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在此处候着,我这就去找大人来。”
说罢之后,拔腿就往府衙内跑去。
不多会儿,一身便衣的县令白鹭,领着一众衙役,脚步匆匆,出得府门,看春芽仍跪在门口,这才稍松了口气。
“你为何人,之前所言杀人投案,可是当真?”
“民女乃行阳街尾,许记棺材铺的童养媳林春芽,今夜时,家公欲行失伦之事,玷污民女,民女反抗不允,失手之下,错杀家公,前来投案,还请大人治民女死罪。”
春芽俯身一拜,朝白鹭陈情道。
若一死可使万事消,若以一死,可不再回许家,她甘愿一死了之,以命赔命。
春芽言辞凿凿,且身上血腥之味浓厚,所言之事,恐十有八九,是为属实,白鹭稍微沉吟片许,便向身边的捕头吩咐道,“张大,你即刻派人去往行阳街尾,许记棺材铺,探查此事可是属实。”
“属下领命。”张大抱拳行礼,带着几个衙役匆匆而往行阳街尾的许记棺材铺而去。
“刘宇,你且将此女暂压于女牢之内,待张大证实之后,再行开堂审问。”白鹭带长大走后,又向一旁留守的衙役吩咐道。
“属下这就去办。”刘宇应命,转而向春芽道,“姑娘,起来吧!”
春芽起身,刘宇领着她往府衙牢房所在方向而去。
行阳街尾,许记棺材铺,张大领着衙役赶到的时候,棺材铺子大门敞开,站在门外,都能听到后院传来嘤嘤的哭泣声。
张大朝身边的衙役示意一下,领着众人直接入得铺子,往后院而去。
提着灯笼一进后院,便看到中宝蹲在水井旁,手里抓着条硕大的煎鱼,正满嘴油光的啃食着。
刘大刚想去问个话,其身边的一个衙役便拉住了他,小声禀道,“头,我认识他,许中宝,这是个傻的。”
傻的!刘大自然将先前的想法作罢,举目四望,看到梁氏房间破损的窗户,自是有了主意,一招手,领着众人鱼贯入的梁氏房内。
“大人,你可得给我们当家得做主啊!”在屋内抽泣的梁氏,看到一大帮子人涌进屋内,先是愣了一下,待看清楚张大身上所着服饰,当下狂喜,上前两步,扑的跪在了张大跟前,张口便是哭诉。
“我家那恶媳,忽发疯病,伤了我们当家的,更是越家而逃,大人你可定要帮妇人把那恶媳抓回,为我们当家的讨个公道。”
梁氏哭哭啼啼,将罪责全数推诿到春芽身上,却是不知,春芽早已投案。
张大未去理会梁氏,转而望向床头,正在为许老爹治商的大夫,倒也是熟人。
“齐大夫,这许家的,可还有救。”
许大夫将许老爹包扎妥当,洗干净手上的血迹,这才转头,向张大道,“张捕头,许老爹身上所受,都是些外伤,虽然扎得深了些,但医治及时,已于性命无碍,还请张捕头安心。”
“如此甚好!”
人没死,便不是人命大案,张大闻言,自然也是松了一口气,走到梁氏跟前,向其交代道,“你家儿媳,林氏春芽伤人投案,现已在府衙牢内,明日开堂,倒是,我自会派人来接你,你莫要出去。”
“是,大人,民妇定留在家中,等候大人差遣。”梁氏心中一突,却不敢露惊疑之态,连连点头应声。
张大见梁氏应下,自已无他事要问,自是带着一众衙役,回县衙,向白鹭禀命。
第4章
许老爹未死,春芽便只是伤人之罪,罪不至死。
且前情后由,一目了然,静阳县令白鹭于第二日上午之际,便将春芽提了出来,开堂问审。
许老爹伤重,卧床不起,大堂之上,只能是梁氏拖着痴傻的中宝上殿陈情。
只是待提及昨夜之事,不过一夜之间,梁氏便改了口,她堆着一脸谄媚的笑,眼角余光时不时打量着还出着一身破喜服的春芽。
“大人,昨儿个,实际上只是一场误会,事情是这样的,春芽这丫头,明日里便要和我家中宝成亲了,中宝这孩子可怜,自打娘胎里,就是这痴傻的性子。”
梁氏抻起袖子,擦了擦眼泪,拉着身边坐在地上傻笑的中宝,一副哀泣泣着道。
“妇人念想着,怕新婚夜里有些事儿,春芽这丫头不会,这才把她唤到屋里,想要教教她,却也是妇人疏忽了,这大喜的日子里,我那当家的心里高兴,便一时贪了杯,这酒醉眼花,倒是看茬了眼,将春芽给错认成了妇人,这才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
“大人,我和春芽她爹娘打小就认识,是她家大哥,实在娶不上媳妇,我便将我那闺女嫁到了他家,那可谓是分文不要,这她爹也只个知恩的,便把春芽送到我家,虽说是童养媳,可养了这么多年,我是真心把她当女儿看待的。
大人啊,这事说到底,终归还是我那当家的昏了眼,茬了神智,对不住春芽在先,春芽虽说伤了人,但好歹,给咱当家的留了条命来,所以,要不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许老爹被扎了那么大几个窟窿,梁氏这会是吃了春芽的心都有,她今儿早,可都想打算好了,把那黑水儿,都往春芽身上泼,便是不死,也得扒下春芽一层皮来,好让她出了心头那股子恶气。
可今日早上,许老爹醒来之后,知道此事,却是让梁氏大事化小,不要追究春芽的错处。
梁氏虽然咽不下这口气,可想了又想,屋里大大小小如今都靠春芽张罗着,许老爹手里的活计,春芽也已学了个七七八八,现这会,许老爹这伤,要好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这家里的活计,她倒是没问题,可铺子里的营生,她是半点也插不上手,思来想去,也只能将这恨,合着黄连一并吞入腹中,等许老爹身子好了,再来收拾这小丫头片子,也是不迟。
梁氏说得,将情分,道义,全都把理先占了去,又摆出一副弱小无助的模样,真真儿,那府衙门口围观的百姓,瞬间将之前对许老爹行事的唾弃之意,转为赞成其许家的大度之举。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然梁氏愿意放过春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白鹭自然是喜闻乐见的,只是终还是要问问,春芽的打算。
“春芽,你怎么看?”
春芽怔怔的望着梁氏干嚎,却假装拭泪的模样,相处五年光景,她从来不知梁氏竟还有这般本颠倒黑白的本事。
“大人,梁氏所言非实,明明是她以试换嫁衣之由,见民女强行拖拽到屋内,又以不见剪子为由,将民女和家公所在一屋之内,家公更是以腰绳锁捆于我,借机欲行苟且之事,民女拼死挣扎,这才得以保全清白,还望大人明鉴。”
说到此,春芽往向抽泣未止的梁氏,嗤之以鼻道,“娘,你也不必如此惺惺作态,当初我是如何成了你家童养媳的,你我之间更是心知肚明,你说你视我如女,可我当初,刚入许家门时,可是被你打得半月下不了床,这才不过几年光景,你就不记得了吗?还是说让我在这公堂之上,一一细说……”
梁氏心虚的不敢与春芽目光对视,可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她又岂能认了,当即气急败坏,一转身,便是扬手,一巴掌直接帅摔在了春芽脸上,打断了她的话。
“我,我当你是个好的,没想到,你竟是个白眼儿狼!”
春芽手被枷锁锁住,自然是躲闪不及,硬生生的受了梁氏一巴掌。
春芽扁头,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梁氏,忽然她表情一缓,露出一抹朝梁氏假笑,一字一句,刻意提高了音量。
“梁氏,你不追究我伤人之过,那我便不提你相公不轨之举,不过你信不信,许老爹已经残了,中宝也是个傻的,我回去之后,定要弄死你一家三口,到时候别说是断后了,便是连个收尸的人,只怕也没有了。”
春芽冷讽的话,确是吓得梁氏脸上青白一片,她望着春芽瞪过来的眼神,竟生出了怯弱之意,她指着春芽,目光流离间,瞟到了案后的白鹭,就像是遇见了救星一般,俯身便拜,干嚎着哭诉了起来。
“大人,大人你可是听到了!这白眼狼,是要害了我全家啊!大人,你可定要为我做主啊!”
其声之大,直震得白鹭脑袋发懵,他有些头疼的看着哭嚎不止的梁氏,一拍惊堂木,惊得梁氏止住了哭嚎,这才道,“公堂之上,岂容尔等肆意造次,此案究竟如何,本官自有主张,无需你来教。”
“是,是!是老妇逾越了。”梁氏见得白鹭发怒,身体一颤,应和道。
“奸秽乃是重罪,虽是未遂,其罪非轻,但许老爹如今已得报应,便罚其闭门自省,老爹受伤就医所费钱银,自行负责,且念在其一一家之长,膝下傻儿无依,其他不予惩戒。”
许老爹虽未到场,但此案之因,皆在许老爹身上,不可不判,白鹭沉吟片刻,便对着梁氏,给出了对许老爹的裁决。
梁氏听在耳里,自知白鹭此罚,于无罚一般,自是欢喜溢于言表,顷刻间便忘了春芽刚刚的恐吓之词,朝春芽面露得意之色。
白鹭此事宣告判,春芽哪还有心思打理梁氏所做小丑之态,她搁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拽紧了盖在腿上的布料,一双眼眸望着白鹭,便是眨都不愿眨下。
“春芽错手伤人,虽是有过,但实为自保,且案后投首,其罪可饶,解除其在许家童养媳身份,以做补偿,但,春芽于公堂之上,不服罪己,出言恐吓,未恐其再行伤人,本官宣判,责春芽刑牢一载,刑狱期间,许家一众,不允探视,春芽,你对本官所判,可有异议?”
白鹭先轻春芽重行,再重其轻罪,这番宣判下来,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可春芽听完之后,自是狂喜,疯狂点头,忙是认罪。
“民女认罚!”不用回许家,也不用再担心嫁给中宝为妻,别说是一年,便是两年,三年的牢狱,春芽也是认了。
“既然认罚,来人,让春芽签字画押,待其画押之后,张大,你且将其收押入监,啪……退……”白鹭招手,示意衙役将罪状拿到春芽跟前,又朝旁边的长大吩咐了一句,然后一拍惊堂木,便要宣布,此案了结。
“大人,大人,不是这样的!你不能这样判啊!”
梁氏听到白鹭对春芽的审判,怔了一下,再转过神来,便听到白鹭拍惊堂木,退堂的话,顿是急了,忙是撑着腿,站了起来,几步小跑就扑倒了案前,一把压住白鹭还拿在手里的惊堂木,一脸焦急道。
“那你说,本官该怎么判?在我朝奸秽乃是重罪,公媳通奸,更是死罪,虽说你家相公此行未举,但依本朝律令,足以流放三千里外,而春芽昨晚反抗之际,便是失手杀了你相公,那也是无罪。本官怜你寡母傻儿,失了家中梁柱无法生存,如此判定,已是刻意偏袒于你,你既然不服,那本官只有按律处置。”
白鹭甩了下手,将梁氏搭在他手背上的手甩来,沉着个脸,正色道。
“这,那……那我儿明日的婚礼?这,这……”梁氏终究不过一介妇人,哪有什么见识,听得白鹭掷地有声的回应,直接就懵了,下意识里回道。
白鹭见梁氏这会,心心念念里,还想着让春芽和中宝成亲,当真是觉得可悲可笑,他摇了摇头,直接无视掉梁氏,一拍惊堂木,
“退堂。”
公堂之内,衙役散去,春芽被张大领着返回女牢之中,梁氏怔怔的站在公堂之上,脑中一片浆糊,全然想不通,事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娘,娘,饿,饿!”也不知过了多久,坐在地上的中宝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梁氏跟前,摸了摸肚子,扯着梁氏的衣袖,嚷嚷道。
“要媳妇,饭饭。”
“没了,没了!都没了!”梁氏缓缓的偏过头,仰望着中宝,终是醒过神来,哭丧着脸,扬手两巴掌拍在了自己脸上,连连唱喊道。
孙子没了,儿媳妇也没了,老头子躺在床上,还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好端端的喜事,转眼就变成了天大的笑话。
昨儿个她怎么就魔怔般,信了许老爹鬼话!
梁氏这会,当真是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第5章
“这不是去牢房的路?”
春芽被张大领了下去,几转之下,春芽瞬间警醒,止住脚步,面露警惕之色,望着张大。
昨日虽是夜时,但她对去往女牢的路,还是记忆犹新,自然便能发现,张大领着她去的路,并不是去往女牢的。
“这是我家大人吩咐的,春芽姑娘,还是跟属下走吧!”张大领的命令,只是将春芽带往府衙后宅之地,至于其他,他也是满头雾水,自然也就不能替春芽解释了透彻。
昨夜许老爹对她所做之事,春芽到这会,还是心有余悸,这听得张大的含糊之词,下意识里搂了搂身上褴褛的衣裳,满身防备,望着张大,不肯再往前半步。
“你家大人,想要对我做什么?”
gu903();张大后知后觉领悟了春芽的意思,顿是尴尬在原地,手脚无措,又碍于嘴笨,越想解释,却又是解释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