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罗依觉得自己的脸因为疼痛扭曲得快抽筋了,勉强挤出一个笑想与他开玩笑:“谁让你刺得那么重……”还有话没说完,就觉得周遭的喧嚣离自己远去,她听到谢济武兴奋的喊她,又觉得脸上湿了一片,无奈地叹了口气,万般舍不得地阖上了眼睛。
“依依,依依……”他轻轻地晃了晃她,惊慌无措地看着她渐渐失去血色的脸,等到再抬起头时,眼中布满杀气。
苏醒
谢罗依突然睁开双眼,四周一片漆黑。她暗道一声糟糕,难道自己真就这么容易死了?她动了动麻木的手臂想去摸摸自己的伤口。这一动,忽然就听到有人在耳边唤她:“依依……”
他一直在叫她,叫得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周围渐渐有了光亮,她动了动眼皮,很想回答他,毕竟他温柔得有些过分。
有清凉的触感,她听见他问:“她怎么样?”
那人回答他:“爷放心,夫人活了。”
“那怎么还没醒?”
“爷别急,不出一个时辰准能睁眼。”
谢罗依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他松了口气的声音都听见了,但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这郎中太会赚钱了,本来肯定在吓他,说自己必死无疑,现在活了,这赏金必定得是个大数目。其实就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哪里用得着扯上死了活了的。
她恨自己不能申辩两句,甚至连睁眼都费劲,只听他道:“带先生下去,重赏。”
谢罗依默默哀叹,我的银子哟——
脚步声有些杂乱,有出去的也有进来的,渐渐的四周就安静了下来。
手被他握住,十指相扣,扣得太紧了些,她怀疑自己手臂没知觉是不是被他死死抱住,发麻了。
松手!她无声地呐喊着,奈何喊不出声也动不了。
忽听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道:“让她好生养着,会没事的。”这该是某人正在安慰他。
许久,没等到他的回答,她现在就想听听他的声音,他再不说话,她又要开始犯困了。
那个声音又道:“这里很安全,她还得再睡会,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此人说话极为小心,声音也压低着,谢罗依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自己一定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努力抬了抬眼皮,眼前仍只有一片光而已。
“依依?”她又听到他叫她,往常他不怎么叫她的名字,要么勾勾手就把她勾去,要么就是与她一样直呼大名,像现在这么叫得亲切友好真是不容易,不过听多了又好像在喊她“姨姨”。
自己突然之间成了他的长辈,哈哈哈……
一想到此处她真想放声大笑,打定主意醒来后一定要好好嘲笑他。
“我说,那个……”
“你出去。”他终于开口打断了他。
“不是,下面一团乱,莲姨还跪着,还有田胜利那可是个大麻烦……”
“你惹出来的事,你自己去收拾。”他说得很平常,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别别别,您是咱们的头啊,您得拿个主意。”
他冷哼一声:“你们何时将我放在眼里。”
“我一直以您马首是瞻啊!”那人急得很,又道,“我是没想到那丫头会发了疯,会把我们都玩了!”
“没想到?”他的声音冰凉彻骨,“我也没想到你会背着我要她性命。”
“不不不……不是!”那人差点没哭出来,“我只是想谢济武没搞定田胜利,那咱们就再添把火让田胜利和李淮阳一起把程之清弄死,这样他们两人将都会在我们的掌控中,只是没想到会弄成这样。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沉默是最可怕的,谢罗依觉得自己都快撑不住了,直到听到脚步声,她才知道那个不停解释不停表忠心的人是真的出去了。
昏昏沉沉间又听到他说:“依依,别睡了,你想想小武……”
谢罗依一个激灵,竟猛地睁开眼睛,小武怎么了?!
澹台成德被吓了一跳,随后是又惊又喜,接连问她:“难受吗?痛吗?晕吗?要不要喝水?想不想吃点东西?对了,喝药……”
她忍不住皱眉看着自己被牢牢握住的手,虚弱地道:“快放开我。”
他略显尴尬,虽依言放手,但目光却眷恋地看着她,久久不愿移开。
她干咳了一声,扯着伤口有些疼,虚弱地问:“小武怎么样?”
“他没事。”他见她狐疑的眼神,又道,“他好着呢,都是皮外伤,刚才还生龙活虎地吵着要来看你。”
刚开始的惊喜被灌了一壶失落,自己一直在唤她,希望能唤醒她,没想到她是听见了谢济武的名字才愿意醒来的。细细一想,大概是在怪自己刺伤了她。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他垂下头,有些怕看她的眼睛。
本来她想好了,待醒来时定要好好的揶揄他一番,如今见他愧疚成这副样子倒不好说出口了,只能拍了拍他的手。
“你给了那江湖郎中多少钱?”
“啊?”他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才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钱,你很穷啊?”
“恩,穷啊。”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屋梁道,“我还想求得绿漪琴呢,就是钱不够。”
“以后我给你买。”他一口应诺,从未见她弹过琴,没想到她竟然有此雅兴。虽然绿漪琴是古琴,千金难求,但为了她这点钱算不得什么。
谢罗依转头看向他,目光灼灼,虚弱地笑道:“最喜欢你为我花钱了。”
“养夫人嘛,应该的。”他又握住她的手,摩挲着叹道,“不过,我长那么大,也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人,傻乎乎的就往前冲,不把瓷片当回事。”
这话和预想中的不一样嘛,这家伙竟然还说她傻?谢罗依气得想一口咬死他,但她现在只觉得浑身乏力,刚一起身,伤口便被扯痛了。
“不过你舍身伺虎倒是勇气可嘉,与我在一起久了倒也算有所精进。只是,以后别做傻事了,像那种情况你完全可以捅我一刀,只要不捅在要害上,我还是可以惊醒过来的。”
他絮絮叨叨,她横了他一眼,眼风锐利,他缩了缩脑袋,嘻嘻笑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伤害我,但伤害你自己我不答应。”
“澹台成德,你少来这套。”她狠狠地在他手心里掐了一下,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就你这点本事,连自己手下都管不好,还想造反?”
说完这些她就忍不住捂着伤口,真是痛死了。
“哎哟,我的姑奶奶。”他伸手轻轻地抚她的伤口处,“您说得太对了,都是我的错!等您好了要打要骂,要砍要杀小的绝没二话,现在好好养着,切不可再动气了。”
他这副低声下气讨好的模样又可气又好笑,她笑道:“从哪学来的?”
他笑道:“我学着也是为了哄你,其他人还没那么大的脸面。”
她伸手想掐他的脸,够不着有点恼,他见了就凑上去,被她一把揪住,还真有些疼,龇着牙却不喊出声,任由她发泄。
“你说谁脸大?”
“我脸大。”
她这才满意地松了手,呼呼地喘着气。他揉着她的手,笑道:“夫人小心手疼。”
谢罗依觉得他脾气好得有些过分,诧异道:“你不疼吗?我可用了全力。”
澹台成德柔声道:“我皮糙肉厚的,怎么会疼。”她的全力在他看来如同隔靴搔痒一般。
“真的吗?”她看到他的脸上已显露出自己掐的印记。
“当然是真的。”他更加温柔,温柔得不像话。
她一边斟酌着话语一边在他脸上寻些蛛丝马迹:“你,这是转性了?”
“愧疚加心疼。”他答的飞快,面色坦诚不像作假。
“可你为什么还卸妆了?”
“怕你一觉醒来发现一个陌生人对着你深情款款,吓着呗。”
谢罗依龇着牙,觉得肉麻,但转念一想不对啊,便问道:“那且不是让别人看见了?”
澹台成德失笑:“看见就看见呗,没什么好担忧的。”
就在两人腻腻歪歪时,有人推门而入,叫唤着:“我的大爷您赶紧出去看看吧,那丫头……”
话说了一半就被噎住了,澹台成德的眼神太狠,狠得他把下半句话给吓忘记了,傻傻地愣在原地。
“他谁啊?”被打扰了,谢罗依比他还要不高兴。
那人很有眼力劲,笑眯眯地上前问候:“娘娘可算醒了!您不知道啊,咱们殿下都快急死了,差点没随您而去。”
这话是尽往夸张里说啊,她抽抽嘴角看向那人,束发玄衣,面目清秀却故作粗犷。她记得,他就是和澹台成德眉来眼去之人,这人功夫不错,要不是中了蛊术反应迟缓,自己就要死在他那一掌之下了。
她闭了闭眼感叹一句:“殿下手下的都是人才啊。”
澹台成德顺着她的话道:“夫人谬赞了,这人才可不牢靠。”
谢罗依看向玄衣公子道:“你牢靠吗?”
玄衣公子没想到她会问自己,楞了一下立刻露出一脸谄媚:“绝对牢靠!”
她眨眨眼:“那我这伤?”
“意外,一场意外。”他舔着脸道,“属下已经在彻查中,一定严惩凶手!”
谢罗依不动声色地道:“那凶手我得见见,问问她为什么非至我于死地不可。”
“娘娘,那真的是场意外。她是想杀我们所有人,并不针对您一人。”他一脸无辜,不像在隐瞒什么。
“你现在好好养伤,这些事不值得你费精神。”澹台成德安抚她道,“我随他去看看,让真真来照看你。”
她拉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别胡闹了。”他板起脸来。
她哭丧着脸:“莫非你有事瞒我?”
双眸水汪汪,一滴泪吟在眼角摇摇欲坠,这副委屈可怜的模样一看就是装出来的,但澹台成德却不忍她失望,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玄衣公子。
玄衣公子诧异得眼珠子快落下来了,见他不为所动最后不得不跺跺脚,转身出去了。
“他怎么走了?”
“拿推椅去。”
不一会儿带轮子的推椅上铺着软垫被推到了她床边,真真随后进来扶她坐好,这才推着她出门。有人在一旁细心伺候,谢罗依也不觉得疼,只管享受着。
这时她才发现楼道幽深狭长,与原先塔楼二层敞亮的雅座过道完全不同。
她问澹台成德:“我们还在盈盈一水间吗?”
他点了点头。
她又问真真:“事发时你在哪?”
真真也不看她,淡淡地道:“今晚店里客人太多,我在招呼客人。”
她追问道:“这么大动静,其他客人都聋了?”
真真没有答话,为难地看着澹台成德。
“楼中隔音好啊,咱们这儿可是花了大价钱的。”他还没说话,玄衣公子已抢先答了。
谢罗依转头看向他,虚弱地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玄衣公子嘿嘿一笑:“在下白无眉。”
“原来你就是白无眉啊。”
白无眉不知道她这句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知道自己?他自然而然地将眼光投向澹台成德。
“你看他干什么?”谢罗依似笑非笑地盯着白无眉,“我觉得我们好像见过?”
白无眉突然觉得身上多了好几把眼刀,他受惊得望着面前的几个人,脑中电光火石地回忆了一遍,艰难地吞了几口唾沫,梗着脖子道:“您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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