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变(2 / 2)

那一次,那个地方,迎接费斯的是一张张年轻而轻蔑的脸,送别费斯的,是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安德就在那一天跟随了费斯。

费斯说,他不杀同胞,可他终于破了戒。

那是他们打过的最为艰难的其中一仗。年轻的费斯刚接手一个新军团不久,总部就指派给他们一个重要任务。所谓的“重要任务”,他们到达战场后才发现,原来是一个自杀式任务。

这并不是最糟糕的,有费斯压着,一切都还算井然有序。

最糟糕的是,从不轻易倒下的费斯倒下了。

那次的战场是一个他们首次踏足的陌生星球,他们要打的是一场地面战。在敌军的一次轰炸中,他们伤亡惨重,连最高长官费斯也昏死了过去。

安德拼死把费斯从铺天盖地的轰炸中背了出来。他深知费斯不仅是被炸倒的,更有可能是累倒的——自从来到这里,他们就像脱了线的风筝,没人知道自己能否活着回去,没人说得清他们是不是总部的弃卒。为了维持这支远征军岌岌可危的纪律,费斯的神经由始至终地紧绷着,近乎没合过眼。

一场轰炸强行把他推入了安宁。却不知将是掩耳盗铃,还是长眠不醒。

没有了费斯的指挥,这个内里早就沸腾不堪的队伍终于明目张胆地炸开了锅,有人骂娘,有人斗殴,有人干脆一声不响地驾着他们为数不多的微型战舰逃跑——总部或家是回不去了,战舰的燃料远远不够,只能在邻近的星球随便找个可以活人的地方着陆,能苟且多久是多久。

安德的大半心思都在保护费斯上,好些人都认为费斯没救了,不想再管这么个累赘,只想考虑自己的出路,唯独安德坚决地守着费斯。他可以放弃这整支队伍,但他绝不会放弃他的团长。

他以为自己足够忠诚,他以为自己值得一枚奖章——虽然他并未实际地想过这种事。总之,他认为自己是在全力以赴地守卫些什么。他是一个值得为自己骄傲的战士。

后来,安德发现,并不是。他总觉得是他在竭力保护他的团长,实际上,是他一直在竭力依赖他的团长。

费斯在他怀里醒来,这个从不流露自己弱点的男人,在缓缓睁眼的过程中,压抑已久的疲惫与脆弱让安德触目惊心。但那只有短短的片刻。当看清眼前的状况时,费斯当机立断地收起了自己所有的疲惫与脆弱,就当它们从

未存在过。

费斯又变成了那个心狠手辣的长官。而且这一次,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心狠手辣。

他一个个把哄嚷闹事的家伙踹到地上,他喝令着让这些无头苍蝇一一归位,他抬起那把沉重的机枪,朝着前方砰砰砰三枪,精准地击倒了三个无视他命令带头远走的士兵。

前两枪分别命中两人的头颅,一枪毙命。第三个人比较聪明,戴着头盔。他们的部队装备精良,这种头盔近战武器打不穿,所以费斯瞄准了他的腿。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骚动都被这三声枪响齐齐抹平了——被费斯的枪法之精准,被他的手法之峻厉。

费斯一步一步走到那个被打伤了腿、狼狈地匍匐在地、血流不止因而呻/吟不止的同僚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摘掉。”费斯说。

那士兵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很狂躁,很想骂粗,但在费斯黑洞洞的枪口面前,他还是忍住了所有脾气,摘下头盔。

费斯把长长的枪柄杵上他的脑门。

那人不说话。他仍抱着幻想,觉得费斯大概只是再吓吓他,不会做得那么绝。

然后费斯开口了。

“我不杀同胞。”

声音很冷,可那人听着,不由心中一喜。

“但是。”费斯继续道。

“叛兵,杀无赦。”

砰——!

这一场哗变,在费斯杀了三个同胞后干净利落地熄火了。

那之后,队伍上上下下没人再敢不把费斯的命令当回事。他们知道了这位长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知道了这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

这是一支就算全部战死,也不可能回头的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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