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陪审员的几个人都认为萧安山罪不可赦,但即使我们投了全票,可如果有证人的不在场证明,我们还是无法将他绳之以法,所以,最终我和楚汉做了一个决定。”说到这,顾沿海仿佛回到了当年,他们一群人纠结着,挣扎着,还是做出了那个无法挽回的决定。受害人跪在顾沿海面前磕头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她眼泪流出的血泪,像根钉子,扎进每个人的心里,萧安山必须死。
顾云齐静静的听着,只是听着,他也能感受到父亲当年的无奈。
“本来我和楚汉是打算我们两个开车去撞证人,可我们是陪审员,不管开车的是谁,案子一定会重新审理。”
“所以,最后开车撞证人的是我?”
“对,因为如果是你,没有人会怀疑和这起案件的关系,而你是未成年,也不会被判刑。”
“你们就因为要把罪犯送进监狱,而害了一个无辜的生命。”顾云齐明白了为什么父亲一开始会说如果知道真相,他可能会更恨他,作为一名警察,他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我当时为什么会同意你们的做法?”
“你没有同意,之所以会撞人,是因为楚汉催眠了你。”
顾云齐已经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震惊,原来早在十五年前,他就陷入了深度的催眠,自己这么多年,根本不是真实的活着。
“你们牺牲了我,牺牲了一个无辜的人,就为了给一个人定罪?”
“如果萧安山不死,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些受害者家属,他们绝望的表情。”如若不是亲身经历,谁能理解他们那一众人的苦痛和无奈。
“那你们没有想过这个无辜受害者他的家人吗?”
如果萧安山被无罪释放,可能还有更多的家庭破碎。”
顾沿海他们当年的困境就像是美国哈佛大学政治哲学教授迈克尔.桑德尔,在自己的公开课“正义应该怎样做?”中,开篇设想的场景一模一样,火车轨道上的五个人和一个人,只是他们选择了变更轨道,但付出的代价却是惨痛的。
顾云齐在撞死证人阮元之后,他的妻子也因为伤心过度,突发疾病离世,那一晚,那个孩子同时失去了双亲,但就是到最后,连他自己也未能幸免。
“顾云齐咬着牙没有再说话,他没有经历过当时的事情,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处在父亲的位置,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在面对受害者家属时,他的心是否还能镇定。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顾沿海的眼神很迷茫,15年了,他还是没想透彻,如果萧安山被无罪释放,又有人被害,他们是不是也会后悔?
“那个孩子呢?”
“萧安山被判死刑之后,我们本打算把受害者的儿子送出国,让他好好的过以后的生活,可没想到,在出国前夕,却发生了大火。”
“那个孩子,死了?”顾云齐一直怀疑这一切的所为都是那个孩子,即使他在电话里否认,顾云齐也还是怀疑,但现在,父亲告诉他,那个孩子已经死了,他连怀疑的目标都不再有。
“那场大火,是意外吗?”顾沿海听出了自己儿子话语里的质疑。
“是意外。”太多的意外,让顾云齐根本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楚汉在哪,我想去见他一面。”
“案件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但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让你知道。”顾沿海清楚这个真相对顾云齐来说有些残酷,但他不能再瞒着他。
“楚汉有一个儿子,叫楚余笙。”自打在医院见到楚余笙,顾沿海就知道他是楚汉的儿子,残酷的命运还是将他们绑在了一起。
听到楚余笙三个字,顾云齐的脑袋嗡的一下,他记得楚余笙告诉过他,自己的父亲是心理学讲师,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当年是在催眠的状态下去杀死了一个证人,而这个催眠自己的人还是楚余笙的父亲。
“大概是名字相同吧。”顾云齐本能的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事实,楚余笙本就和这一切毫无关系。
顾沿海看着自己的儿子,他一直都对不起他。
“你还是恨我,对吗?”
顾云齐低着头,在不知道事实之前,他确实一直恨着自己的父亲,但现在,他不知道。
法律这条界限,此刻显得有些模煳,于法,他不敢苟同父亲的做法,但于情,谁又能说他们真的做错了呢,这大概是一道最难解的伦理题。
“我先走了。”顾云齐起身,每一步都走的沉重,探究了十五年的真相,当知道的那一刻,压在身上的重量好像并没有减轻。
“云齐,真的···不能原谅吗?”
“你始终都是我的父亲。”顾沿海压抑了15年的眼泪,这一刻忍不住了流了下来,他所背负的秘密,终于卸下了。
如果一开始顾云齐就知道事情的所有真相,那他的人生轨迹是不是会不同,可已经十五年了,一切都尘埃落定,谁都没有能力再去改变什么,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杀害王泉的凶手。
家里的还亮着,他给楚余笙发信息说自己会晚些回,大概他一直在等着自己。
进到屋子里,楚余笙靠着沙发,微闭着眼睛,顾云齐坐到他旁边,整理了一下他额前凌乱的头发,幸好他什么都不知道,顾云齐也不打算让他知道。
“回来了?”楚余笙看着顾云齐的眼睛,竟有些微红。
“你哭过了?发生了什么事?”
“王泉死了···”只是四个字,便概括了所有发生的事。
楚余笙的心勐的收紧,他见过王泉好几次,那个小伙子应该只有二十四、五岁。
“怎么会?”
“是···是意外。”除了意外,顾云齐没有其他的词可以告诉楚余笙,他们所遭受的一切苦难中还有他父亲的参与。
蓝之晴死的时候,顾云齐难过了很久,现在又是他的同事,警察这个职业面临的生死考验是常人所不能承受的,从前的顾云齐是一个人,但现在他愿意为他分担,只是他没预料到两个人分别会来的这么快。
顾云齐一如往常,将楚余笙搂在怀里,直到他安然入睡。
未知的号码显示在顾云齐的手机上,现在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那个小警察死的一幕,是不是很像当年?”
“当年撞死人的是我,为什么要对其他人下手,你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因为他是无辜之人,你不也清楚当年死的那个证人也是无辜之人。”
“所以你为了他报复我。”
电话里的人轻哼一声“怎么能说是报复,只不过是让顾警官付出你该付出的代价而已。”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尝尝身处烈火的滋味。”那场大火好像从那个时候一直烧到了现在,每个人都饱受着皮焦肉烂的滋味。
“死别之后就该是生离了,你真的不应该把楚医生拉到你的身边。”
“你想要对他做什么?我警告你,你要是对他下手,我保证抓到你之后将你挫骨扬灰。”一提到楚余笙,顾云齐没了之前的淡定。
“呵呵,顾云齐,那只是你的想象,事实上,你根本连见都见不到我。”
“别对自己太有自信。”
“放心,我不会让楚医生死,只是他那么干净美好的人实在不适合呆在你身边。”
顾云齐直视着黑夜,他明白对方的意思,只要有楚余笙在,他就永远拿住了他的软肋。
见他不默不作声,对方又说道“我一无所有,但是顾云齐,你敢拿他的命堵吗?”宁思远绑架楚余笙就是他给顾云齐的警告,他说的对,自己根本不敢拿楚余笙的命去堵,可是要离开他,宛如生生拆下顾云齐的肋骨。
“怎么,舍不得?”
“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你知道对于我来说,杀死一个人很容易。”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离开他,你会放过所有人吗?”
“等你把楚余笙送走,我就告诉你。”对方挂断了电话,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刺激着顾云齐的耳膜。
从一开始,这个人就在注视着他,也许他身边发生的一切,都被看在眼里,那他和楚余笙的相遇注定就是个错误。
可笑的是,自己一点点开始了这个错误,一点点将楚余笙拉进了危险却浑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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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分别
望着熟睡中的人,顾云齐感受到蚀骨般的疼痛,是他将楚余笙拉到自己的身边,现在他必须亲手将他推开,他想要他活着,宁思远的事让顾云齐心有余悸,他不敢去赌。
楚余笙睡得很熟,模样像个小孩子,他抚摸着他的眉骨、鼻尖、嘴角,他想把这个人的一切深深的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楚余笙一睁眼,顾云齐手拄在床头,深情的望着他。
“怎么起这么早。”楚余笙揉了揉朦胧的眼睛,他不知道顾云齐整整望了他一夜。
“今天天气好,所以起的早了些,我今天送你上班。”
顾云齐坐在车里,楚余笙站在医院门口,朝他微笑着摆手,“路上注意安全。”顾云齐也微笑着,这样的日子以后将不会再有。
以往的每个早上,办公室里总会传出嘻嘻哈哈的声音,但今天却特别安静,王泉桌上的白色菊花,告示着桌子的主人永远的离去,隔壁传来隐约的哭声,顾云齐知道那是苏小雨,平时她和王泉总爱斗嘴,现在都成了回忆。
顾云齐没有进办公室,直接去找了韩瑞。
“我有事求你。”顾云齐没绕弯子,这件事,他只能找韩瑞。
“什么求不求的,你知会一声就行,只要我能办到。”他和韩瑞之间从来不需要过多的废话。
“我想见唐玉森。”
韩瑞勐地转头看向顾云齐,上次他提到唐玉森的时候,顾云齐的反应就不对劲。
“我会去找师妹帮你联系。”他不清楚顾云齐找唐玉森的原因,但只要能帮上忙他必全力以赴。
“你不问我原因吗?”
“你见他,自然有你的道理,要是有其他需要,你尽管开口。”
顾云齐知道,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与这股力量对抗,他只能拼尽全力。
拜托了韩瑞,顾云齐又去找了宋一枫,他也算是和当年案件有关联的人。
顾云齐把父亲告诉他的所有真相都讲给了宋一枫,除了催眠自己的人是楚余笙父亲这件事。
“你是说当年你撞人,完全是在被催眠的状态下?”
顾云齐点了点头,虽然这听起来有点荒唐,但这就是事实。
宋一枫想怪不得他见到的顾云齐完全不是当年的模样。作为警察,对于顾云齐父亲当年的抉择,他也没有了判断,黑白之间的界限本就不明确,所有才有无尽的灰色。
“我来找你,是想你帮我一个忙。”
顾云齐把一份资料交给了宋一枫,宋一枫接过资料,打开来,看到里面的内容,他的反应和顾云齐当时看到资料的反应一模一样。
“这份就是吴成俊留下的资料。”
吴成俊会死、于明和徐义宁会死都是因为这个秘密,而现在手握秘密的是顾云齐。
“你怎么会有这个?”
“是吴成俊通过他之前的同事留下的,他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怎么能不给自己一个清白的机会。”
当年的徐义宁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身为记者,总是想着挖掘会让人一鸣惊人的消息,他误入黑市交易,不曾想反被人挖出他和唐玉森的这层关系。在被于明威胁的过程中,徐义宁失手杀了于明,他贿赂了付医生,拿到了精神失常证明,免除了牢狱。
徐义宁得到的消息,是他不能对外发布的,再加上他和唐玉森的关系,更是要守口如瓶,机缘巧合下他认识了吴成俊,将这份资料藏了起来,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他手里有的秘密终究还是要了他的命,可唐玉森的背景强大,要他命的人只能用瞒天过海的方式杀了他这个没有名分的儿子。
至于假秦肃在中间扮演的角色,还要他们去调查,只是顾云齐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这个机会去揭露真相。
“帮我保存着,希望有机会能将它暴露在公众之下。”
宋一枫将资料推回给顾云齐,“这件事你自己为什么不做?”
顾云齐没有接,“我不知道还能有多久可活?”顾云齐的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
“你有没有想过,即使这个人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但也是案件的相关人,他以为杀人的是你,如果他知道真相,也许就不会再报复。”
“也许会,但他杀害王泉是事实,蓝之晴、吴成俊还有宁思远也都是因他而死,我必须将他绳之以法。”
是啊,这么多的人都枉死,即便他放弃报复,也难逃罪责。“还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
“没有了。”这件事,他希望牵扯的人越少越好,顾云齐只有三天的时间,他要做好准备,三天后楚余笙会离开,到那时,他必须找好退路,身边的人,不能再因为他有任何牺牲。
“能认识你,还挺好的。”宋一枫的话是发自肺腑的。
“能认识你,也挺好的。”谁能想到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他们,也有成为朋友的一天。
“楚医生那,你怎么打算的?”连宋一枫都清楚顾云齐的弱点。
“我会送他回瑞士,他在那里呆了十年,回去应该会习惯的。”
“你真的要放手?”宋一枫见过楚余笙的面不多,但印象深刻,离开顾云齐这样的人,需要莫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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