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陈湮疑惑不解,随即恍然,道,你以为我和阿阔是逢场作戏?
难道不是吗?陈珺吐出这几个字,当初自己把人送去烟雨楼,受尽羞辱,从金川他对楚天阔的语气神态以及后来甘愿跟着跳崖,难道不是为了借此笼络住对方的心,也为了故意作这样的戏出来,与自己赌气。
当初明明是那么风姿俊秀的人,也曾有过小小的野心,月下煮酒赋诗、豪情万丈,如今只为了对付陈家,对付自己,甘愿雌伏于一个男人身下
陈珺收回自己的思绪,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象大哥在每一个漫长的夜晚是如何承受不为人知的痛苦。
陈湮不知道陈珺已经在脑子里上演了一场自己忍辱负重放下尊严以色侍人的大戏,心想他并不知道自己不是陈璟,自然也不好向他解释自己和楚天阔之间的关系,便道:随你怎么想吧。
在陈珺听来,这话里饱含着许多的无奈与辛酸,终究忍不住道:你难道,未曾有一时一刻,有过一丝后悔,如果你愿意,我可以
话未说完,陈湮便打断了他,斩钉截铁道:没有后悔,从来没有。
能有楚大侠这样的人物当老攻,陈湮觉得自己简直是上天垂怜捡到了宝,怎么可能后悔。
然而对陈珺来说,这样的回答无异于是在宣告,他不计任何代价也要毁掉陈家。
陈珺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但又总想问个清楚,这么多年了,这是第一次两个人竟然能对坐饮茶,心平气和地交谈。
这对陈珺来说,是简直不可想象的,于是道:你当真就这么恨我?
陈湮一脸茫然,这和恨你有啥关系?
还未来得及回答,陈珺苦笑一声,似乎已经默认了陈湮肯定的回答。
陈湮:
好吧,你爱咋想咋想。
不过听陈珺的口气,自己似乎也不是找不到突破口,便试探道:那么你后悔了?
陈珺默然不答,他做不到陈湮这样毫不犹豫地回答,哪怕是做戏,他也没办法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陈湮心里一喜,心道看来有戏。
陈璟和陈珺两兄弟的恩怨情仇,那还得从十多年前说起。
陈文多年前潜入瑨国,定居金川,有一妻一妾,正室何夫人及妾室余姨娘。陈珺乃正室嫡子,然而因余姨娘得宠,陈文反倒偏爱庶子陈璟多一些。
家里的人自然看着家主的眼色做事,只一味奉承着陈璟。何夫人脾气大、手段狠也就罢了,陈珺却是好拿捏好欺负的,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总被下人偷摸拿了去。
陈珺比陈璟小两岁,性子又软,远不如陈璟聪慧懂事,即便何夫人明里暗里只想除了余姨娘,但陈珺也不肯听母亲嘱咐,整日只缠着自己哥哥,因为哥哥比母亲温柔多了,不会大声叱骂,读书时也总是耐心辅导。
十年前,陈璟十岁,正值上元灯节,城南庙会开放。这一天,是陈珺的生日。
陈文整日里不知忙些什么,何夫人从早上起就心事重重,竟也没人记得给陈珺庆生,唯有陈璟给他送了些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
陈珺玩了半下午,只觉无聊,便道:哥哥,我想出去观灯,阿莲说庙会里晚上会燃一只大凤凰,照得满天亮堂堂的,好像白天一样。
但陈珺不在家,何夫人没心思管他们,两个孩子贸然跑出去不安全,陈璟便道:家里没人陪我们出去,阿朗也跟着父亲出门了,我们就在家里观灯好不好,哥哥给你买好看的灯笼。
陈珺仗着自己生辰,撒娇耍赖,打滚求告,缠得陈璟没有办法,只好道:那你听话,不许到处乱跑,看了大凤凰就回家。
陈珺心想,出去了之后还不是由得我乱跑,嘴上嗯嗯答应,眼睛里却闪着小狐狸般狡猾的光。
陈璟看得清清楚楚,捏着弟弟胖乎乎的脸,道:你要是听话,哥哥就去给你寻一颗鸽子蛋一般大的珍珠,给你镶在帽子上,让城里的小孩子都羡慕你。
陈珺一听,立时真心诚意地答应,道:哥哥说话算话。
两个孩子拉了勾,带着两个小厮,悄悄从后门溜出去,一路往庙会里去。
此时天色已黑,庙会四处点了灯笼,行人如织,摩肩接踵。陈珺在家里一心想着要出来,出来了看见这么多人却是有些怕。
陈璟紧紧地拉着他,道:跟紧我,千万不要放手。
陈珺乖乖点头,指着旁边的小摊,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要买那个。陈璟哪里有不答应的,直买到两个小厮手里提着,怀里抱着,陈珺一手糖葫芦,一手芝麻饼,再也腾不出手来拉住哥哥。
人潮推着两人缓缓往前,终于挤进了庙会里面,只见四周矮墙上,远处民居商铺楼外的廊道上,全都站满了人,甚而有些人趴在庙里的屋顶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院子中央那个巨大的凤凰灯上。
那灯足足有两间屋子大,薄如蝉翼的灯纸下,凤凰的骨骼清晰可见。
金黄色的尾羽和顶翎微微翘起,彰显着这只凤凰的孤傲,似乎即刻就要清啼一声飞入天际。
小厮把东西寄存在一家熟识的客栈里,把两兄弟分别举在肩头,让他们看灯。
只见那凤凰大灯灯顶用细线吊着,穿过竹架连通四周,一群人喊着号子一起拉绳子,大灯便如凤凰翱翔一般缓缓升起。
底下的人钻进去在凤凰肚子里点燃了油灯,大凤凰便一点一点亮起来,天空也一点一点亮起来,渐渐照亮了每一个观望大灯的人的脸。
四下里众人鼓掌喝彩,陈珺也挥舞双手兴奋地喊道:凤凰!凤凰!
底下数十个人用竹竿撑着大灯缓缓转了一圈,凤凰的羽翼便扫过围观的众人。陈璟和陈珺被小厮举在肩头,反而比别人都高些,眼看着羽翼扫了过来,两个小厮哎哟一声,分别往两边一歪,赶紧躲过。
拥挤的人群立时把两人挤开,不一会儿,凤凰被举着沿着大道前行,人潮汹涌,陈璟终于失了弟弟的踪影。
在众人的齐声欢呼喝彩中,弟弟!子华!的呼唤被掩盖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陈湮:夜晚嘛漫长倒是漫长,痛苦却谈不上,反倒是不为人知的欢唔(被作者强行捂住嘴)
珍珠划重点,要考的
☆、哥哥
陈珺和小厮也走散了,糖葫芦、芝麻饼全掉在地上被人挤得稀烂,抬头看不见亮堂堂的天空,也看不见金黄色的凤凰,只有向前奔走的脚步和花花绿绿的衣裳。
他吓得哭出来,大喊着:哥哥!哥哥!
人群推着他往前,不知是谁觉得他挡了道,终于把他推出人群。
陈珺跌坐在地上,只喊:哥哥!哥哥你在哪儿?我害怕我不要大灯了,我要哥哥!
陈璟急得心里如火烧一般,好容易挤出人群,大人们却把视线挡得严严实实。他往四周看了看,转身奔进一座房子里,咚咚咚跑上二楼,见楼外廊上竟然挂着一个铜锣,便跑过去举起锤子猛击。
咣当咣当
铜锣的巨大声响终于掩盖了人群的呼喊,在灯火辉煌的城市上空久久回荡。
陈珺一时忘了哭,朝着铜锣望过去,便看见哥哥正一边敲锣一边四下张望。兄弟俩目光相接,陈璟脸露欣喜,朝陈珺挥舞双臂道:弟弟!这儿,哥哥在这儿!你别动,哥哥下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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