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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裂碑记 楚国 2296 字 2023-10-05

山洞内,白骨成堆,这是一座乱葬岗

居然有这么多白骨,重重叠叠堆积在此四周散落着不少刀剑武器,可见死在此地者,几乎都是武林中人。陆寄风只想到要拔脚而出,一个踉跄,却被一样坚硬之物绊倒,身子一倾,再勾到紫袍下端,重重地往前扑跌了出去。

陆寄风原本就满是擦伤的两手,被这么一磨,更是鲜血迸流,痛不可言。

眼前竟有一双穿着锦皂绣鞋的脚,半掩在玄色罗裙下。

陆寄风一怔小心地站起,拍了拍身上灰土,眼前赫然端坐着一副白骨。这具白骨略显纤细,端坐于高起的石座上,身上衣冠俨然,服色是汉朝宫廷深衣,头上也戴着繁丽灿然的金冠,金冠上缀着一圈透明的宝石,颗颗都有指甲大小。

陆寄风趋上前细看,那些透明的宝石似乎有些眼熟。陆寄风忽然想起:冷后葛长门的彩带末端,正缀着相同之物。

一想起冷后葛长门,陆寄风心有余悸,登时对这副完整的女性遗骨心生厌恶,看了看那堆积如山的白骨,想道:「为何这些遗骨乱七八糟,只有这副不但完整,而且衣冠整齐,倒像是好好地被收葬在此山洞里的」

陆寄风一时好奇,靠上前去正欲细看,不料骨骸突然往前一倾,抱住了他

陆寄风大惊,原来自己所立之处,地面下有活动的机栝,他一走动便踩动石板,掀斜了骨骸所坐的活动石阶,将骨骸往他的方向推来。

更为精妙的是他方才整个人趴倒,竟没有触动机关,必定要起身行动,才会启动机关。陆寄风被这副白骨紧紧抱住,全身如坠冰窟,自然伸手挣扎,他越是挣扎,一双瘦骨抱得更紧,陆寄风吓得全身冷汗淋淋,深深吸气缩骨,欲溜出去。不料这一缩骨,骨骸便也缩紧缠抱,陆寄风反倒无法吐气,上身被困锁得更是痛楚难受。

陆寄风不敢再乱动,以免被困得更紧,他想拖着白骨往外逃,可是白骨像是生长在石上一般,根本拉不动。欲奋力震碎这副白骨,他真气一发出,就像投入了无底大海一般,消失无踪。

陆寄风全身已是大汗淋漓,完全无策,害怕得几乎要哭了出来。他大着胆子注视着与自己正面相对的骷髅,只见骷髅两个巨大的眼眶内,放出幽幽的光泽,正注视着他。

陆寄风右转过脸,骷髅中的眼珠子便转向他的方向;陆寄风这下子更是吓得全身发抖,闭紧了眼睛不敢再看。

过了好久,陆寄风才又慢慢睁开眼睛,反正都已经被抱住了,再恐怖也不会比现在更可怕,陆寄风苦笑道:

「前辈,你不知已经害死过多少人,也许我和在场其他的人一样都化作枯骨,你自肯松手,但是但是晚生是不死之身,就要这样海枯石烂地和你缠在一起,未免太太」

说到后来,他已语带哽咽,一想到自己在未来无止尽的生命里,永远被困在此,陆寄风几乎要发狂,忍不住放声大叫,借着这不断的无意义嘶喊,略为发泄他的恐惧。

陆寄风叫到喉咙都哑了,眼泪也流了不少,直到筋疲力尽,声嘶力竭,才昏迷了过去。

陆寄风被困到夜里,已整整一天,被白骨紧锁的肩臂早已完全失去知觉,他想了不下百种脱身的可能,通通不可行。而他也想通了:这具白骨绝对不是真的人骨,人骨不可能这么坚硬,想必是有人巧设机关,做了一副人骨形状的锁扣,但这个机关是为了防护什么

陆寄风转头东张西望,这个山洞里,必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才要这样防备他人。

他又悲从中来,想道:

「我被困着,就算让我发现了什么稀世奇珍,又有何用」

但是想通了抱着自己的并不是真的白骨,而是机关,便敢细看它的样貌。骷髅的眼睛内幽光微闪,此时天暗,他应该看不清楚才对,但是陆寄风很早以前就发现:服过天婴之后,自己夜间的视力也比一般人好得多,因此他竟能一清二楚地看见骷髅的眼眶中,发光的黑色之物似是一片黑玉,黑玉上隐约刻有什么纹路。

原来制作机关之人,在骷髅内装了黑玉,看起来便像是眼光流转。月光透过骷髅的空隙,在黑玉上投射出几道交错的光线,陆寄风定神一瞧那光线交织的图纹,便忍不住再度大叫,这回的叫声中,却是充满了欢喜之意

那是机关图

光线在黑玉上投射的白光交错成一张极小的投影简图,一般人绝对看不懂,但陆寄风性喜机巧,平日便擅于制作巧器,一看见这简图的画法,顿感比什么都亲切。

简图上的线路应是布在白骨上的关节机要,陆寄风循线在脑中推测一番,便认定白骨背后应该有弹簧机栝,若要试开机关,得环抱住白骨。一想通这点,陆寄风忍不住笑了,自己只想要挣脱,根本没想过反要抱紧白骨,设计此机关之人果然聪明。

他努力伸长双臂去摸索白骨背后,陆寄风的脸便与骷髅靠得更近,忍不住又「咦」了一声,此时月光西移,骷髅空隙透进来的光线也出现微妙的移动,似乎要织成另一个图形。

陆寄风屏气凝神,专心地看着月光移动方向后改变的光线图。

此时约是子时,光线定在黑玉上本已有的浅浅刻槽上,又成了另一张机关图。

这个图似乎是地图,陆寄风将它牢牢记住;再等下去,果然,丑时投入骷髅内的月光,又交成另一图形。

寅时会有别的图吗陆寄风好奇心被挑起,已不急着挣脱,眼睛紧盯着骷髅的眼眶,随着寅、卯时日升月落,日光也能透入新的图样,而且更加清晰。

整整十二个时辰里,骷髅内的黑玉上,共显示出十二张机关或地图。陆寄风一一记熟,才试着伸手抱住白骨,摸索脊椎自颈而下第七节,真气自指端少商穴射出,硬生生将此节捺下。

顿时,身上一松,整副白骨发出喀啦之声,垮散一地。陆寄风这才喘了口气,瘫坐在地。

一掀衣袖,身上被白骨紧抱之处竟已泛出黑色,毫无知觉了,换作一般人,必定早已被缠死。陆寄风略整心神,已不急着逃走,反倒拾起那散在一旁的骷髅,捧在手间仔细观察,越看越是佩服设计这片黑玉光图的前辈。白骨既散,已脱离了他原先安置的位置,不管日光怎么透过骷髅间隙,都只能映出无意义的线条。可见当初设此机关之人,只要让有智慧解开束缚者知道他的其他十一处机关。一旦脱身,机关图也从此消失世间。

而若是有智慧解脱之人,没有留心到还有其他十一图,那么这位前辈的苦心岂不是付诸流水了吗

到底有什么苦衷,让他这样细心多虑,甚至宁可将自己的目的永远沉埋呢

陆寄风依其中一图指示,踩出大有、同人方位,找到地上所布的一个机栝,将之掀起,再移动原先白骨所坐的石阶,轻易挪开,底下果然有狭窄的阶梯。

陆寄风随手拾起地面上遗落的一柄剑,带在身上,又到山洞外捡拾了一捆枯枝,点起火折,才小心地步下石阶。眼前似是向下延伸的漫长走道,十分潮湿,伸手所触及的石壁也冰冷至极。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陆寄风双脚突然踩着水滩,阶级尽处,竟是阴暗的地下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