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打开背包里的笔记型电脑,在窄小的巷子里快速搜寻到覆盖大台北地区的无线网路,连上几个网路上最热门的讨论区。
果然,网路世界由於晚间新闻的报导,早已充满激烈的挞伐。
「喔,原来我已经有封号啦」月色下,胎记男人露出满意的微笑,喃喃自语:「猫胎人,三个字的音节读起来好像挺不错。」
网路里对他残忍的犯罪手法毫不留情提出批判,几个如「这根本无关犯罪,凶手毫无人性」、「抓到後,应该把凶手凌迟到脱肛」、「马的我刚刚吃的晚餐都吐惹」、「夭寿台湾终於出现真正的连环杀人犯了」的标题底下,都拖满了一长串的附和。
这些附和里有大量的情绪性干谯,也有很多混杂各个学科的精密分析。胎记男人,不,猫胎人,聚精会神看著网路上的每一条讨论,咀嚼著社会大众对他的评论与看法,看到有人试著比较两次犯案的内容差异时,猫胎人甚至虚心地在脑中做起笔记。
渐渐的,猫胎人的脊椎越来越弯,眼睛却越来越亮。
他爱煞了那些称呼他为邪恶代言人的字语,如同享用大餐,猫胎人吃食著这个社会对他的恐惧与愤怒,充盈著他下一次犯罪的能量。
不过,有一点猫胎人非常介意。
「竟然拿我跟陈进兴、陈金火、陈瑞钦那种等级的罪犯相提并论」猫胎人不屑道:「他们算什麼东西为钱杀人这麼低级的手段,怎麼能跟我伟大的犯罪摆在一起」
这股不屑渐渐变成一股难以控制的焦躁,几乎驱使猫胎人离开窄巷,去进行他下一次的犯罪。此时电脑正好快没电了,发出哔哔的警示声。
猫胎人抬起头,天空已露出一条蓝缝,就快亮了。
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五点,猫胎人揉捏盘腿过久开始麻木的双腿,跳下馊水桶,打量起睡了一地的野猫。算算时间,猫胎人已经连续三十四个小时没有阖眼,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对这个社会的影响,让猫胎人一点睡意也没有。
选了一只黑白相间的母猫放在背袋里,猫胎人将其他昏睡的野猫丢进满载的馊水桶里,诅咒了几句替代往生咒,这才盖上塑胶盖。
走到三条街外的便利商店,猫胎人迫不及待买了台北市第一份早报,苹果日报、中国时报、自由时报、联合报各买了一份,以免错过任何媒体给予的犯罪光环。
「百年奇案,南回搞轨谋取钜额保险金」
「峰回路转南回搞轨案爆出案中案」
「李泰岸兄弟精心策划的犯罪蓝图」
「震惊社会的百年奇案,检调被摆了一道」
猫胎人错愕地看著四份报纸的头条,这是怎麼回事快速翻了翻报纸内页,只有在社会版的角落,稍微提到前天晚上离奇的救护车杀人事件,报导的内容根本不及网路上沸沸扬扬的万分之一。
「这怎麼可能没有道理啊干这根本没有可能啊」猫胎人跌坐在马路边,一条掌管理智的血管几乎要爆出他的脑。
什麼南回搞轨案保险金我管你是一千万还是七千万,只是为了杀一个人就把整台火车搞到脱轨,这称得上是犯罪艺术吗不过是一场铜臭罢了这种烂东西居然取代自己,强暴了每份报纸的头条
视线突然一片黑。
杀掉那些不长眼的报社记者吧杀掉那些自己为是的版面编辑吧巨大的杀念犹如火山爆发,快要裂开猫胎人的脑子。媒体操弄新闻议题的把戏,此时猫胎人有了切身之痛。非常非常的痛。
不对。
忽然,猫胎人茅塞顿开。
自己昨晚犯罪的时间是在报纸截稿之後,编辑根本来不及把记者写好的新闻稿塞上版面。混帐。尽管知道了原委,但猫胎人情感上还是觉得受到了伤害。
如果陈水扁深夜遭到暗杀,那麼无论如何,隔天的报纸还是会抢印头条吧也就是说,虽然有截稿的不利因素,但终究还是自己的犯罪不受媒体重视,所以才没有得到如总统遭刺的重量级新闻待遇。
这麼说起来,原先的犯罪计画应该加快脚步,为了有效抢版面,把夜晚的犯罪扛到白天来干才对猫胎人快速思考著,清晨的冷空气让他更加醒觉。
决定了。
事不迟疑。
早上九点。
任教於警察大学犯罪心理课,同时也是谈论性节目的名嘴叶教授,精神奕奕地坐在家里餐桌上看著报纸,妻子刚刚开车送儿子去上学,留下丰盛的早餐。
即使还在家里,叶教授依旧习惯身著烫得发亮的黑色西装,最能凸显出他的专业素养,脚上穿著反覆擦拭的皮鞋在镜子前走来走去,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的踢踏声响,有种高级品味的悦耳。
叶教授喜欢这一切。
他笃信一个人身上衣装的标价,就等同於一个人份量。
楼下的门铃响了。
「谁」叶教授起身,走到对讲机前。
「你好,我是苹果日报的记者,我们想针对猫胎人的案件向您做个访问。」
「是这样吗一大早的,我才刚起床呢。进来吧。」
「实在是太感谢了。」对方似乎正松了口气。
一大早就有采访找上门,叶教授其实没有丝毫不悦,但在语言上摆个架子有助於抬高他的地位,何乐而不为事实上,叶教授的心里正为了自己受到媒体的重视沾沾自喜著。
听著楼梯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叶教授打开门,对方一见到他便鞠躬问好。
「叶教授,实在是打搅了。」记者诚惶诚恐。
「贵报也真够烦人的,幸好我还没出门呢。」叶教授话虽如此,却伸了手拍拍记者的肩膀,说道:「你们这些跑第一线采访的也实在辛苦,吃过早餐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