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在后院久候未见人踪的杨桃,一路寻过来,正巧将春芽的话听在了耳里,自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倒是解了张大的尴尬之围。
“你便是春芽吧!我家大人不想对你做些什么,而是我家夫人想要对你做些什么,别在这傻站着了,夫人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张大,你还不快些把这碍事的手链解开。”
春芽一脸疑惑之际,杨桃上前两步,便是自来熟的搭在春芽的手腕子上,笑盈盈的向她解释,说罢之后,偏头剐了张大一眼,示意其将春芽手上的枷锁去除。
张大听了,忙掏出钥匙,替春芽去了枷锁,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儿,咧着嘴朝杨桃笑了下。“那这人,我就交给你了,我得去向大人复命了。”
“我又没绊着你的腿,你自去便是,春芽,我们走。”杨桃掩着唇,一脸娇笑的看着张大的傻样,嗔怪的回了一嘴,便是拉着一脸懵然的春芽往后宅而去。
春芽被带到一个房里,倒是没见着杨桃嘴里的夫人,却见杨桃关了门,便直接上手,要扒了她衣裳的模样。
春芽顿时尖叫,一把将杨桃扫开,后退两步,圈住自己,一脸惊疑不定的望着杨桃,“啊!你要做什么?”
“脱衣裳洗澡啊!”杨桃一脸理所当然的回道,倒是全然不解,春芽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天气本来就热,你又在牢里熬了一夜,自然得先去洗洗,去去身上的晦气,这是换洗得衣裳,事出突然,也来不及给你置办衣裳,好在小葵和你身量查不多,你就先将就着穿上,等过几日,给你制了新衣,你再还回去。”
说话间,杨桃又是捧出了一身桃红的衣裳,强行塞进了春芽的手里。
“你可是快些,莫要磨蹭,我在门口等你。”
说罢之后,也不等春芽应话,便是出了房间,带了门。
春芽捧着手里的衣裳,懵懵然的环顾四周,果见一旁屏风后面,摆着一个浴桶,试了试水温,温温凉,于夏日里,倒也是正好。
春芽虽不知这县令大人打的什么主意,她身上穿的衣裳也着实不雅,牢中闷热,呆了一夜,更是闷了一身的暑馊,确实是该洗洗了。
压下满腹疑惑,沐了浴,换了干净衣裳,开了门,一眼便将杨桃蹲在地上,正把弄着一个草编的蟋蟀,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开门的声音。
“姑娘……?”春芽不太确定的喊了一句,以作提醒之用。
“嗖!”杨桃猛的一把抓住蟋蟀,蹦起身来,然后将蟋蟀藏在了身后,一副被抓了现行的模样,不好意思的朝春芽笑了下。
“我叫杨桃,我这便领你去见我家夫人,这边走。”
杨桃这突然显露的玩趣,倒是让春芽心中的戒心稍减,对杨桃口中的夫人,亦是好奇了几分,点了点头,亦步亦趋的杨桃身后,往其口中夫人所在之处而去。
“夫人,春芽姑娘带过来了。”到了一屋,远远着,便闻到了饭香,春芽下意识里咽了咽口水,她就昨晚囫囵喝了点粥食,到这会,早已是腹内空空,这股子香味窜了鼻子里,这哪还受得了。
杨桃禀告之后,用胳膊肘轻推了推春芽的手臂,压低了声音,向她解释道,“春芽,这便是咱们夫人,姓屠。”
春芽一双眼眸直勾勾的瞟着香味散发之处,听得杨桃的提醒,下意识抬头,见一个穿着薄紫色凉襦裙的丰盈妇人,坐在桌边,二人视线对上之际,只见那夫人朝其和善一笑,然后招了招手,
“来了,饿了吧!坐下来吃吧,都是些家常菜,你看可吃得惯?”
“多谢夫人!”
春芽已是饿极了,哪还管得这县令夫心里打得什么算盘,她只管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春芽上前,一屁股坐在了桌边上,捡起筷子,便是狼吞虎咽了起来。
梁氏平日里吝啬,一日里只吃一顿干食,一顿稀饭,春芽每每还得轮到他们一家三口吃足之后,吃些边锅饭,哪里见过这么好的吃食,塞了一口,便是不舍得放下筷子了。
“你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县令夫人屠氏,闺名屠娇娇,看着春芽这般吃相,并无半分不悦嫌弃之色,反而招手,让杨桃去盛了米饭给春芽端上,又倒了杯水,推到春芽这边,以防她吃急了,哽着嗓。
“屠夫人,你是好人,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但只一点,让我给大人做妾,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春芽吃了一碗饭后,这肚子里,终于打了个底,吃饭的速度,也是慢了下来。
眼角余光时不时撇向屠娇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屠娇娇正在给春芽夹菜的手一顿,面上露出些许惊讶之态,偏头看了一眼旁的杨桃,杨桃瞬间没憋住笑,“噗,哈哈……咯咯咯……笑死我了,哈哈哈……你,你这小妮子,脑袋瓜儿里面想得什么东西呢?这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杨桃捂住肚子,笑得是花枝乱颤,连话儿都说不清了。
杨桃笑得太欢了,春芽自然也就认识到自己会错意了,她咬着筷子,一脸不安的望着屠娇娇,满是不好意思来。
“杨桃,你先出去。”屠娇娇无奈的看着止不住笑的杨桃,未免于让春芽更加尴尬,摆了摆手,示意杨桃出去。
杨桃也知道自己失了礼,可实在忍不住笑,只能捂着嘴,暂时走了出去。
“这种平白里给自己添赌的事,你肯,我也是不愿的。我请你来,也只是我的意思,与我相公无半分干系。”屠娇娇,又替春芽夹了一块酥肉,缓声向春芽解释道。
“不过,你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念想?”
“我,娘…梁氏和街坊闲聊的时候,说是新来的县令连芙蓉院都不肯进,这年纪轻轻的,定是有什么癖好,我……有人曾跟我提过,有些有钱人最喜欢玩弄半大不小的孩童,你我素不相识,我身上又无其他可让人图谋之物,可你又待我这么好,我以为……以为……”
春芽望着屠娇娇,喃喃几声,却是说不下去了,她放下筷子,忐忑不安的垂下头去,刚刚那会,她当真是把白鹭当成有特殊癖好的衣冠禽兽了。
屠娇娇怔了一下,倒是没曾想,竟让春芽生出了这样的误会,抬眼之际,却看到门口一袭官袍闪现,正是白鹭处理了公务,过来看看。
屠娇娇微微摇头,示意白鹭这会莫要进来。
白鹭会意的朝其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屠娇娇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撑着后腰,缓缓站了起来,露出腹大如盆的肚子,顺着桌边,挪动几步,到春芽便是,慢慢坐了下来,伸手将春芽的手拉过,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都怪我没给你提给醒,倒是让你担惊受怕了。”
“昨夜你于府外击鼓自投,喧嚣之余,倒是去了我的睡意,生了好奇之心,着相公询问才知你的遭遇,便生了怜悯之心,你虽是无罪,可你童养媳的身份,相公便是将你放了,放你回到林家,可你两家乃是换亲,只怕你终究还是会被送回许家,经此一事,你往后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
我与相公商量半宿,于公堂之上将许老爹重罪轻罚,却将你轻罪重罚,将你留在府衙之中,这百姓畏官,许家又是理亏,怎么闹,不敢闹到这府衙之内。
而且这判的虽是牢狱之罪,但我已和相公商量妥当,这些时日里,你便留在后宅之中,陪我做个伴,倘若是你心中已有去处,我也可让相公替你重新办了户籍路引,送你出去也可,只是这静阳县,只怕你,暂时是不能回来了,我找你来,便是想和你说这个,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屠娇娇事情原原委委的告知了春芽,春芽愣愣的听着屠娇娇的解释,眼眶的泪光凝聚,全然不受其控制一般,往下直掉。
“哼哼……呜呜呜……!”春芽泪眼朦胧的望着屠娇娇,先是抽泣声,随后放声大哭。
自她成了许家的童养媳,还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多,事事为她考虑的这般周全,这几年堆砌下来的委屈,全然不受控制一般,喷涌而出,顿是让春芽哭得不能自已。
屠娇娇坐在春芽身旁,伸手将嚎啕大哭的春芽揽在自己肩上,轻轻的拍着春芽的肩膀,并不出言安慰,任由春芽发泄着自己的委屈。
也不知哭了多久,春芽终于哭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哭声渐歇,转为抽泣,泪眼婆娑间,终看到了屠娇娇挺着的孕肚,身体一激灵,坐直了来,抽抽着,向屠娇娇道,“我,我刚刚没压到夫人你吧!”
屠娇娇摇头,春芽这才放下心去,抬起袖子抹了抹哭红的眼眶,小心翼翼的向屠娇娇道,“我,我还没想好……能去哪里,能不能暂时留在夫人这里,等我想好了,我再告诉夫人。”
“自然都是可以的!在你想好之前,只管安心留在府里,万事有我护着,别怕。”屠娇娇是看不得春芽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一脸肯定的向春芽道,说罢之后,抬了抬手,一脸怜惜的摸了摸春芽的头发,以期望能带给春芽几分安全。
第6章
金秋十月,正值硕果累累之际,静阳县的百姓,到处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距离县城三十里外的明山镇,正巧赶集的日子,镇子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可谓是热闹之极。
街角的茶摊上,一带着帽帷,穿着一身淡蓝裙裳的的女子,对街而坐,时不时掀了帽帷,于街上往来的百姓,左右探望,其面上的急切之色,灼灼可见,若不细看,便是熟人,一时半会也难以认出,这会是春芽。
近四月的时光,于春芽身上,却是发生了鬼斧神工般的变化,衙内管饱的饭食,安逸的生活,让春芽原本单瘦矮小的身量,如同那雨后春笋一般,蹭蹭直往上涨,脸上更是带出了点点婴儿肥,肌黄的皮肤,在躲过了一个整个夏日的毒辣暴晒,也变得白净了起来。
她再这街角茶摊,已经等了两个集日,都没有遇见想要寻得人,早已是心急如焚,若是这个集日里,还未寻到那人,她也就只能冒险去林家坳一问了。
忧虑间,春芽的视线一顿,落在了一穿着染花布裙的女子身上,目光怔然,待那女子从其身边走过,她这才恍然醒觉,忙是起身,追了上去。
待见那女子与爹娘落单之际,春芽这才上前,一把拦住那女子的去路,然后微微掀开帽帷,“春霞,我有事找你。”
说罢之后,又飞快将帽帷遮住,拉住她口中唤为春霞的女子,就往旁边的巷子里走去。
“你,你是……春…唔唔!”春霞乍一眼,还没认出春芽来,下意识里一把甩开春芽的手,疑惑的问道,只话还未说完,嘴里却是吐出了一个猜测,又生怕被旁人给听了去,忙是捂住了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望着春芽,全然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恩,我是,我们那边说话。”春芽的应肯,证实了春霞的猜测,满脑子懵懵然的春霞,就这样被春芽拉着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直至春芽甩开了她手,春霞这才瞬间醒悟过来,连珠炮似的询问,一个接一个向春芽问了过来。
“春芽,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不是在坐牢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你越狱了?这要是被官府又给抓了回去,可怎么好啊!我这里只有十文钱,都给你了,你快跑吧!跑得越远越好。”
这问着问着,还不等春芽回答,便把自己给问给急了,越说越觉得就是自己想的那个样儿,从怀里掏出自己仅有的铜版,一股脑全塞到进了春芽的手里,然后推搡着春芽,让她快些走,话到最后,更是带上了哭腔。
春芽被推搡着走了好几步,这才勉强停了下来,不过见春霞这么担心自己,这悬了几日的担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她转身拉住春霞的手,将春霞塞过来的铜版,又递给了回去。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里面的条条道道,一时半会也是说不清,但是你放心,我没有越狱,也没有官府人要来抓我,我今个儿来,是有几件事想要问你。”
“当真?”
春霞听了这话,不确定的又问了一下。
“比真金还真。”春芽保证道。
听了这话,春霞这才放弃了刚才的念头,只既然没有逃狱,春霞自然便舍不得将手中的铜板给春芽了,不好意思的擦了擦因太过焦急,蹦出来的眼泪,然后没好气的拉了拉春芽的帽帷,嘟囔着说道,“呼!没有你带个这个,遮遮掩掩的作甚,可吓死我了,问吧问吧,只要我知道的,我定告诉你。”
要不是这东西,她岂会被自己臆想给吓得半死,让春芽这妮子给了笑话。
“我也是没法儿,这里识得我的人多,不带这个,要是被人给认了出来,告到许家去,还不知要给娇娇姐添多大的麻烦,她这会还在坐月子,我不想让她为我费神。”
春芽扶了扶帽帷,向春霞解释道,许老爹和梁氏是什么性子的人,她最清楚不过,娇娇姐对她那么好,她不能再给她添加麻烦了。
“春霞,我想问一下,我爹娘……他们,还好吗?”
“你爹娘……,春芽,我说了,你可别不高兴。”春霞本来还想问,这娇娇是谁,可一听到春芽提起爹娘,顿是将‘娇娇’抛到了脑后,她小心翼翼望着春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说着便是,我受得住。”春芽见春霞这般模样,想要给春霞一个,表示她并不在意的微笑,可扯了扯嘴角,终究还是没笑出来。
虽说子不言父母之过,可明知许中宝是个傻的,可为了能给儿子娶媳妇,为了贪图许家带过去的嫁妆,完全不顾她的反对,硬是将她送到了许家做童养媳。
春芽自是怨的,可终究还是生她养她的爹娘,平素再家时,待她也还算好,总归着,心里头,总是存了些妄想,妄想爹娘还是念叨着自己的。
“你,那日被堂审时,被临村的虎伢子给看到了,他回村一顿乱说,你爹娘自然也就听到了这事,他…他们怕许家,把你大嫂接回去,所以,连日里,便收拾了东西,离开村子,谁也没告诉,所以我也不知,他们现在去哪儿了。”
春霞一脸不安的望着春霞,吞吞吐吐的,将话儿给说与了春芽听。
“春芽,你也别难过,你大嫂前面生的女儿,现今怀里又揣了一个,回春堂的大夫说,这胎定是个带把的,这时候,若是让许家人把你大嫂接回去,就怕他们下的狠毒心肠,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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