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轩发觉她看自己的目光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良久，她才开口，“医生说你腹部的伤是自己捅的？”

那个切入的角度和力度，综合在场其他人判断，得出可能性最大的结论就是牙轩自己捅了自己一刀。

而他肩上的伤文舒已经认了，是她造成的。

牙轩沉默片刻，“嗯”了声。

“你为什么……”林汐盯着他眼睛“你不想活了？”

“……没有。”

牙轩从来不懂怎么和林汐沟通，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这桩事，只觉得头疼。

但林汐已经默认了，她沉默半晌，问，“因为抑郁症？还是因为你喜欢男生？”

牙轩兀地抬头看她。

“我听说了。”林汐打开手包，从夹层里捡出一张照片“这个男生？”

牙轩昏迷这几天，林汐调查他在学校的情况，便打听到他和郁澄的事。

“嗯。”牙轩垂下眼帘，没否认。

“你知道我不可能答应你和男生在一起，所以你就……”林汐顿了顿，不想提那个字眼，换了话茬“他失踪了。”

“？”

“校长说，你那天告诉他伤是这个男生捅的，但事后查明跟他并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不过那天起他就没有去学校上课，联系地址也找不到人。”

牙轩心里不安的预感转为一阵隐隐抽痛。他手指紧抓被单，脸上血色尽褪。

“小轩。”林汐忽然轻声唤他“有件事，妈妈一直没跟你说过。”

她极少这样轻声细语同他说话，牙轩便勉强定了定神听她说。

“你是我和你爸的亲生儿子，这些年其实我们不是不关心你，我们是……怕你。”

牙轩微抬眉毛。

“因为你长得实在太像一个人。”

“你可能听说过，三中的旧楼在建成时，曾经砸死过一个人。当年我和你爸都还在各自打拼，那个工程，就是他负责的。”

林汐出生世家，自己性格又独立要强，而牙轩的父亲当初只是个穷小子，为了赚钱娶她，他违背良心干尽了各种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当年那桩惨案，和他私吞款项、偷工减料脱不了干系。

路过的是个没落世家的少爷，家里正缺一大笔救命钱，原本这黑心商人是该坐牢的，可他靠吃这口人血馒头挣到了钱，便把那家人打发了，又打点各方关系，把这事给压下去。

他把林汐娶回家后，某天夜里醉酒

，把这事告诉了她。

那时林汐刚刚怀孕，想办法找到那家人给他们塞了钱票，又去那少爷的野坟偷偷祭拜，以弥补自己丈夫造下的孽。

然而牙轩降生以后，到他模样逐渐长开时，她和丈夫才发现，自己的孩子居然愈发像那个无故惨死的落魄少爷。

和林汐结婚以后，商人在她规劝下踏踏实实赚钱，没再干过黑心勾当，他有一次喝醉酒，看见儿子的照片，便喃喃地念叨：“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们对牙轩又爱又怕，只得在外面拼命挣钱，用物质富足弥补对孩子陪伴的缺失。

商人意外身亡以后，林汐更不知该怎么面对牙轩，直到这次听说儿子差点没了。

“小轩，你别想不开。”林汐说“我和你爸挣那些钱，最后都是留给你的。”

“就算……就算你真是投胎转世找我们讨债来的，我也认了。”林汐抬手摸了摸牙轩柔软的头发。

原本她不会和牙轩说这些话，但见着郁澄的照片，她如鲠在喉，不得不相信有些事情是冥冥中注定。

林汐从夹层里取出另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明显有些年头，不仅泛黄，还被斑驳血迹浸染，画面中男孩和另一张照片里的郁澄模样如出一辙。

“这是那个少爷的遗物，一直带在身边，听那家人说，是跟着他长大的书童。”

牙轩接过照片，一些尘封的记忆便随着碎片融入浮现在脑海。

漂亮的小洋房里，白色纱帘滤过淡柔的月光，棕色小瓦盆栽满玛格丽特花，少年戴着细致的金丝眼镜，坐在飘窗看书。

比他年纪略小的男孩拽了下灯绳，流苏绸罩的台灯便晕开乳白色柔光，他举起手腕凑到少年面前，“少爷，我被蚊子咬了好大一个包。”

少年瞥了眼，起身去拉开抽屉拿花露水，回来见小书童伸手要抓鼓起的红包，便抄起书卷敲他脑袋，“不许抓。”

“疼。”书童捂着脑袋，抬起漆黑眼睛望他“还痒。”

少年拾起那截手腕，倒出点花露水，房内氤开淡淡的香。

他边涂开边温声说着，“越抓会越痒的。实在受不了，你就在包上横竖各掐一道，驱蚊。”

书童便眉眼弯弯笑起来，“这么神奇？”

“嗯……不是都说，吸血鬼怕十字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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