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直挺挺地跪着,颇有些大义凛然的样子:“原本也是我说漏了嘴,将来殿下要知道了,杀我一人就可以,何必再连累鱼安。”
鱼安急了:“你在说什么呀?”
连翘道:“与你无关,是我告诉娘娘的。”
谢罗依不觉对连翘刮目相看起来,她原本可以不说的,只是不忍看别人受苦便将所有的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鱼安瘫在地上,一时间懵了。
谢罗依道:“我只是想知道实情罢了,你们无需太过紧张。咱们都是一家人,自然是休戚与共,同为王府好。”
她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道:“你俩将这些送去藏书阁给那位吧,她也该进膳了。”
小桃将饭菜装进提篮中交给鱼安,拍了拍他道:“你别愣着了,把脸好好擦擦,快去送饭。”
鱼安抖得如同筛子,哭天抢地:“求娘娘饶了那位的性命吧!”
谢罗依道:“你觉得我要杀人?”
鱼安缩了缩脖子,仿佛下一刻被杀的人是他自己。
谢罗依恨恨地戳了戳他的额头:“我不杀人。”
听她保证了,鱼安这才颤抖接过了提篮,垂死挣扎:“可是那位有专门的膳食。”
谢罗依道:“你是嫌弃我这儿的不好?”
鱼安只得告饶:“奴才不敢。”
他虽然十分不情愿,但却不得不提着食盒带着连翘磨磨蹭蹭地往藏书阁去。他怕谢罗依在食物中下毒,但他说不出口,只能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娘娘的吩咐,他什么都不知道。
大雨下得不亦乐乎,两人撑着油布伞一前一后没半点声音,垂着头如同去藏书阁上坟。藏书阁向来少有人去,整个王府知道的人也就几个。小径上长着稀散的青苔,下了雨走起来更加湿滑,非得万分小心才行。
一道惨白的闪电从眼前劈过,灼得人双目刺痛,鱼安吓得停下了脚,害得跟在后头的连翘差点撞上去。惊雷随后而至,噼里啪啦地炸在耳边,鱼安惨叫一声就要扔了食盒捂耳朵时,被小桃一把按住。
“要是敢打翻食盒,娘娘要你的命。”她附在他耳边说。
声音虽轻,在鱼安看来却比惊雷还可怕,他没想到小桃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两人身后,一有风吹草动她就会冒出来,简直像个女鬼,冤魂不散的。
鱼安对她扯了一个笑,比鬼还难看:“小桃姐姐放心,小的不敢的。”
穿着蓑衣的小桃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一眼后撇下他对跟在后面的连翘柔声道:“娘娘头疼得很,一会送完饭就来御红院吧。”
她看似平常的话其实是在安抚连翘,又在告诉连翘,娘娘对你总是不同的。
连翘茫然地看向她,小桃担心地抚着她的脸道:“娘娘让你放心。”
连翘点了点头,正要跟着鱼安往前走时,忽然转身拉着小桃问道:“娘娘不会杀她们吧?”
大雨中小桃虽听不到她的声音,却能从她的口型判断,一字一句地回答她:“我以性命担保,娘娘不会杀她们。”
她虽然担保了,可从鱼安和连翘的反应来看仍是让人担忧。小桃尾随在两人身后,藏身在暗处,看着他们进了藏书阁,转动了密室的开关,悄没声息地走了进去。
小桃焦急地在雨中等了许久,直到两人出来,她忙迎上去,鱼安见她过来便道:“晕过去了。”
小桃听他这么说便准备进去看看,只是走过连翘身边时觉得有些奇异,停下脚步打量,越发觉得怪:“你是……”
话还没说完,那连翘袖□□出寒光,小桃躲避不及,臂上中招。她顾不上伤,立即抽出腰间软剑,追杀上去。
那人逃得飞快,几个起合已逃至了院中。隐隐从身后传来鱼安的呼叫,只是他的声音早已淹没在大雷雨中。
小桃又急又气,大雨阻挡了她的视线,最要命的是闪电也让人分辨不清真假,好几次暗器当成了闪电,又错把闪电当成了暗器。
那人也无法彻底摆脱小桃,随着王府人影烛光晃动他知道王府的守卫已经行动起来,若要逃出去已经不易,但要就此放弃又心有不甘。
正犹豫着小桃的剑已经杀到,他吓得一个激灵,躲闪不及肩头被刺了一剑,两人颤抖在一起,难分难舍。好在小桃忌惮他的暗器也不敢太过近身,他看出了这点,指缝中扣着暗器,当着她的面门就将甩出去,正巧闪电劈过,小桃被唬了一跳,急忙闪避,只是当看清时才发现那人是虚晃一枪。
小桃气得骂娘,提气跟上时那人已往御红院跑去。她暗道不好,急忙去追,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当先冲进院子里的刺客手扣暗器将闻声跑出来的谢罗依劫持在身前。
“都退后!不然我杀了她!”刺客扯着嗓门喊,背靠墙砖,眼神凶恶。
暗器的利刃紧贴着脖子,只要手抖一抖就能割破血脉。
谢罗依斜着眼想将刺客看清楚些,奈何被刺客紧紧勒住,怒道:“再乱动我就杀了你。”
“好姐姐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如此激动。”谢罗依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开始讨饶。
那刺客冷冷地道:“那就让他们退后,放我走。”
鱼安此刻带着王府守卫将御红院围得水泄不通,小桃站在最前面,指着刺客怒骂:“放了她就饶你不死!”
这种威胁当刺客的都很讨厌,她手中的暗器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谢罗依的皮肤。
谢罗依倒也没觉得有多痛,只是有些懊恼自己没用:“你杀了我也没用,杀了我他们更不可能放你出去了。”
刺客哼了一声:“死前有你陪葬也值了。”
谢罗依撇撇嘴:“你死了不要紧,你家郡主就得为你的行为陪葬了。话说,我死了能有两个人陪葬,也划算。”
“胡说!”刺客怒斥道,“你是什么东西,怎能与我家郡主相比,殿下不会为了你让我家郡主受苦的!”
谢罗依听了这话莫名就觉得好笑,一个没绷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把准备救人的王府守卫给笑懵了,又鱼安给笑急了,他反倒求饶:“我的小祖宗诶,您快把娘娘放了吧,不然殿下回来真的会要你们主仆命的。”
他这话半是真半是假,别说谢罗依不听,刺客也不听:“殿下对我家主子的情义你知道个屁!赶紧让开,再不让开她就死定了!”
“不准让!”谢罗依不怒自威。
她坚定的话让刺客的这种威胁和刚刚小桃的威胁没什么两样,双方僵持着,谁也不做让步。
刺客明显有点急了,不可置信地问道:“谢罗依你不怕死?”
谢罗依叹了口气:“你要杀我很简单,你要他们让步也很简单,但是你只要出了府,外头的那些暗哨们就不会轻易放过你了。虞信卫们的厉害你应该听说过,到时候别说殿下会因此获罪,整个临川王府都会被绞杀,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以为你家郡主能活着?”
刺客哪里想过这些,愣在当场。
谢罗依见她不说话了,便道:“我想想啊,清越郡主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被送回光明国。可是送回光明国,怕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这一通分析让刺客愣得时间更久,谢罗依被挟持的半个身子都发麻了,只好再次循循善诱:“我这么做都是为你们好,只有临川王府平安,你们才能保全自身。你到底懂不懂呀,我的小姐姐。”
“我……”刺客被她问得满脑袋乱麻扯不清。
鱼安此时急忙附和道:“是啊,小薰姑娘,咱们娘娘也是为了大家好,您快别闹了!”
“我不信。”刺客小薰的底气显然没刚刚那么足了。
在场众人都听出来了,谢罗依当然也不例外,安抚道:“这样吧,你若真作不了主就带我去见你家郡主,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我相信她会理解我的苦心,更会赞赏你识大体明道理,这也是成全你的拳拳忠心啊。”
“这……”小薰更加犹豫了。
“你想啊,你家郡主也不忍伤害殿下。”借着清越对澹台成德的情义,谢罗依下了一剂猛药,拼了。
姐姐妹妹
在谢罗依的百般劝说下,小薰妥协了。谢罗依自然见好就收,将那些准备救主的王府守卫们安抚了一遍,毕竟这事已经闹开了对谁都不好。谨慎期间,她让鱼安留下来继续安抚这些守卫,虽说雨大风大的有些话听不真切,但若真的被有心人听进去一两句,才是真的要倒大霉了。
鱼安知道厉害,就算心里想跟过去此刻也分不开身。
小薰不想让小桃跟着,谢罗依却说:“你若不让她跟着,她就会暗地里跟着,你自己想想哪种划算吧。”
一旦让小薰自己做主了,她就有点不知该怎么办了,谢罗依看出了这点所以才故意这么说,果然小薰挣扎没多久便同意了。
进了藏书阁刚打开密室的门就看见清越焦急的脸,本来还被小薰押着的谢罗依,此时趁着大家恍神时一把挣脱了她,两步上前双手握住清越的手,满脸堆笑:“郡主姐姐好久不见,真是想死妹妹了。”
小薰没想到她会这种反应,下意识地看向小桃。
小桃向她耸耸肩,一副怪她大惊小怪的样子,脱下蓑衣开始处理起自己的伤口,臂上是枚透骨钉,出血不多却很疼,她不敢乱动,眼神一扫,发现连翘嘴里塞着棉布正被绑在床榻上挣脱不掉。
谢罗依也看到了,对正懵圈的清越笑盈盈地道:“都是一场误会,咱们是不打不相识。”
清越却挣脱她的手,冷冷地道:“我不认识你。”
谢罗依依旧在笑:“不认识不要紧,一会儿就认识了。”
清越不接触外人已久,冒然看到如此热情的她一时舌头打结,又看到站在她身后正在发呆的小薰极为不满,道:“小薰过来。”
谢罗依却一把拦住,转头吩咐小桃:“去把连翘放了,你们两个身上都有伤,别仗着年轻不在乎。”
“郡主姐姐别管她们了,让她们自己去忙吧,咱们好好说会话。”说完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拉着她在桌边坐下。
桌上的食盒还未打开,看样子她们是从鱼安和连翘的反应上怀疑了两人,谢罗依思付着,清越主仆看着傻傻的,心里倒是很警觉。
清越冷眼望着她,冷哼一声:“你到底想干什么?”
“姐姐还没用膳吧,这要是饿坏了肚子,殿下可是会心疼的。”她一边说一边打开食盒,为她布菜。
清越道:“我不饿。”
“郡主姐姐身子贵重,不饿也得吃点。”她殷勤得很,见她不动,捻着帕子继续劝道,“就算是为了殿下,姐姐也要爱护自己的身体啊。”
清越看了她一眼,道:“身为临川王妃你可真是大度啊。”
谢罗依心想自己从未与她说过自己的身份,她倒是一猜一个准,颇为难得,看来当日思过堂遇险十有八九是这主仆俩,嫉妒之心果然厉害。
她虽猜中一些却不动声色,佯装不知地笑道:“我与殿下早就说好了,将来要多帮他纳几房姬妾的,怎好怀有妒忌之心呢。”
清越冷笑道:“半点都没有?”
“当然没有啊。”谢罗依不知她为何要在此事上纠缠,继续劝膳道,“姐姐快尝尝这火腿蒸鲈鱼脍,趁热吃可鲜美了。”
清越突然打掉她的手,筷子上的鲈鱼脍一个不稳,跌在桌上。
“你在饭菜里下毒,还在假惺惺地劝膳,不觉得虚伪吗?”
“你以为我下毒了?”谢罗依摆出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好,我尝给你看就是。”
说完她还真将每道菜都尝了一遍,尝完后一抹嘴,在她跟前转了个圈道:“姐姐看看,我尝了,可我没死。”
清越见她没事,也开始怀疑起自己,与小薰对视后又问连翘:“那你们为什么紧张?”
连翘还在给小桃处理伤口,根本没留意她们在说什么,被小薰推了一下,才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清越。
谢罗依忙笑道:“原来姐姐是为这个疑心啊。其实也不能怪他们紧张,都是我无意间知道了姐姐在这里,而这些奴才又一直没对我说起,以致怠慢了姐姐,害得姐姐一直蜗居在这方寸之地,吃不好睡不好还不能时常见到殿下,我可生气,便狠狠地骂了他们一顿。估计是骂得狠了,把他们吓着了才会行事反常,害姐姐疑心。”
听她一解释,清越的面色稍缓,望向连翘求证,连翘也不住的点头。因此对她也不似先前的抗拒,她奉在面前的一碗汤香气扑鼻,令饥肠辘辘的人忍不住就想食指大动,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上回陛下在藏书阁遇险后下令拆毁藏书阁,因此事殿下差点与陛下闹翻,幸得后来俪贵妃娘娘提点,我才意识到殿下在藏书阁里藏了人。”她特意加重了俪贵妃三个字,就是为了提醒清越。
果然清越奇道:“俪贵妃?哪个俪贵妃?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谢罗依心想她竟然连俪贵妃是谁都不知道,看来澹台成德平日也极少与她说宫里头的事,两人应该也就是没事风花雪月罢了。这么一想,她便将俪贵妃的出身和入宫经历一股脑儿的说了,最后还不忘加一句:“你也应该听说过,俪贵妃未出阁时可是倾慕过殿下的。”
清越冷笑道:“不过就是个庶女罢了。”
“那是那是。”谢罗依一边附和着,一边劝她先吃饭。
清越此时没有那么多戒备了,但也可能是真的饿了,喝了汤吃了菜,听她继续说。
谢罗依见她听故事听得兴趣正浓,只好继续编:“俪贵妃从小就是个执着的人,一直关注着殿下,她说殿下桃花不断是因为府中还有一人,此人牵着殿下的心魂,才使得殿下风流招人怨。”
她一边说一边察言观色,见清越面色寻常却嘴角微扬,便知她是个冷性子却又很自负的人,心想我现在捧一捧你,一会就踩一脚。这么想着,话锋一转道:“俪贵妃还说陛下回宫后很是震怒,觉得藏书阁里一定藏了些不干净的东西,便让道人算过,道人说藏书阁中有狐媚妖气。”
听到这话,清越面色陡变,一阵红一阵白,气得搁下筷子。
小薰也气呼呼地跑来:“你胡说什么!你才有妖气呢!”
谢罗依笑了,起身拉着她的手劝她坐下道:“这不是我说的,是俪贵妃说的呀。”说完就将一个小猪叉烧包塞进她嘴里。
清越显然要比小薰有些头脑,思索道:“俪贵妃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罗依心想你别只知道问问题不知道吃饭啊,她又给她和小薰布菜,硬着头皮编:“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她从小啊就钦慕殿下,既然得不到就想方设法的要毁了,女人的妒忌心很是可怕。”
gu903();“那她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清越显然并不好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