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伯宁觉出异样来,心中吃惊。
此人竟能准确找到扼制踏莎剑法的命门?
踏莎剑法,本质是以花为剑,是上上凶法,内中奥妙无穷,却要借风势移气。能用细小剑气准确贯破踏莎气门,打乱章法,需得精研多时,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而踏莎剑法正式现世,只在十年前的遗世之中。
魔道恶徒!
怪不得会伤了如故!
他心中猜到此人身份,胸臆中怒火愈盛。
时至今日,常伯宁仍不明白何谓杀性,只知道如故既然受伤,他便非要伤他之人的性命不可!
他静心提气,纷乱落花再度成势,漫卷狂云,重袭而来!
榴花照眼,殷殷如血。
韩兢被这一道罡气横溢的红风笼罩其中,表情未变分毫,简直像是不知何谓恐惧。
他以大巧不工的寻常剑招,驾驭至清内气,准确点中绚烂花阵中的十数气门,一处不落。
花失了煞气,纷纷落入泥土,也落在韩兢肩膀。
落花满肩、身姿笔挺的韩兢,宛如苔枝缀玉,客气躬身,语气温和:谢端容君赐花。
两招过后,常伯宁确定此人绝不简单,暗自咬唇,闭目凝神,索性祭出全副灵气。
刹那间,袭人淡香绕身而转。
百花皆在常伯宁身侧翻旋,山茶灼然,菊瓣含英,梨花溶溶,绣球飘落。
韩兢见他动了此等凌厉杀招,略略叹息:如果不见血,你就不能出气,是吗?
常伯宁不与他多言一字,花锋又至!
百花过处,万物俱残。
那恶徒终是落在了险境之中,左右支绌,似是有些为难。
然而,穿过无尽飞花,韩兢眼里只看到了那枝怒发冲冠、又秀出绝伦的杜鹃花。
韩兄。
尚年轻的常小公子到丹阳峰串门时,远远冲正在练剑的他一躬身,未戴冠的长发顺耳侧垂落,露出乌发里用红绳编着的小麻花辫。
他走近了些,继续道:踏莎中的百花杀,我已有些心得了。
韩兢笑言:这样便好。只是如何定了这么个杀气腾腾的名字?
常伯宁说:是如故起的。他说我的剑杀性不足,要想进益,得从名字就开始补起。
踏莎取自词牌名踏莎行,是以韩兢花了数夜,提笔蘸青墨,为常伯宁寻遍词牌,取了一萼红、风敲竹等百余剑式名,又将名卷赠予常伯宁做礼物。可这百花杀一出,便大大破坏了整体之美了。
韩兢默然片刻,问:折花令这个名字你不喜欢吗?
常伯宁不好意思地摸一摸耳尖:可如故觉得百花杀更好呢。
韩兢垂目笑笑,惯性迁就地想,他欢喜就好。
他问:那可有空叫我赏一赏这百花杀?
常伯宁软声道:好,剑术切磋,点到即止。
韩兢放下春风词笔,从储物玉戒中取出一段三尺青竹,凌风比出两式剑招,温文尔雅道:请。
如今,百花今非昔比,昔人不复昨日。
他收回心神,接连破了百花杀的几十处气门,却在百花杀势将尽时,放了一个小小的空门。
三四片白色扶桑花卷过空隙,瞬间在他肩膀处钻飞了一大片血肉。
他肩膀后方血花四溅,甚是骇人。
韩兢却像是不知痛,抬手掩了掩肩膀伤处,淡淡发声:啊。
花了风静,只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相对而立。
韩兢轻声问:气可消了一二?
常伯宁再是迟钝,也察觉此人待自己不很寻常,索性止住剑势,背剑于身后,皱眉打量他。
眼前人也不再奔逃,由得他打量。
二人分立两边,淡薄的天光自东方而落,照着摇落一地的芳华,有几分难言的凄凉之意。
面对一张与自己全然相同的脸,常伯宁胸膛微微起伏。
一想到如故竟是被顶着这张脸的人所伤,他便心痛如绞。
常伯宁乃是前朝尚书的官家小公子,想要为病母祈福,方自万丈红尘中踏出,遁入道门,直到得成君名。他自小家教便极好,如今气怒上头,觉得总该骂上一骂,努力思索了封如故平日里损人的字眼,想要开口叱骂,努力几番,终是张不开嘴。
他呵斥道:揭下你的面皮!
韩兢平心静气:哪一张?
常伯宁:这一张!
韩兢:但端容君能确定下面那一张,就是我的真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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