喜欢这个昭国夫人呢?不过是凭色侍君的□□之人,有什么可喜欢的。
澹台成德一直看着谢罗依,见她紧张孟谈异的生死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在一起像是一家人,而自己就是个局外人。
“成德哥哥,你不会怪我吧?”果敢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会,你做的很好。”他看着谢罗依越看越伤心,随意地敷衍着果敢。
小桃跪到他面前,求他:“求殿下消消气,别怪我家小姐……”
这一叠声的求情非但没让澹台成德消气,反而气得更加严重了。
“孟谈异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本来该死,不过孤改主意了,孤要在昭狱让他生不如死!”他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他剥皮剔骨。
“孟谈异只是一个小人,殿下今天能在这里已是富有四海,人中之皇,天下无人能及,何必和一个小人计较呢。”谢罗依知道此刻不能求情,但她不能看着孟谈异因为自己去死,咬牙道,“不如将他扔出宫去,任其自生自灭,方能彰显殿下心胸开阔,仁爱慈善。”
澹台成德努力平复着心中怒火,深吸一口气道:“放了他?让他出去打孤的脸吗?谢罗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做了昭国夫人脑子变蠢了,还是蓄意要让孤受天下耻笑,身名尽毁?”
gu903();谢罗依无话可说,孟谈异恨死他了,的确是不能放的,可他这样子浑身是伤,再进昭狱如何熬得过去?今夜本想趁着动乱让小桃带他出宫,没想到他又折返,若不是为自己,他也不会落到此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