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必要时本督会亲自出马,你只管安排好三日后的暗杀。陛下眼里揉不得沙子,裴家好日子到头了。”青衣人眉头舒展,一派怡然,“今天到场的客人里有几位江州来的,该灭口的灭口。堂堂安王妃竟然跑到地下教坊司来,传出去不成体统。”
中年人俯首恭敬道:“属下明白。”
宾客们在掌事的安抚和疏散下逐渐恢复镇定,按照教坊司的规矩回到各自客房,蒙上遮眼布,坐上两人抬的软轿送往地面与各自仆役汇合,打道回府。
回流的宾客队伍末尾有个白衣女子,她蒙着双眼一路安分地被人抬到地面一片竹林里,给两个轿夫分别打赏了十两银子,换来次回竞卖的相关消息。
女子扯下蒙眼的白布擦拭着刀刃上的血迹,撑开了遮阳的红罗伞,轻移莲步愉悦地踏上通往客栈的路,嘴里念念有词。
“叶轻尘,我找到他了......你等着,很快我就送那小子下去向你谢罪。”
三日后。
暗无天日的小房间里,纪绯川额头上密布汗水,嘴里咬着一块方巾,牙关处渗出丝丝血红。
他低头看着几只蛊虫在侧颈的伤口处来回蠕动进进出出,第一百零三次在心底咒骂那个咬掉他一块肉的疯子。
幸好雪里红留下的药蛊还没有被他败光,用药蛊修补身体疼是疼了点,可是这也是唯一能让血肉重新焕发生机、肌肤恢复如初的办法。
他还得留着这副漂亮的皮囊去寻欢作乐呢,要是变得残破不堪,一定会遭人嫌弃的,到时候可就连安身立命的本钱都没了。
这种时候,纪绯川不由得思念起了沈云灼。
沈师兄就不会这么粗鲁。
沈师兄啊沈师兄,你为什么偏偏是沈师兄?
纪绯川惆怅地叹了口气,用小木棍将蛊虫拨进小盅里扣好,又在伤口处敷了一层药膏,细细揉开。
原先被咬掉的地方已经长出了新的皮肉,却仍然留下了一道细长的凹陷和红痕,三天痊愈时间还是短了点。
他拿画笔在侧颈到肩胛骨的位置勾勒出一朵美人蕉,将将遮掩住那道疤痕,这才慢悠悠地来到隔间的小囚室。
囚室柱子上绑着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人的家伙,四肢血肉被削得只剩下一副阴森森的白骨,血迹在断掉的袖口凝结成暗紫色,脸上没有五官,只剩几个血窟窿,气若游丝,苟延残喘着。
这人还剩得一口气在,应该多亏了纪绯川拿蛊虫给他吊着命,可如果让他自己选择,他宁愿这辈子都不曾遇见过纪绯川这个煞星。
“想出来了吗?”纪绯川叉着腰,在他面前踱着步,“我让你总结你哥的一百个弱点,这三天里你说了二十四个重复的,三十五个相互矛盾的,这些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不计较了,还剩最后三个不管真的假的,你倒是给我凑个整啊。”
那人下颌骨张了张,含混不清地支吾了几声。
纪绯川掏了掏耳朵,凑近道:“大点声,听不清。我不是给你解毒了吗,怎么说话还是大舌头?”
男人垂下头去,不再言语了。
纪绯川想了半天,一拍脑袋,“喔,你是说他时间比你短?你也太自恋了吧!好吧,男人是比较在意这个事,勉强算个弱点吧。还有两个。”
“......”那人又嗯啊了一阵。
“嗯......喜欢用道具,不错,会玩。”纪绯川摸了摸下巴,“如果能事先在道具上下毒,倒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好吧,算你过关。最后一个。”
“奴......唔......”
纪绯川笑容可掬地侧过耳朵听着,听着听着敛去了笑容,“你总算提供了一个实用点的消息。”
他摊了摊手,有些惋惜,“可我收的钱只够买你们两个人的命,多余的,那得另外付钱。”
他现在身价不一般了,自然得把眼光放长放远,不能像砍瓜切菜似的见人就杀。
随随便便就出手的话,哪还有人肯花高价来找他做买卖?
男人似乎无比地惊愕与诧异,以至于忍受着生不如死的煎熬的同时还费神抬头“望”了纪绯川一眼。
“鉴于你表现不错,我决定遵守承诺。”纪绯川嘴角微勾,莹润的红唇透出愉悦的弧度,“你可以去死了。”
男人周身气息平静下来。
纪绯川干净而迅速地割断了男人的咽喉,米粒般大小的蛊虫悄然从他体内飞出,抖动着翅膀钻进纪绯川腰间垂坠的金丝镂空香囊里。
他打了个呵欠,正想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半夜好去打一场硬仗,没想到体内那两股真气,竟然再次不合时宜地躁动起来。
小纪的好运气大概全用在遇见沈师兄这件事上了,所以才会那么倒霉。
第15章两难之境
锣鼓喧天,好戏开场。
一出《忠门怨》唱得看客几度潸然泪下,讲的是前朝君王误杀忠臣良将,老将军临死前托孤故人,将军之子隐姓埋名长大成人,后来步入朝堂、替父陈情洗冤的传奇故事。
这故事是根据真事改编而来,主人公的真实面貌却与戏曲大相径庭,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而是当朝手握重权、喜怒无常的东厂总督静含烟。
沈云灼坐在台下角落的客座里,直到面前的茶水换了第三泡,对面的女孩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小声嗫嚅道:“瑶池仙子重现江湖,我也是担心你嘛......”
沈云灼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
沈云蕊心虚地再度低下头,“好吧,也有一点点想要出来松口气的意思。”
在此之前,她已经被关在家里学刺绣学了大半年。要是继续在那个礼法森严的家里待下去,她就要憋疯了,以探亲做幌子溜出家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沈家是大家族,主业是为皇室贵胄做绣品的,虽与白道几大世家有些交情,也多为生意上的往来。沈家长辈素来不喜年轻人在外舞刀弄剑,沈云灼自幼与元和真人结缘,拜入玄清道门可以说是例外中的例外。
“母亲来信催你回去。”
“一定是沈云涵那小子通风报信,回去非好好教训他不可!”沈云蕊气得牙痒痒。
“既然出来了,过些日子再随我一同回去吧。”
沈云蕊一愣。
大哥奉师命回山门,不可能这么快回家,他这样说,岂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在外多游荡一些时日、不必急着回去?
要是换做以往,沈云灼早就派人押她回家跪祠堂了,哪肯带着她一个拖油瓶走江湖?
沈二小姐第一次发觉自家大哥竟然如此和蔼可亲,一时之间热泪盈眶,只好以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感恩之情,她急忙解开身后的剑匣,“大哥快看,这是你的白虹剑没错吧?”
沈云灼握着茶杯的右手一顿,抬起那把失而复得的佩剑,并起两指在剑身上细细拂过,轻轻一叩,剑身发出清脆的颤音。
“从何处寻得的?”
“就在这庐陵城里,有人前脚把它当了,后脚我就赎了回来。”沈云蕊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无人注意这边,于是凑近了问道:“大哥,妹子我悄悄问你一句哈,那个眼睛下面有颗泪痣的红衣少年,究竟是不是我未过门的小嫂子?”
“......”
沈云灼眼中掠过震惊、愕然、思索与了悟等种种复杂情绪,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沉声问道,“你见过他了?”
沈云蕊眼睛几欲脱眶,捂着嘴无声地尖叫了好一阵,掩饰不住眼里奔涌的喜悦与笑意,“居然是真的!太好了太好了,我家兄长的人生大事算是有着落了!”
沈云灼眉头微皱,不置可否地问道:“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虽然能大致猜到事情始末,一定是纪绯川那小子胡言乱语把云蕊戏耍了一通,可他还是想知道,那张嘴里究竟吐出了什么惊人之语。
沈云蕊兴致高昂,清了清喉咙,开始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在沈云灼面前描绘起了纪绯川当日大言不惭的种种细节。
沈云灼边听边颔首,眼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笑意,听到一半,他神色一凝,忽然伸手探了探沈云蕊的脉门。
沈云蕊话语一顿,疑道:“怎么了?”
沈云灼脸色渐渐凝重,手指移动位置又细细探了片刻,“近来感觉身体与往日有什么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呀,就是这庐陵城的地方菜太好吃了,没忍住每顿都吃撑,最近肚子上的肉都多了一圈,脸好像也圆了。大哥不会嫌我胖吧?”沈云蕊两手揉了揉脸颊,粉腮染上些许女儿家的娇憨与羞涩。
沈云灼摇了摇头,“没事就好。胃口好也不是什么坏事,平时多走动、练练剑就是了。”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来宽沈云蕊的心,可心里却依旧怀疑纪绯川暗地里在她身上使了什么伎俩。
云蕊脉象平和,脸色红润,可见那招数还不至于有多阴毒,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要尽早找到纪绯川。
沈云灼从腰间解下纪绯川赠与他的香囊,“这香囊可驱五毒,防虫害,你在庐陵找家客栈住下,带着它防身用。等我办完手头的事再与你会合。”
香囊一离体,沈云灼体内的子母蛊似有所感地动了一下。
幕色四合,繁星满天,沈云灼持剑踏出戏院,闭上双眼,天地间的喧嚣似潮水般迅速褪去,知觉循着母蛊的感应一路延伸向四面八方。片刻之后,他骤然睁开双眼,锁定了纪绯川的位置。
不仅仅是方位,他感知到子蛊正在剧烈波动着,纪绯川如果不是旧伤复发,就是遇到了什么相当棘手的场面。
也许是陆瑶环找到了他,也许是各大门派的人盯上了他,又或许是他新招惹了什么得罪不起的势力。
论起惹是生非、为非作歹,纪绯川居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这家伙没有一刻能让人省心,只有被锁在山洞里的那段时间最安分。
然而沈云灼却不曾想到,他所猜测的所有威胁,都在同一时间一齐找上了纪绯川。
子夜时分,城外十里处乱葬岗,滚滚浓烟自林中升腾而起冲上天空,火焰刺透泼墨般的夜幕,将天空照得火红一片,地下传来阵阵哀鸣与仓皇奔逃之声。
然而这些杂乱的声音却尽数被雷电与风声吞噬,城内官兵奉了上级命令将城门严防死守,偌大的庐陵城不动如山,百姓们皆沉浸在睡梦之中,偶有人被风雷闪电惊醒,起身关紧门窗又是一觉。
沈云灼在地下教坊司的断壁残垣间找到纪绯川的时候,发现他正倒在血泊里,满地毒虫尸骸散发着被灼烧过后的焦味,少年赤裸的身躯被人用鞭子抽开了几十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胸腔艰难且用力地起伏着,一双眸子漆黑而森冷地注视着脚踩在他身上的中年男人,嘴角挂着一抹嘲讽且倔强的冷笑。
男人漠然俯视着脚下的少年,眼神仿佛在看一只不自量力想要冲破茧衣的飞蛾,“本将最后问你一句,裴硕到底怎么死的?”
纪绯川冲他勾了勾手指头,男人弯下身来,纪绯川啐了他一脸血沫,“......这么想知道,自己......下去问他,不就得了?”
男子抹了把脸,面无表情地直起腰来,一脚踏断了他两根肋骨。
纪绯川眉头狠狠一皱,剧痛使他眼前一黑,“哇”地一声扭头吐出一口殷红的血。就在这扭头的空档,他看见了沈云灼。
纪绯川眼中透出一层晶莹剔透的薄红,他扯了扯嘴角,含着半口血口齿不清地道:“这都被你找到了,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说罢,他脱力一般地倒回去,眼角徐徐滑下一滴动情的泪。
天杀的沈云灼,要来干嘛不早点来,疼死老子了!
沈云灼神色肃穆,拔剑出鞘一言不发朝那人刺去,白虹剑冷光乍现,直取对手咽喉,却在即将刺入那人咽喉的瞬间被一股力道击中,偏离了半寸。
定睛一看,却是一道白绫,陆瑶环穿着一袭素衣白裙迤逦而来,长长的披帛拖在地上浸足了污渍和血迹,她毫不在意地踏过血泊,轻声笑道:“我还以为沈大哥今夜不会出现了,没想到还是来了。这样也好,人多热闹,也多几个人做见证。我说什么来着,裴将军,这小子床上功夫绝对一流,今夜没让您失望吧?”
陆瑶环此言一出,纪绯川的目光立刻投向沈云灼,见他目光沉沉、不动声色,于是眼神怨愤地在陆瑶环与沈云灼的身上来来回回,恨不能把这两人活活戳成筛子。
沈大哥?沈大哥!
哪里冒出来的女人,竟然叫沈云灼叫得这么亲密!他们之间难道很熟吗,连他都没有这么叫过沈云灼,沈师兄居然也不反驳就这么任她叫?
啊啊啊,越想越不甘心,好想爬起来割了她的舌头!
如果纪绯川内心的小人能够具现化,那么现在那只小人儿应该在满地撒泼打滚耍无赖了,只可惜当下局势并没有给纪绯川借题发挥的余地。
沈云灼与裴绍两相对峙,暗中估量双方实力,趁局面僵持之际,陆瑶环目光悠悠落在了纪绯川身上,她伸出涂了鲜红蔻丹的手指捏起纪绯川的下巴,左右打量一番,“世人都说红颜祸水,依我看是他们见识短浅,不知男子也有这样的好皮囊,且从骨子里就透出淫荡的根性。也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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