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快哭了出来。
当时,忙忙乱乱,房东在院子里高声叫骂,索尖儿捂着胸,忍着伤,跳起来还骂,李浅墨也就没工夫嘱咐他什么,只给了他这样东西,叫他到朝阳坊的连云第来。
龚小三不用吩咐,已明白自己是做什么来的了。
那一定是:借钱
这样尴尬的事,从小到大,他已做过很多次。他记得有无数次,自己家里缺粮断米欠房租时,妈妈总是翻箱倒柜地搜出一点什么,奇怪的是,她像总能搜出点什么来。搜出来了,就叫他去当铺里卖。而如果他不去,平日里那么和善的妈妈,总要下狠手打他。他不怕她打,他怕她哭,一边打一边哭,那泪水就像比平时的狠,蜇进伤痕里,格外地让他痛起来。
那里从家里到当铺的路总显得格外漫长。妈妈找出的东西多半是别人不怎么想要的,如果想要当卖,总是要求人的。龚小三生得细嫩,长得又还好看,所以妈妈总让他来做这个,说:别人看到你这张小脸,多少要可怜上咱们几分吧
可她不知道,就是这张小脸下,那腼腆害羞下藏着的自尊心要远胜过别的皮糙肉厚的小孩儿。龚小三已忘了有多少次,他涨红了脸,在别人半是好奇半是揶揄的调戏下,最后接过那几枚钱。
想到这儿,他不由叹了口气。这半年,他总算从家里逃了出来,可终究还是要做这个吗难道他天生就是这样的命
他鼓了鼓勇气,最后还是决定上前。
就算不想起索尖儿一向以来对自己的照顾,就算不想起他暗地里对李浅墨的尊敬仰慕,只要一想起珀奴,想到那么美丽的女孩子眼见得就要无家可归了,想起她那么些好玩的、好看的佩饰就要被扔出屋外了,龚小三忍不住就眼圈一红。而接着,他还会脸上也一红。只要想起珀奴来,他最近总是暗地里忍不住要脸上一红,忍不住就强迫自己要刚强起来。
这时,他就刚强地拖着自己的两条腿走到那道乌黑的大门前,哪怕那门上的兽首金灿灿得像会咬人,哪怕门口那两个挺胸腆肚的门房看起来那么不和善,他还是走了过去。
果然,才到了门口,就听到那两个守门的呵斥道:“小孩儿,要玩到别处去玩儿”
龚小三忙忙抬起手,颤声道:“我来找这里管事的。”
那守门的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
龚小三最怕别人这样的打量。这么一打量,他只觉得,自己好容易搜罗来的这套干净的衣服在自己身上就越变得小了,小得都藏不住手脚,越藏不住,越不知它们该往哪儿放。
却听那守门的喝道:“找管事的干什么”
龚小三急急地扬起手:“送这个。”
他手里的物事还包了张纸,形状颇为奇怪。那守门的不由觑着眼打量了会儿,纳闷道:“你是哪家的,送这个干什么”
龚小三张了张口,好半晌才像被卡住了喉咙似的道:“想看看它,能不能换几个钱。”
守门的见他这么郑重其事的拿了东西来,不由也有些好奇,伸手道:“拿过来我先看看。”
龚小三一缩手:“我家主人吩咐了,要见到管事的才能给他看。”
可哪容他说完,那守门的劈手已把他手里的东西抢了过来。三把两把扯开了外面包的那层纸,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却见那纸里面,包的居然是一把拨浪鼓。这本是给小孩儿用的玩具,不值几文的,何况它还是旧的。
只听那守门的粗声笑道:“这孩子想钱快想疯了。”
他说着,随手一抛,把那拨浪鼓向街心甩去,瞪眼骂道:“别来这儿瞎闹,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李管事哪有工夫见你哪凉快给我上哪儿玩儿去,别惹得大爷们心烦。”
龚小三绷着脸,可两只眼里,眼看就要不争气地流出泪来。
他心里不由怨道:他情知那拨浪鼓不值钱,如果依他所想,去找个当铺或什么旧货小摊,兴许还能换出个两三文来,可李护法居然非要他到这朝阳坊来。
如不是因为这么想过,他不会特意在那拨浪鼓上还包上两层纸,因为那鼓实在旧得太见不得人了可没想,这纸还是一下就被拆穿了。
他这里眼泪马上就要涌了出来,却听“叮”的一声,那拨浪鼓摔在地面上,摔破了,里面却滚出个东西来。
那东西像是一块铁牌,龚小三怔了怔,跑过去弯腰去捡。却见那块铁牌上也没什么字,只是镌了个虎头。他方自怔着,却见那守门的好奇,招手道:“小孩儿,那是什么,拿过来给我看看。”
龚小三只得依言转身,走过来奉上前。
那守门的接过,先开始还笑嘻嘻的,跟同伴道:“我看看是什么狗不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怎么这劳什子里还藏着这个别是李管事有什么旧相好的因为太穷了,专找人送来的”
正说着,他忽然被烫了手一般,瞪大了眼睛只管看去。
他的同伴也一改笑脸,同样瞪大了眼去看。
然后,才听其中一人紧着喉咙叫道:“这莫非就是”
旁边一人接口道:“李公爷的虎符”
然后,只见他们飞快地把门推开,拿牌的那个两只脚跟着了火似的,飞一样的就往里面奔,一边奔,一边还大叫道:“李管家,李管家”
他那么胖的人,眼看跑得气都要喘不过来。
龚小三还在那里愣着,只听得不一时,里面劈头盖脸的传来一阵骂,那声音极为严厉,骂得刚跑进去的门房屁都不敢放一个。可那骂声也吓得龚小三不由得身子直颤。
然后,门缝里,只见那守门的倒退着走了出来,他的后面,却见那整洁的甬道上,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快步而出,一边走一边还温颜含笑道:“那小管家在哪儿,怎么还不快请进来要你们两个饭桶有什么用,真真的不眼不识泰山”
gu903();龚小三怎么也想不到所谓的“小管家”指的是谁,正自奇怪,这么大的宅院,居然会有一个“小管家”,而那小管家,怎么会姓那么古怪的“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