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横便往陷车笼子里四仰巴叉地一躺,揉着肚子道:“娘的饿死老子了。这帮鳖孙忒也狠毒,不给咱们弟兄饭吃。说不得,此时若有蔡京童贯杨戬高俅这些臭贼在眼前,老子也不嫌腌臜,蘸把粗盐,对付着也把他们吃个干净,垫补垫补五脏庙也是好的”
阮小七哼道:“老张你就是个粗坯那等狗都不吃的臭贼,你竟然也敢下嘴老子我好歹是四泉哥哥讲武堂里进过学的,也是半个秀才的身份。人我是不吃的,我现在最想的是俺老娘熬出的鱼羹,现在若能喝上一碗,便是砍我一根手指头,咱也认了”
一说“鱼羹”二字,张横阮小七都是满嘴的口水。正在这飞流要直下三千尺的关键时刻,却有香气扑鼻而来,有人抱了个捧盒进到了囚帐里面。
“来者何人”阮小七大模大样地问道,好象他现在不是屈身于陷车笼子里,而是正坐在阎罗殿的大堂上。
来人放下了捧盒,压低着声音道:“小的是军中的伙头兵,特来给二位头领送饭。”
阮小七张横一听大喜,现在能吃顿好料,便是吃完砍头又有何惧被两个人催促着,那伙头兵将捧盒里的饭菜递进陷车,阮小七张横好一顿狼吞虎咽。
虽是家常便饭,但做饭的人颇有几分手艺,整顿得好菜蔬,调理得好汁水,阮小七张横大快朵颐,吃得头都顾不上抬,不亦乐乎。
那伙头兵一直笑眯眯地在旁边看着,阮小七和张横直吃得盆干碗净,连盘子都舔了,这才心满意足地咂着嘴,回味无穷。
这时阮小七才有余暇打量这个送饭的伙头兵,却是越看越觉得眼熟,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谁”
张横吃饱了,脑子也好使了,也翻过脸来道:“你这厮拿饭菜来收买俺们,必然不怀好意识相的,就少在老爷们面前弄鬼,否则老子一瞪眼,先将你这些盆盆碗碗砸个粉碎”
那伙头兵却不理张横,径自向阮小七拜了下去,三拜后起身道:“七哥,你当真不记得小弟了吗”
听他这么一说,阮小七心底模糊的影子终于变得清晰起来,恍然大悟地将大腿一拍,叫道:“擦这不是铭川兄弟吗一别这许多年,你怎么当起伙头兵来了”
大喜之下,阮小七急忙向张横介绍。原来,眼前人是他石碣村的同宗兄弟,姓阮叫阮铭川。这阮铭川从小就聪明伶俐有志气,上城里卖鱼的空儿,总是站在学堂的窗根儿底下听先生讲书,ri久年深之下,竟然也喝了一肚皮的墨水儿。
长了见识后,阮铭川的心就放飞到了九天之上,小小的石碣村再不能羁绊他了。只是因家贫而囊中羞涩,虽想在读千卷书后行万里路,却实实地走不起,只余终ri嗟叹罢了。
当时阮氏三雄已经以义气闻名,是一乡之望。阮小二敬赏铭川小兄弟是棵有志气的好苗子,不忍心看他荒废在乡野里,于是聚起阮氏宗人,大家你三我五,凑出笔川资路费,帮衬阮铭川上京考取功名。阮铭川和众人洒泪而别后,从此杳无音信,算来已有些年头了。
提起从前旧事,阮铭川苦笑道:“七哥,小弟自从出了咱们石碣村,才知道人离乡贱,无钱寸步难行。小弟的文章策论写得再好,但没有钱孝敬座师,也是枉然。因此到最后,小弟将求功名的心彻底淡了,想到辜负了二哥他们的心意,也没脸再回石碣村。后来生计所迫,只好乘着年轻体壮,跑去胡乱做了厢军,仗着从小跟着阮大娘学得一手好鱼羹,饭菜烧得入味儿,官儿们吃着都喝彩,手下也管了几十号伙头军,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蹉跎着岁月。这回枢密院调拨人马,小弟随军征进,这才做了关胜将军的部下。只是想不到会碰上七哥,亦是幸事”
阮小七笑道:“幸个屁如今哥哥我被关在这个笼子里,人做不得,鬼只怕倒是要变哩别的也不多说了,若真有那么一天,兄弟给哥哥准备上好的断头饭,也是咱们同宗一场。”
听了阮小七这话,阮铭川不悦道:“七哥说的这是甚么话小弟也是阮氏族人,安有坐看兄长身陷囹圄,却见死不救的道理七哥你们且忍耐,待下一次出营采购菜蔬油盐的时候,小弟舍了这条命,将两位藏在大车里,偷运出去,也算是略报从前厚恩之万一。”
阮铭川说这话时,嗓门儿压得极低,唯恐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谁知饶是这般小心,还是被人在帐外连声大喝:“阮大勺子阮大勺子”
这一声突如其来,吓得阮铭川的心脏好悬从嘴里蹦出去。阮小七一瞪眼,反吼道:“是哪个纸糊的驴这般大嗓门儿也来干扰七爷饭醉的兴致”
帐帘一掀,进来一人,却是随侍在关胜身边的关西大汉之一。此人见阮铭川正手忙脚乱地在收拾阮小七与张横陷车里的碗筷,笑道:“到处找你不着,原来却在这里快随我去,关将军等着要见你哩”
阮铭川心头猛跳了几下,不动声se地问道:“将军yu见小人何意”
关西大汉摇头道:“我亦不知,阮兄弟你见了将军,自然明晓。”
阮铭川心道:“莫非是我救七哥的心事败露了,所以主将招我去,就此擒拿这决不可能我想算的都是掉脑袋的勾当,因此才小心翼翼,一直牢牢藏在胸底,睡觉时嘴上包着手巾,梦话里也漏不出半句,今ri觑了机会,才来对七哥他们明言。主将他便是有通天彻地的才能,又怎能洞悉我的心事我且定下神来往中军帐去,倒要看看关真君的后人有何话说”
到底是石碣村出身的读书人,胆量宏大,非一般的酸文腐醋可比。阮铭川跟着引路的关西大汉,来到中军帐外通禀了,关胜传唤,阮铭川昂然直入。
进了帐中,见座上关胜、宣赞、郝思文都在,阮铭川面不改se,上前拜倒:“小人阮大勺子,参见三位将军。”
关胜捻着美髯,命阮铭川起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然后笑向宣赞道:“兄弟举荐的,就是此人”
宣赞点头道:“正是。小弟从东京来得急,身边没有亲随伺候,只好胡乱从军汉里拨几个人来用。这个阮大勺子,虽然看着文静瘦弱不象个大师傅,却是烧得一手好菜肴,比当年郡王府里的厨子,却也不遑多让。小弟因此欣赏他,专门看了他的军籍,这才知道他原来是这里石碣村人。这个却不是机缘巧合吗哥哥yu行大计,上天就送了这个人过来”
关胜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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