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丢脸的事,居然还要说与阿娘知道!”林晼晼狠狠瞪了一眼两个婢女,“今日之事,若谁敢说出去,我就把谁丢进狼犬笼子里!”
两个婢女吓得脸色惨白,都跪下来朝林晼晼磕头求饶。
林晼晼却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狼犬笼子...
本朝不少达官显贵都喜好养犬,当初这座府邸被赐下来时,东南角特意为养犬辟出来了地方,其中还有一个黄金打造的笼子,是女帝特意为心上人四郎准备的。
但林四郎不爱养凶犬,所以那笼子一直空着。
明日林四郎就要带着七娘那个小贱人去安庐了,若是那笼子被人占用了,他也不会知道...
林晼晼唇角一弯,轻轻捋了捋额角的碎发,仪态万千地对两个婢女:“明日四郎和七娘走后,将景执关进那座黄金笼子里。”
两个婢女脸色更见苍白,虽说她们也觉得景郎君做的很过分,但五娘子这样未免也太折辱人了。
“就说是七娘要关他,他们两个仇怨那么深,这样说别人也不会怀疑什么。反正七娘那个贱人走了,不论怎么说她都不知道。”林晼晼咬牙切齿,本来秀丽的脸上有些扭曲,“他居然还留着七娘那个贱人的药,那就让他尝尝,被人当做畜生一般是什么滋味,我要让七娘在他心里,永远翻不了身!”
虽然已是暖和的四月天,婢女还是忍不住在林晼晼这句话里感到了一股阴冷,禁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
林杳杳穿着苏绣襦裙懒洋洋地趴在船头,柔风吹过,掀起小娘子额角柔软的碎发,挠的她额头痒丝丝的。船一颠一颠,太阳拂照在身上,让她感觉昏昏欲睡。
突然有个什么东西钻进了她怀里,林杳杳懒洋洋地睁开眼睛,见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正滴溜溜地瞅着自己,她打着呵欠,轻轻摸了摸林辞的脑袋。
“从昨日起你就没有睡,现在不困吗?”
林杳杳真佩服小孩子旺盛的精力,她穿来了这里却还和她前世一样,怎么睡都睡不够。
“阿姐,我太高兴了!”
林辞穿着新做的靛蓝色衣袍,小脸却不知从哪儿蹭了几道黑灰,像只小花猫一样牵着林杳杳的手兴奋不已。
“以前我连家门都没出过,这次居然能出来玩,还是阿姐对我好!”林辞亲昵地蹭着林杳杳的手背,将脸上的黑灰全蹭在了林杳杳玉白的手背上,“阿姐,竹奴好喜欢你,竹奴想一直陪在阿姐身边...”
林辞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人扯着后领提了起来,林辞像小乌龟一样笨拙地挣扎了几下,待看清眼前之人时,登时吓得不敢动了。
林效冷着一张脸,眼神冰冰地看着林辞:“九郎,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又不听话来缠着七娘,信不信我这就将你丢进河里。”
林效说着胳膊一抬,提着林辞瘦小的身子就要朝汹涌的河水里丢去,林辞吓得手脚并用攀住林效的胳膊,像一只可怜的小猴子一样眼巴巴瞅着林效。
“不要,阿兄...”
林效依旧臭着一张脸,丝毫不为所动,还是林杳杳看不下去了扯了扯林效的袍角,笑容甜甜地说。
“好了阿兄,你就不要再吓唬竹奴了,有竹奴陪我解闷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阿兄怎能这么小气呢?”
林效脸一红,慢吞吞地将林辞放下来,有些不自然地扶了扶自己的发冠。
“哪有,我只是觉得他太吵了,会影响你休息。哦对了,”林辞说到这儿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伸手将搭在腕间的外衫盖在林杳杳身上,脸色微微严肃起来,“你怎么又在船头憩睡,也不知披件衣裳,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办。再说这船颠簸,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进水里,你可要记住,以后千万不能再这样了,知道了吗?”
林杳杳看着貌若潘安俊美却絮叨似鸡婆的阿兄...突然有点不解女帝是怎么看上他的。
阿兄在外面都是一副神圣不可侵犯高岭之花的模样,可到了她这儿,就比老妈子还老妈子了...
唉...旅途还长的很,她该怎么摆脱阿兄的唠叨啊...
作者有话要说:杳杳:阿兄太爱我了怎么办o(╥﹏╥)o
小景:暴躁暴躁暴躁...
☆、新帝
林效见林杳杳恹恹的模样,就知道她又在排斥自己的说教了,他还有话想说,却忍着住了嘴,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有些无奈:“杳杳,你最近可没之前听话了,前几日还当众杖打小郎君,这传了出去,你过几年说亲会受影响的。”
林杳杳抱住林效的胳膊:“我才不嫁人,我要永远跟阿兄在一起!”
林效伸出长指轻轻碰了碰林杳杳的脑袋:“一个小娘子怎么能说这种话!以后可不许再说了。”
可林杳杳轻而易举就瞥见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阿兄,你还能口是心非的再明显一点吗!
安庐地处江南地带,气候湿暖,风景如画,林杳杳一行人用了十几日才赶到安庐。
林效买的宅子青瓦白墙,古色古香,很有江南地区秀丽温婉的特色,里面的房屋也金琅碧玉,阙阙精美,虽不若长安的卫国公府富丽堂皇,却只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气质书华。
林辞从来没住过这么漂亮的房子,以前在卫国公府他可都是被锁在小黑屋里的。
但他还是有点怕林效,扯着林杳杳的衣角不敢太过放肆,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不断偷偷瞅林效,若是林效望过来他赶紧将眼睛转开,似乎生怕林效发现了似的。
林杳杳越来越觉得林效和林辞之间的氛围奇怪,但她也装作一副没看出来的样子,打算自己先悄悄观察观察怎么回事。
他们接连赶了十几天的路,虽然大部分时候林杳杳不是躺着就是坐着,但到了宅子以后,她还是浑身酸痛,想躺在酥软的床上睡个几天几夜。林效怜惜妹妹,便嘱咐了婢女不许打扰林杳杳,等到了饭点再叫杳杳起来吃饭。
林杳杳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宫阙重重,长阶赤红,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持剑而来,他明黄衣角沾染上了血迹,凄红的金卷银线缠绕处,腾起一只怒目圆睁的蟒龙。
阶下喊叫厮杀,阶上的男子傲然挺立,睥睨众生,只是他面前仿佛有迷雾遮罩,让人瞧不清楚面貌。
男子突然将染了血的长剑丢在一旁,从旁边提起一个苍白薄弱的身影。
林杳杳觉得肩胛骨上一阵刺痛。
被提起那道身影瘦的都已脱了形,两道粗锁链从她肩胛骨血肉模糊地穿过,一身玉兰色薄纱襦裙上全是血迹,凌乱的长发下,是一张憔悴苍白的痛苦小脸。
林杳杳恍然看清了那女子的面貌,那是她自己。
肩胛骨痛得她快要晕过去,林杳杳甚至能感觉到粗大的锁链在自己肩膀中来回钻磨,搅动翻卷着的骨肉,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男子看不清楚面貌,却拉住她逼她看下面厮杀血腥的场面,林杳杳听见自己压抑的哭声,还有男子冷漠嘲弄的声音。
“怎样,你们卫国公府一家一百二十一口,今日要全部命丧于此了。”
那女子疼得额角全是汗珠,有气无力地求着眼前的男人,男人却冷漠如冰,一定要女子亲眼看着眼前的人间惨祸,在她疼的快要晕过去之时,恶意地扯一扯她肩胛骨里的锁链,让她在穿心侧骨的疼痛里再次清醒过来。
她看到阿兄昳丽却黯淡的头颅高悬于城门之上,看见九郎残缺不全的瘦削尸体...林杳杳挣扎着手脚,却感觉黑暗压抑得越来越喘不过气...
场景转换,眼前不再是断肢残骸的人间修罗场,贝阕珠宫,龙楼凤阙,银龛炉里香烟袅袅,玉楼金殿里有粗大的盘金龙玉柱,柱上的蟠龙刻画的栩栩如生,似要腾云而去。
紫檀雕龙纹御案后的男子身穿明黄龙袍,额前流苏玉珠垂吊,修长的手指宛若玉雕一般精致无暇,却依旧似是掩在浓雾后瞧不清楚面貌。
御案旁却放着一座黄金笼,笼上垂着紫玉镶玉薄纱,薄纱里还垂吊着蓝宝石黄金流苏,金笼上处处镶嵌着光彩夺目的宝石,每一处都极尽豪奢,极尽糜烂。
笼里却关着个玉体雪白的美丽女子,肩胛骨被巨大的锁链穿透,缩在笼中一动不动,奄奄一息。
御案后的男子似乎是批阅奏折批阅的累了,身姿清然地起身,几步到笼前俯下身子,双指穿过金笼狠狠捏住女子的下巴,艳红优美的薄唇轻抿,挂起一抹浅浅的戏谑。
“没了满嘴的牙齿,便再也凶不起来了吧。”
女子樱唇被捏起,里面却空洞洞的没有一颗牙齿,两行清泪顺着女子香腮滑落,男子的手指一软,揩去她脸颊的泪珠,声音依旧戏谑淡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不准你死,你就永远不许死。”
“林杳杳,你后悔吗?”
...
卧槽!变态啊!
林杳杳从睡梦中惊醒,使劲捋着自己胳膊肘上的鸡皮疙瘩,怎么会梦见这么变态的事!
但惊吓之后她又淡定起来,梦中的事清晰真实,连感觉都切肤生动,万一...不是梦呢?
上次她做梦梦见自己被端王折磨致死,这正是她在原书中的结局,可现在她又做了梦,梦中的那个男人声音清越好听,虽然看不见脸但能感觉到年纪不大,难道他就是后来的新帝李卓洛?
按照原书的轨迹,后来李卓洛登基之时她已经死了,而在这个梦中,她虽然被梦里的男人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但不论怎么说她还活着...
所以...
如果梦真的预测了未来的话,未来的她不知为何又惹恼了新帝李卓洛,然后被穿透肩膀,敲碎牙齿,关进了狗笼子里?
林杳杳又打了个寒颤,摸了摸自己的牙心有余悸,为什么不论哪一世她都留不住自己的牙,这个时代和她的牙有仇吗!
她到底为什么会得罪李卓洛那个变态,难道是在她穿来之前原主和李卓洛就有过节,所以后来她靠着自己恶名远扬成功地没嫁给端王,却被李卓洛捉走关在笼子里做了小白鼠?
天哪,太惨了,她到底是哪里得罪过李卓洛啊...
李卓洛这个死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梦:我有与时俱进的功能~~
杳杳:我只想好好留住我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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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她
卫国公府。
少年衣衫单薄地靠在冰凉的金笼里,笼子极大,少年身躯却瘦小,缩成一团只占了一个小小的笼子角落。
这是卫国公府养犬的地方,林效虽不爱养恶犬,卫国公林吟渊却为了装点门面养了好几条又高又壮的黑犬,黑犬们不知道这个不速之客是谁,都好奇地站在笼边来回嗅闻。
少年面前放着一碗碎了的糜烂拌食,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饭了,但依旧倔强地不想去动眼前的狗食。
后背的新伤在阴凉潮湿的环境下一阵阵尖锐入骨的疼痛,恍恍惚惚中他又看到了那日持鞭在他身后的小娘子。
眉目生生,宛若神女,却一鞭又一鞭落下碾碎他的自尊。
那日她来送药给他,他心中隐隐有些动容,可没想到,她只是想给他一点甜头,然后高傲着嘲弄着将他碾进更深的泥沼。
两条粗大乌黑的锁链将他的双腿紧锁在笼子里,链子沉重地在背后拖拽,让他不能起身,只能像犬一样趴着身子,与一只只巨大的黑犬对视。
他来这卫国公府已经好几年了,因为与他人不同的长相,府中的人都不太看得起他,但因为他平时安静老实,这几年也一直相安无事活了下来。
没人发现他的身份,他也一直默默地认着他们口中“胡姬贱子”的身份,只是心头的暴躁嗜血,却未曾有一日消退过,如果有一日,他能重新夺回权势与身份,他一定会杀光他们所有人。
他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他叫李卓洛。
他的母妃是胡人进献给周昭帝的女子。
本要来和亲的该是胡人的公主,但因为公主与侍卫私奔,胡王无奈之下只能将公主的婢女,也就是他的母妃岑羽衣封了公主,进献给了周昭帝。
周人却将这嫁来大周的婢女看作是奇耻大辱,纷纷认为是胡人不尊重圣人的表现,周昭帝沉吟不语,却在岑羽衣来到大周后一次都不曾宠幸过她。
岑羽衣在宫中独自冷寂了快一年。
宫里那些不受宠的妃嫔终于找到了一个处境还不如自己的,一有功夫就来岑羽衣这儿奚落她几句。
岑羽衣却一直不争不抢,每日在清冷的大殿里独自抚琴跳舞。
胡人善舞,岑羽衣时常在夜深人静之时光着脚丫在清冷的宫院里独舞,一次周昭帝路过冷殿,透过殿门看见一女子若洛神仙子般在月光下翩翩起舞,舞姿轻灵动人,仿佛欲成仙而去。
周昭帝被深深地迷住,在那一夜宠幸了岑羽衣。
那时周昭帝已经年过四十,自从郑姝成为皇后以后,宫中就再也没添过皇子,郑后权势日渐滔天,昭帝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面对郑姝的所作所为也无可奈何。
可那年岑羽衣却怀了孕,生下了先帝最小的儿子李卓洛。
郑后之所以没杀李卓洛不是因为她突然心软,而是岑羽衣是胡人女子,身份又只是个低微的奴婢,就算生下了孩子也没有争取皇位的资格。
郑后使了两次手段想害死岑羽衣腹中的胎儿,却都被岑羽衣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
郑后事务繁忙,一来而去就将这事儿给忘了,反正就算岑羽衣生下孩子,这孩子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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