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真想了想,觉得他的话有点道理,便自己调整心态,努力让自己不在意这点细枝末节,将话题转到了更重要的事情上去:你为何伤我师弟?
严重的肩伤似乎带不给对面之人任何疼痛感,他连眉头也不曾皱上一下,只是过度的失血,叫他的脸色白上了一层,颇有几分彩云易散琉璃脆的意味:一个魔做坏事,需要理由吗?
常伯宁:你不是魔修。
就算初初交手看不出来,数招过后,常伯宁不可能看不出,此人非是魔类,而是与他一样的修道之人。
韩兢笑了,只是那笑与他眼中的情绪一样淡,淡得几乎难以分辨:那你觉得我是什么?
坏道之人。常伯宁笃定道。
能伤你师弟的,不是魔道恶徒,便是坏道之人?
常伯宁斩钉截铁地护犊子:自然如此。
韩兢:你爱他,才作如此想。
常伯宁懵懂不知爱,因此异常直率道:我自然爱他,有何不可呢。
韩兢微微颔首,眼中含着一点无可奈何的情绪。
或许你不信,我是懂你所想的。
因为你在我心中,亦是另一个有何不可。
常伯宁继续执着于那个问题:为什么要伤害如故?
我心求道。
你求何道?
人间正道。
这怪人的回答叫常伯宁很是摸不着头脑:你伤害如故,是要求一个正道?
是。韩兢道,所谓正道,不为护一人,而为护天下。封如故身既入魔,就该让其归到该归之位。
常伯宁耳畔轰然一声。
他骇然道:你怎知
韩兢:
见常伯宁自知说漏嘴后瞬间火红的耳尖和苍白的面色,他实在有心欺负他一下,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舍得:你放心,我早已知道此事,不是有心诈你。
常伯宁立时认为自己发现了事情关键,棠棣剑急急入鞘,道:这位先生,如故就算入魔,也不会为祸正道的。他是我一手带大,是世上最好的孩子
韩兢安抚他:我知道。
韩兢知道常伯宁的所有心思,但常伯宁并不明白他,哪怕一点点也不明白。
他只以为韩兢是一名仇魔至极的正道人士,得知封如故体内有魔气封存后,担心他将来以邪侵正,便来斩草除根。
他恳切道:先生维护正道之心,伯宁明白。然而正道是为匡扶天道而生,而非是为了排除异己而存。
韩兢很想说,我的心思与你一般无二。
所谓天道,阴阳和合也。只有影,方能衬出光,只有逆,才能衬出正。
正道与魔道本是共存,当后者被打压至底,二者无法相争后,正道便开始了旷日持久的内耗。
曾为正道长盛流下满谷碧血的清凉谷,成为了第一个内耗下的牺牲品。将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无穷个。
若想要正道风清气正,从无妄的权力执念中解脱,魔道绝不可轻易衰落。
不世门,就是韩兢所选定要扶植的魔道势力。
封如故,则是韩兢所需要的不世门之主。
无论是心性,才能,名声,是他现今壮怀难酬的境地,还是不世门中的卅四能为他提供的庇护和助力,他都该离开那座监牢,来到不世门。
只是,他无法向常伯宁解释他的心。
他清醒地知道,常伯宁有多疼爱这个师弟。
如果真的有能从你心里剜下一块肉,又不叫你太痛苦的办法,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韩兢的声音都轻淡缥缈了几分,听起来有些虚弱,也有些空灵:正道现在最需要什么,我心中清楚。我所做的一切,皆是我平生求,又皆非我平生意
说话间,他的影子淡了,形容也跟着模糊了。
常伯宁总算察觉了不对,心道不妙,快步上前,试图去抓他肩膀,抓到手的,却是一穗冷冰冰的玲珑翠竹。
是儡?!
常伯宁低头看向韩兢方才站立的地方,懊恼发现,从他创口流出的鲜血,受他灵力影响,竟在地上流构出了一个完整的儡阵图案!
所谓儡,乃是借助外物,移形换魂之术。施术者往往会先在他处找一样东西,在上面画出儡阵。在这之后,只要施术者再在另一处画上另一面儡阵,二者遥相呼应,阵法便能启动,哪怕相隔千里,外物也能与施术者交换位置。
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逃遁之法!
他利用了扶桑花打穿的肩膀,利用和自己对谈的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在脚下画出一方小小儡阵!
待常伯宁发现,他的□□心魂尽皆脱去,不知去了何方,只剩下被他当做儡使用的外物,尚留在原地。
一株丰茂的修竹,立于晨光之下,竹叶萧萧,叫常伯宁看着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这样好的苍竹。
他一时惘然,分不清此人善恶几何,又担心此人是否会向其他道中人如故的秘密,更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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