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上慢慢向岸边靠近,由于逆风南来,船上都没有张开风帆,全凭人力摇橹而来。
“叔父真要与我一战”我看了看他身后因疾驰而满是疲惫的兵马,“我虽然人少,但并不会怕你。”
“叔父”皇甫郦急声拦住了皇甫嵩,并且毫不顾忌地再次改回了称呼,“这一年来叔父虽然整顿军事有了起色,却始终不曾主动出兵北上,当知道朝廷众臣的非议与陛下的猜忌。若今天我们能够在此擒杀此人,朝中将再无人敢怀疑叔父的忠诚”
“住口。”皇甫嵩瞪了他一眼,口气却没刚才纠正他时那般严厉。
但偏偏这并不严厉的两个字却让皇甫郦噤若寒蝉,登时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老夫所带的人马长途奔来,本已疲敝,再与威武王以逸待劳的精锐作战便难以获胜,”皇甫嵩平静地说道,“何况在这江南之地,训练出两千骑兵是容易的事情吗”
我终于确定他的想法,不禁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他不愿与我在此决战,只是因为没有胜算罢了。
他看向我,缓缓道:“威武王,老夫想与你单独讲几句话,不知你能不能赏光”
我并没有犹豫:“长者有训,小侄当然遵命。”
“叔父”皇甫郦再次忘记了叔父的教诲,“他是当世第一的神将,若是将叔父擒了,侄儿和弟兄们如何是好”
皇甫嵩看都没有看他,却长叹了一声:“你觉得以威武王刚才那随手一拂的功力,若是要杀老夫,难道不能一箭将我射死”
我也很遗憾地看了皇甫郦一眼:他追随皇甫郦多年,对他怜爱有加的老叔父大概也不会藏私,但这位青年将领似乎并没有太多的长进。
我当先喝退了典韦等人,翻身跳下战马,独自一人站在了江边。
皇甫嵩也下了战马,将缰绳交给亲卫,与我并肩而立。
“老夫虽然知道威武王武勇冠绝天下,却依然想试试威武王的拳脚功夫。”他看着我,首先开口。
我却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毕竟他已经年过五旬,早不是壮年,虽然经验丰富,但绝不应该与我在身体上一较高低了。
“叔父是长辈,小侄若是动手,总是不合礼法,”我毫不谦虚,“便先承受叔父三次攻击吧。”
他微微挑了挑眉毛:“老夫虽然已经五十有四,但这些年勤练弓马,拳脚可未必软绵无力。”
我笑了笑,双脚不八不丁地站稳,双手则轻轻背在了身后:“叔父先请。”
“好”皇甫嵩不再推辞,弓步错开,猛地提气大喝一声。
毕竟他的年纪已然不轻,在出拳之前,还要稍稍提气蓄力。
我就这么静静看着他摆姿势。
只见皇甫嵩扎了个极其沉稳的马弓之步,双拳紧握藏在腰侧,臂腕之间的关节隐隐发出了阵阵脆响,显然是要出尽全力。
我甚至可以预测,以他的身体状况,在第一次全力一击后,第二拳便再不会有如此威势了。
于是我收敛其全部的笑容,正色关注着他的身体及周边的气流与波动。
“喝”他双拳缓缓提起,在胸前交错,又倏地分开,左手五指全伸掌心朝上端于丹田之前,右拳拳背则既轻且极快地向下一砸,继而左掌包着右拳迅疾地向右侧腰间一藏,弓步转为箭步,右拳便如破柙猛虎直扑我的胸腹
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拳法,但我知道他这么做无疑是为了将出拳的速度与力量发挥到极致。然而他纵然将全身的精血发挥到极限,也冲不破我胸前的那层绵绵密密的真气。
皇甫嵩“咦”了一声,刚猛的拳头便再也无法向前再进一分。
我大可以用暴烈的内功将他反震得四脚朝天,然后看着他七窍流血当场毙命,但我当然不会这么残忍,我只是用真气将他的拳头缠住、吸住,让他既不得寸进,也不能撤离。
皇甫嵩尝试了好几次,依然不能取得任何形势上的改变,终于决定放弃。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没想到叔父的拳力还能如此威猛。”
我说的可是实话,要知道,比他年轻近十岁的马腾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根本不能与他相比勉强的说,马腾只有杀我的决心比皇甫嵩强烈一些。
他摇了摇头,又抬头看了看天,长叹道:“内劲能够外化于行,寻常刀剑恐怕也不得近身吧”
我笑着谦虚:“哪有那么神奇。”
“实乃天赐神功。”他摆手道,“再不打啦。”
“叔父承让了。”我拱了拱手。
他看了看我身上:“难怪你连铠甲也不穿了。”
我笑了笑:“叔父说笑了,毕竟是潜入敌境,岂敢身着铁甲堂而皇之地进入说起来,小侄还要多谢叔父之前赠赐铠甲之情。”
他也笑了一声:“若是早知道你会与我为敌,老夫无论如何都不会把那套铁甲送给你。”
我点了点头,不再闲谈:“叔父,能来江北吗”
他摇了摇头:“不能。”
“我不明白。”
“老夫一生都是大汉的臣子,即使当年董卓如此威迫,老夫也不曾屈服,”他解释得很简单,“除非你在这里杀了我,不然我仍将是你的敌人。”
我沉默了片刻,不再对这件事情进行询问:即使我能够现场将他们叔侄擒获,并带着两千名骑兵返回江北的广陵,但皇甫家还有妻眷,两千名士兵也不可能只是孤身一人。
这场单独谈话便平静地结束了。
背对着我,皇甫嵩又悠悠叹了一声,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问道:“犬子坚寿可好”
“很好。”我点头道,尽管他看不到背后的情况,“小侄多次劝他早日成婚,可是他说要有父母在场。”
“真是个”皇甫嵩向前走去,声音越来越低,“傻孩子。”
62食指为笔气为墨
“今日老夫以丹阳两千骑兵疾驰两百余里,却没能追上敌国叛逆,唯有等待下次机会。”皇甫嵩在亲卫的搀扶下爬上了自己的战马,提声道,“既然没有追上,便回丹阳去吧。”
我在马下朝他拱了拱手。
皇甫嵩没有看我,只有马蹄声回应了我。
伴随着一接连不断的声响,来自江北的船只陆续靠岸。
我拉着海棠的手跳上了船,并肩坐在了船边,看着水手们升起风帆,看着江风吹满帆布,看着越来越远的南岸河滩,看着身下和周围的船只如箭一般在江面上滑行。
“我真是个任性的君王。”我看着脚下不断荡起的波纹,自嘲地笑了笑。
海棠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是我让你为难了若是海棠身份入不得王宫”
“不不不,”我握住了她的手,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倒是想得开,刚刚还拒绝了我,现在却在考虑如何进入我的王宫”
她光洁有若瓷器的脸颊上顿时腾起了一丝红霞,嗔道:“难道你要反悔不成”
“我要是反悔,你会不会把我一脚踹进这滚滚长江之中”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我仰天而笑,扶着船边长身站起,朗声道:“一辉,笔墨伺候,我诗兴大发了”
“王上”梁聪一脸愁眉苦脸,“我们是潜入敌境来救海棠姑娘,临行匆忙,小人实在没有准备纸笔”
我不禁哑然,却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坐在另一条船上的拓拔野顶着江风高声道:“何不以船板为纸,刀剑为笔”
我又是一愣,而后朝他笑道:“拓拔,你还真是个妙人”
说干就干,典韦和梁聪立刻征询了水手们的意见,从船舱里抬出了一片备用的木板。
我轻轻在这片长两丈、宽两尺、厚三寸的木板上敲了敲,实木材质,相当厚重,即使以十成内劲,也很难将它一指刺透我说的是那种类似“六脉神剑”的动作。
“你的剑。”海棠将之前一直挂在自己腰间的斩岳递向了我。
我摇了摇头,挥袖在木板上一拂,右手食指轻轻按下。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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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渔樵江渚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gu903();都付笑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