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阖宫上下都在猜测皇帝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自己的弟媳偷偷藏入后宫,这简直有悖伦理,为帝位蒙羞为天下所不齿。
直到有一天,皇帝给了她一个名分,一个游离在妻妾和情人之间的名分——昭国夫人。
临川王是叛臣贼子,已被褫夺了封号废为庶人,临川王妃自然也不存在了。如今临川王妃改为昭国夫人,是要向天下宣布,她谢罗依乃至整个谢家与叛臣贼子没半毛钱关系,株连也株连不上他们。
后宫的女人们议论纷纷,皇帝对谢家还真是好。
前朝的田瀚海却黑脸了,皇帝是要结党?是要准备力量来对付他这个手握重兵的权臣?田瀚海想了想,谢运号称帝国的钱袋子,的确很有用。
就在他准备对付谢运时,谢运竟然辞官归乡了,任凭皇帝挽留就是不肯再在京都待下去了,携了一家老小拍拍屁股走人,连留在宫中的女儿都不管,真是轻松潇洒。
田瀚海派人跟踪谢运到了屏城,见他们落脚于此,生活安逸,并不与其他可疑人等接触,不禁有些奇怪,心里想着是不是要来个暗杀,一了百了。后又觉得就这么杀了有点可惜,养兵本就是件费钱的事,钱袋子反正又逃不出自己的五指山,不如先留着,以后还能为己所用。
然而自古前朝就连着后宫,谢运这一逃,谢罗依就彻底成了一个没有后台的孤女。田瀚海爱她美貌想将她纳为自己的妾氏,没想到皇帝先行一步,封了昭国夫人,还在册封礼上说漏了嘴,喜滋滋地说昭国夫人已有了身孕。
这下所有人都惊呆了,怪不得谢罗依一进宫皇帝就天天在新庆宫待着,一待就待到深更半夜,原来是为了造人啊,这速度,快赶上流星了。
原来不是皇帝不行,而是没遇上对的人。
宴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谢罗依的肚子上,她如今不到四个月,虽然小腹已微微隆起,但天气日渐寒冷,衣饰厚重根本看不出真实的月份。
她身旁坐着孟谈异,皇帝让他跟着就是为了羞辱他。然而孟谈异却很坦荡,该吃吃该喝喝,面对一丛丛向皇帝恭贺的人,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还真会自欺欺人。”孟谈异喝着酒嘟囔了一句。
谢罗依也翻搅着碗里的果酿嘟囔着:“他可没说这孩子是他的,只是大家都这么认为而已,他这是进可攻退可守,精着呢。”
“屁!”孟谈异鄙夷道,“过段日子你这肚子就瞒不了。”
谢罗依嘿嘿一笑:“我都想好了,他一定会说我这肚里是双胎。”
孟谈异噎住,这解释真特么让人无语。
两人正偷偷地说着话,对面的俪贵妃突然发难:“昭国夫人真是好福气啊,刚入宫就有了喜讯,如今几个月了?”
谢罗依向孟谈异使了个眼色,看看吧,果然有人不相信。
她正准备答话,皇帝已经开口了:“御医说了孩子还小,得好生养着。”
“陛下!”俪贵妃用尖利的嗓音发嗲,笑颜如花地道,“臣妾听说月份太小诊断不准,很容易有失误。臣妾这儿有名医,不如与御医一起会诊,确定了着胎的时间也好为昭国夫人保胎啊。”
皇帝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这已经是□□裸地怀疑孩子不是他的了。
谢罗依却笑道:“俪贵妃多虑了,臣妾孩子很好,不需要多余的药物来保胎。”
“俪贵妃的意思是担心昭国夫人流亡在外伤了母体,如今有了喜讯便想为夫人调养。”
谢罗依朝那说话的人望去,笑意渐深,这位故人不就是刚刚进封为容嫔的荔枝嘛。她倒是不再低调了,是因为和俪贵妃结交了?
谢罗依也不回答她,只是将目光投向皇帝。
皇帝不痛不痒地道:“见你们和睦朕甚感欣慰。”
他在避重就轻,俪贵妃却不死心,撒娇地道:“那臣妾就安排名医进宫为昭国夫人诊断。”
皇帝指着谢罗依身旁的孟谈异,笑道:“什么样的名医能比得上白日先生?爱妃不要操心了,好好照顾自己,早日为朕诞下子嗣。”
俪贵妃被堵得哑口无言,白日先生名满天下,的确不再需要其他名医了。
等等,不甘心的俪贵妃再次将目光投过来,瞧这亲密模样,肚子里的孩子莫不是他的种?
不过她似乎忘记了另一个人,只一门心思地盯在孟谈异脸上,似乎能盯出一朵花来一样,这就是谢罗依想要达到的效果。
无聊的宴席终于散场,皇帝在众目睽睽下携谢罗依回宫,这份荣宠惹红了所有女人的眼。
夜晚宫中风大,澹台上寻贴心地为她披上披风,谢罗依受宠若惊,心想别又出幺蛾子。
澹台上寻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孟谈异道:“你不觉得他碍眼吗?”
谢罗依道:“他是臣妾孩子的爹。”
澹台上寻一脸不屑:“如今你身份尊贵,他只不过是个庶民,不适合做你孩子的爹。”
谢罗依掩唇笑道:“莫非陛下想代劳?”
澹台上寻叹了口气:“以如今的形势来看,朕是枉自担下了这场虚名。还不是为了保护你和你们谢家。”
谢罗依道:“陛下可以放臣妾和孟谈异出宫的。”
澹台上寻道:“你背叛了老七,若是出宫去很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朕也是为你好。”
谢罗依立刻意识到,这是他又一次的试探,这种试探一个月内已经反反复复地来了无数次,就为了试探她知不知道澹台成德的下落。
“臣妾会与孟谈异隐姓埋名,远离京都。天下这么大,他找不到我们的。”
踏进殿中,暖意扑面而来,澹台上寻又亲自帮她脱去披风,转头就对众人道:“你们都退下吧。”
侍女内监纷纷退下,唯有孟谈异一脸坦然地站在那儿。
澹台上寻不悦道:“白日先生还不退下。”
“草民住在这里。”孟谈异恭身一辑,不卑不亢地道,“陛下与内子独处一室容易遭人非议,草民得待在这儿。”
澹台上寻道:“她是朕的昭国夫人,不是你的内子。”
孟谈异气结,怒道:“陛下身为帝王,便是万民的表率,怎可如此不顾脸面,难道不怕青史留名吗?”
谢罗依眼看事态不对,立马拦在两人中间,安抚皇帝道:“他说话不知轻重,请陛下宽恕他!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澹台上寻将她粗暴地拉开,喊来侍卫:“将此大逆不道之人绑在柱子上。”
侍卫立刻动手,将他捆得严严实实。
谢罗依被吓了一跳,急忙跪下不停地哀求。孟谈异倒是硬气,索性破口大骂,根本不看谢罗依朝自己拼命使眼色。
“堵住这厮的嘴!”
一块破布塞进了孟谈异的嘴里。
澹台上寻一挥手,让干完活的侍卫们都退下。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他们三人。
孟谈异还在呜呜咽咽地骂着,谢罗依跪在那儿,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心中忐忑不安地想着能想到的可能,提前想着做应对。
澹台上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与别人偷情怀孕,朕收留了你;大都督看上了你,朕帮你解了围;你屡次办事不利,朕非但没怪罪还不计前嫌封你为昭国夫人。你说这桩桩件件,你该如何报答。”
谢罗依沉默地跪在地上,她突然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澹台上寻等不到她的回答,心头的怒火又加深了一层:“你和老七一直在演戏,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对他动了真情!”
谢罗依紧张起来,但幸好她垂头丧气地跪着,这姿态掩盖了原本的情绪。
“臣妾与陛下自幼相识,一直将陛下视为好友,虽陛下登基后臣妾知道今后该是君臣之礼,但与陛下的情义却一直未忘。那澹台成德与臣妾不过是利益关系,臣妾一直牢记,不敢忘更不可能动情!”
她仰起头,一脸的坦诚。
澹台上寻不禁鼓起掌来:“你说得很好,但朕不信。”
谢罗依暗骂,嘴上却说:“臣妾的忠心日月可鉴。”
澹台上寻仰头大笑,他觉得自己好久没笑得那么舒畅了,剩下的两人像看疯子一样的看着他。
忽然,他笑着笑着猛地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咯咯笑道:“今晚就是你报恩的时候。”
谢罗依被吓了一跳,天旋地转地生怕自己摔下去,嚷道:“陛下这样做会被天下臣民耻笑,会被千秋万代刀诛笔伐!”
澹台上寻呵呵笑道:“都是身后事了,朕不在乎这些虚名。”
他大步上前将她仍上了床,幸好谢罗依护着肚子,怒道:“陛下若执意用强,臣妾便只好以死明志!”
澹台上寻道:“你就不顾忌腹中那块肉了?”
谢罗依神色凛然,丝毫不惧:“我的孩儿必不惧死!”
澹台上寻笑了,摇头道:“阿罗,你可以不顾忌你和你的孩子,但你必然得顾忌谢家、孟谈异,还有老七。”
谢罗依道:“前面说得都对,但澹台成德已经死了。”
澹台上寻道:“朕觉得老七没死,你信吗?”
谢罗依心中一凛,他似乎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她不动声色地冷哼一声:“陛下莫不是怕他怕到失了心智吧?如果陛下还想利用臣妾就不该动臣妾,如果陛下只是想发泄□□,那陛下将会输得一败涂地。”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讥笑道:“臣妾还会觉得陛下的头脑不够清楚。”
“也只有你敢跟我说这样的话。”澹台上寻气得脸色煞白,他知道她说得没错,万一真的让她出了意外,他将失去最后的翻盘机会。
他失望地退后两步,指着她恨恨地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怒朕,总有一天,朕会摘了你的脑袋!”
说完拂袖而去,谢罗依长长地松了口气,她果然还有利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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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太古城被攻破,冉弼先被杀,涞源守军为求自保,眼睁睁看着不救,田瀚海大怒,命曲赫拨连从渔阳发兵救援,然而还是慢了一步,中途竟然被吴悔和澹台舞阳的联军阻截。
刚刚得胜的李环接到消息,出城迎战,曲赫拨连大败,只身逃回了渔阳。
与此同时齐州也遭受了巨大的压力,但此时齐州和渔阳互为犄角,联军无法攻破,京都还算安全。
但除了京都,南到郢阳、蒲州北到石城、苍惠,帝国的大半疆域已落入李环、吴悔和澹台舞阳之手,多路大军要想攻破京都是迟早的事。
澹台上寻听闻在太古攻城时出现过澹台成德,便下诏痛斥他不忠不义,霍乱朝纲,动摇国本,洋洋洒洒一顿乱骂后,冒名顶替的袁克定立刻就回了一篇慷慨激昂的檄文,骂他德不配位,残害手足,宠幸奸佞等等。
一番对骂后,澹台上寻还是得拉着田瀚海想办法。连日来的失败虽然让田瀚海虽然火冒三丈,但他很快想到了晋州,中原腹地,秦王果峻嵋镇守。
话说这果峻嵋是大晋王朝的外姓藩王,骁勇善战但一向与田瀚海不和,毕竟一山难容二虎嘛。不过他远在西部山区蛰伏着,与田瀚海倒也没什么正面冲突,现在唯有请他出山,才可救大晋朝于水火之中。
澹台上寻修书求援,果峻嵋趁势提出了条件,澹台上寻此刻也管不了能不能实现,一一答应后,果峻嵋出兵了。
与田瀚海的风格不同,果峻嵋狡诈诡谲,他无声无息地昼伏夜出,竟在一个滴水成冰的寒夜,突袭成功,拿下了石城。
果峻嵋片刻不停,趁夜北上,如同鬼魅般地在第二天夜晚抵达了太古城下。太古城中的李环毫无防备,被果峻嵋杀个措手不及。
李环大怒,坚壁清野,誓要在天寒地冻中耗死果峻嵋。
然而果峻嵋的军队却失踪了,李环以为他们怕了,派出去的探子也报告说果峻嵋的军队消失了,一连几天后李环放松了警惕,错误地认为果峻嵋也只是乌合之众罢了。
结果几天后等果峻嵋再来时,他一如既往地轻视他,以为他是耐不住严寒出去找吃的了,对他并没有做太多的防备,一马当先率众冲出城,准备速战速决将果峻嵋斩于马下。
然而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大意的李环冲入了敌人的包围圈,遭到了伏击,身受重伤,若不是部下奋力抢回他差点就死在乱军中了。
至此李环派出去的探子们才搞清楚,果峻嵋占据了虎抱山,开始了连轴转地对太古城居高临下地暴揍。
李环第一次尝到了惨败的滋味,因为他的失误,太古城频频发出求援,此时的齐州和渔阳对太古城进行三方夹击,若是被他们拿下太古城,这三城便可形成犄角,再想攻入京都将希望渺茫。
吴悔从苍惠城派兵来救,被果峻嵋的石城守军挟制,太古城岌岌可危,形势已然倒转。
十二月底,李环在悲愤交加中抱病而亡,此刻太古城中的守将又成了谭玄和袁克定,真是天命所归。但这两个人没半点喜悦,这个该死的天命要让这两人抱头痛哭了。
澹台上寻摩拳擦掌,兴奋地举着捷报踏进了新庆宫。
谢罗依一个人待着正在发呆,自从孟谈异得罪了皇帝被关进了诏狱后,她就常常这样,遣退宫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罗,叛贼李环死了!”澹台上寻春风拂面,笑声朗朗,“太古城唾手可得。”
谢罗依神色倦怠地行了礼,敷衍地答了一句:“恭喜陛下。”
澹台上寻一把将她搀起来,柔声道:“你身子越发重了,以后你我独处时就不要行礼了。”
“那怎么行,礼数不可废。”她淡淡一笑,见他心情大好,心想不如趁此机会求他点事。
“臣妾就说嘛,陛下英名神武定能收复山河。”
“算你有眼光。”他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尖,这次她没有躲。
“不如,陛下将孟谈异放出来吧。您是天之骄子何必与他草芥般的人计较呢。”
澹台上寻笑道:“那阿罗为什么会看上草芥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