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里那个什么议会的水利委员早已来催促过。
“曹云普,你今年要出八块五角三分的修渠费啦”
这钱,不是镇里的收的,就是这款,也是按地多地寡来收的,家里的田越多,收的越多,而且县知事通令的有名文,若是有那家将这修渠款压到佃户身上,处百倍罚款。
“这是应该的,几担麦的事等收麦后俺亲自送到镇里来劳了委员先生的驾。”
“应该的,应该的”
云普叔满面笑容地回答着。渠修好了,来年再怎么旱,也不用担心了,这河里的水里,打从他记事起,就没干过,过去逢了灾,是人挑水,能把大活人给累死了,这次,说是什么机引渠,反正,到时候,只要机子一响,水也就过来了。
这是好事,也是本份就像冬天修河工一样,可不都是本份嘛
接着村保先生也衔了县上教育科长的使命,来和云普叔打招呼了:
“云普叔,你今年缴三块四角钱的教育捐啦县里已经来了公事。”
“怎么有这样多呢王村保”
“两年一道收的去年你缴没有缴过”
去年年成谨,再加上教育法案刚刚实兴,所以就没有收缴教育捐,不过,今年县议会还是同意开征教育捐,毕竟这教育是百年大计,不可能全指往着省上、国库拨款,所以,开捐收费就成了自然的。
“啊我慢慢地给你送来,这是供娃读书的钱,不能少,不能少,回头俺孙子长大了,也要读那洋学堂哩。”
“还有实业捐五元七角二,公路捐两元零七。”
“这又是什么名目呢保,保老爷”
一听这两项捐,云普叔是彻底的愣住了,这不是说着什么免了捐费了嘛,怎么又开捐了还是什么实业捐、公路捐。
“咄你这老头子真是老糊涂了国家无实业不强,无实业不富,这实业捐就是发扬实业的捐费。这钱是拿去买机器,建工厂的,这建工厂,就要把货运出去,当然要修公路来的呀”
“啊呀晓得,晓得了我,我。我送来。”
对于这几项新出的捐目,云普叔并不着急,光是这几块钱,现在。他还真不放在心上。他有巨大的收获,再过四五天的世界尽是黄金,他还有什么要着急的呢到时候,麦子一收,那可不就是五六百块钱嘛,收个十块二十的,又有啥了不起的。
甚至于。他都想着,不用等明年,今天,过了麦,就能给儿子说房媳妇,家里有了几百块钱,那日子可有得盼头了。
接连又是两个晴天之后,在从第一天割了几亩麦开始。打从收麦的第二天起,紫色的麦子便开是一担一担地由田中晒场挑回来了,那麦子看起来壮壮的。紫色的,真象金子,紫色的金子。
在这个丰收时节的田垄上,没有一个人不欢喜的。今年的收成比往年至少要好上两三倍。从去年麦子下了地,这里村里头的庄户人家,便是几次惊恐,日夜疲劳,空着肚皮挣扎出来的代价,能有这样丰满,谁个不喜笑颜开呢
人们见着面都互相点头微笑着。都会说天老爷有眼睛,毕竟不能让穷人一个个都饿死。他们互相谈到过去的苦况:水,旱,忙碌和惊恐,以及饿肚皮的难堪
现在他们全都好了啦。
市面随之也渐渐地热闹了,物价只在两三天功夫中。高涨到一倍以上。可与之相反地的,市面上的粮行里开出的收麦的价格却是倒一天一天地低落下来。
五块四块半四块一直低落到只有两块半的市价了,还是最上等的麦子。
“当真跌得这样快吗”
欢欣、庆幸的气氛,于是随着麦价的低落而渐渐地消沉下来了。在这个丰收时节,麦价跌下一块,每个人的心中都要紧一把,更加以市面上百物的昂贵,丰收简直比常年还要来得窘困些了。
费了千辛万苦挣扎出来的血汗似的粮食,谁愿那样不值钱地将它卖掉呢
初时云普叔听到这样的风声,并没有十分惊愕,他的眼睛已经看那满库的、从来没有过的粮食看昏了眼。他就不相信这样好好的救命之宝会卖不起钱。当别人告诉他麦价疯狂地暴跌的时候,他还瞪着两只昏黄的眼睛怒骂道:
“就是你们这班狗娘养的东西在大惊小怪地造谣粮跌价有什么希奇呢没有出大价钱的人,自己不好留着吃妈妈的,让他们都饿死好了”
然而,寻着儿子发气是发气,麦价低,还是没有法子制止。两块二角钱一担麦子的声浪,渐渐地传播了这广大的农村。
“两块二角,婊子的儿子才肯卖”
无论价格低落到一钱不值,云普叔仍旧是要督促儿子们工作的。在自家的晒场晒着粮食,上风车,进仓,在火烈的太阳底下,终日不停地劳动着,最终,那些麦子一一变而为干净的好麦了。他自己认真地决定着:像这样的救命宝,宁愿留在家中吃它三五年,决不肯烂便宜地将它卖去。这原是自己大半年来的血汗呀
秋收后的田野,象大战过后的废垒残墟一样,凌乱的没有一点次序。整个的农村,算是暂时地安定了。
虽说心里想明白了,可坐在门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旱烟的时候,云普叔的脑海中,却还有一根系在那要还钱啊
这年个欠的钱要还啊,还有东家的租要给啊还有公司的种子钱,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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