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小胖揉着朦胧的泪眼,吸了吸鼻子道:“我知道啊,我看到你被他们关在冰棺里,满身是血,就想来救你。”
虽然她还没来得及问澹台成德整栋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空气里被下了迷药,被下了迷药才会让洪小胖产生这样的错觉。
偷听
洪小胖想救她,因为看到冰棺里的人是她,便以为她被他们关在里面奄奄一息,生死未明,他就为了她浴血奋战。多么令人动容啊,可是,上次他们见面的时候他还想杀她来着……
谢罗依也不知该感动还是迷惑,她不明白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你小子真不怕死,来这里做什么?”她还没想明白,澹台成德把她想问的话问出来了。
洪小胖此时已彻底醒了,他似乎有些不可思议,被澹台成德问得怔住了,半晌答不上话。
“喂,问你话呢!”澹台成德显得很不耐烦,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从那一推,澹台成德便判断出这是副少年人的骨头,并不是易容缩骨后的屠绵延,他暗暗松了口气,看他怎么回答。
洪小胖当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只是不耐烦地白了澹台成德一眼,转头对谢罗依道:“我知道你有难就来救你了。”
谢罗依的笑凝在嘴角,依旧十分温柔地道:“说实话,乖。”
洪小胖一脸童真:“真的。”
不等澹台成德说话,谢罗依蹭地站起身,拉起他作势要将他扔出去:“算我白救你了。你赶紧走。”
“我不走我不走。”洪小胖死死地拉住她的手,讨饶道,“好姐姐,我说实话就是了。”
谢罗依双手叉腰,摆出生气的样子:“快说。”
洪小胖叹了口气道:“上回我正好路过王府,见到皇帝将你们关在府内,很是担心。这几日一直在留心京都里的动向,如果皇帝要杀姐姐,我就进府把你抢出来。”
他说完这句话,瞥了一眼澹台成德,很是痛快。
谢罗依看着两人的表情,抽了抽嘴角:“说正事。”
洪小胖正色道:“最近新开的这家店我观察了几日,发现裴相的二公子裴理每晚必到,京都最有才的才子袁克定和他的同年们倒也从不缺席,京兆尹主簿张郁的小儿子和家中的小姑娘曾来过三日,羽林军统领程之清算上今日来过两次。”
没想到他调查的这么清楚,谢罗依讪讪地道:“你倒是都认识,野心不小啊。”
洪小胖垂下眼眸:“我知道姐姐怀疑我,但我也是有苦衷的。”
一旁的澹台成德冷哼一声,继续看他的表演。
谢罗依看了眼澹台成德,又继续追问他:“你有什么苦衷?”
“我的苦衷并不重要。”洪小胖摇摇头,眼神变得怜悯起来,吞吞吐吐地道,“姐姐,我还看到你弟弟每天都来。”
“我弟弟?谁啊?”谢罗依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父亲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谢济文如今外放在陆阳做官,只有小儿子谢济武无所事事闲在家中。她脑中一炸,意识到事情的复杂。
洪小胖又道:“谢二公子和李淮阳可是好伙伴,他们每天都结伴来这儿玩。”
她脑中又是一炸,老二这臭小子是要堕落了呀,不好好在家反省,竟然来逛青楼!
“他在哪?”她没有问洪小胖,而看向澹台成德,这里面一定有他的功劳在。
澹台成德耸耸肩,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啊,我和你一样在府里关着,哪管得了他。”
他面不改色,就算被她盯得再久也会丝毫不慌。要是真信了他,就是真的眼瞎。她想起前不久小武和那个成江曾深夜来过王府,被她撞破几个人在密谋除掉程之清,目的就为了给莫名其妙死去的好友报仇。在她看来此事极为荒唐,她后来去查过,那个好友道门君死于心脉淤阻,事发突然没来得及救才归西的,硬要说是得罪了权贵遭到暗杀,没凭没据的哪能让人信服?
为了让谢济武不要惹是生非,她曾让小桃将调查结果告知他,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不死心。
谢罗依越想越气,一跺脚就往门外闯,这下屋里的两个人倒是异常默契,同时将她拦下。
洪小胖含沙射影:“临川王爱护姐姐,自然爱屋及乌有所准备,不会让姐姐伤心,姐姐应该信任他。”
澹台成德道:“我们是来找乐子的,他们也是来找乐子的,坏人乐事不是君子所为。”
谢罗依想了想这两人都身怀功夫,要动手自己绝不是对手。她气恼地道:“我去隔壁玩会还不行吗?”
“不行。”曾斗得你死我活的两人异口同声地否定了她。
谢罗依挑挑眉,对两人超乎寻常的反应很惊讶。正想着是怎么回事呢,忽然听到门外汀阳郡主的声音,虽然她故意装出了男子的粗里粗气,但因为谢罗依曾与她说过话,几乎立刻就分辨出了她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
“本公子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快说,鬼鬼祟祟地在这儿干嘛?”
“喂——你别跑——”
门外她话还没说完,洪小胖已迅速打开了房门,飞一般地追了出去,而澹台成德顺手将谢罗依一拉,两人藏身在门后。
“你们这是干什么?”谢罗依刚问了一句就被他捂住了嘴。
“这人在偷听,可能是奸细。”他贴着她的耳朵轻轻地道。
谢罗依被他箍得紧紧的连声音都发不出,只好以眼神示意,澹台成德看懂了她的意思道:“洪小胖追出去也好,咱们看看他和那奸细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都没追出去,能看出什么端倪?难道仅凭脑补?谢罗依觉得他脑子坏了,随后略一沉吟,更加确定这整座塔楼里随处都藏着他的眼线,所以他出不出场都无关紧要。
谢罗依惊惶地看着她,这人到底藏了多大的能耐?
她的心思又像是被他看穿,他在她耳边摩挲:“别怕别怕,没事的。”
她咬牙切齿地想,她不是怕,她是恨他这么能造儿。
透过门缝,两人看到汀阳郡主朝这里走来,那薄薄的门后根本藏不住他们。如果被她看到,就算没看出他们的身份,也会被他们暧昧的姿势惊到吧,两个死断袖。
澹台成德的呼吸依旧平稳得很,快要看见汀阳郡主那张稚嫩的脸时,忽听到洪小胖声音:“小公子,我把你要的人带来了。”
他竟然这么快就返回了,身边多了一个护院,两人中间夹着一个灰布衣衫须发皆白的老汉。
汀阳郡主缩回了脚,盯着那其貌不扬的老汉看了又看:“你是谁?为什么偷听?”
老汉一脸迷茫:“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哪有什么偷听啊。”
汀阳郡主不依不饶:“我明明看到……”
“小公子看错了。”老汉截了她的话,眯着眼笑得贼溜溜,“老汉我一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在这花楼里对你们这种事早没兴趣了。”
汀阳郡主的脸突然就被燃烧起来了,指着老汉骂:“污言秽语实属不堪,赶紧拖下去!”
躲在门后的谢罗依憋着笑,这个小丫头也太有意思了,自己来逛青楼,还不让人说话,这是什么道理?况且这老汉并没有说得很露骨,她倒是先心虚起来了。
“得嘞。”洪小胖很兴奋,手中现出一把匕首,对着老汉就捅。
出手只在眨眼间,门里门外的女人们都被吓坏了,汀阳郡主尖叫着都忘了逃跑,自己只是吩咐将老汉拖下去,又没有吩咐杀人,怎么就要弄出人命了?
眼见匕首要捅进老汉的脖子时,那老汉灵敏地一转身,挣脱了洪小胖和护院的束缚,风一般地往楼下逃窜,身形矫健,一点都不像上了年纪的人。
“追!”见他跑了,汀阳郡主顿时勇气回来,大叫一声,和侍女两人一前一后地跟在洪小胖和护院身后拔脚追了过去。
门后的两人松了口气,从隐身处出来往回廊上走。此时的回廊上已集聚了许多看客,看这几人在楼梯上互斗。
澹台成德眯起眼,以这老汉的身手来看,绝不是等闲之辈,可是他到底是谁?又是谁派他来的?他既然听了他们的墙角,那势必不能再留了。
他看向回廊另一头,在众多看客中一玄衣公子尤为显眼,他朝他点了点头。玄衣公子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
这一切被谢罗依看在眼里,不知他是何用意,突然又一想,莫非,澹台成德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老汉功夫好,可就是双拳难敌无数掌。护院越来越多,老汉越来越吃力,此时他估计明白了,这群人是真的要杀自己。
幸好老汉轻功了得,在桌子上跳来跳去,一群人跟在他身后追来追去,愣是追不着,但他也逃不出去,大门早已被护院关上,此刻就是一场瓮中捉鳖。
谢罗依看着脸色越来越差的澹台成德,戏谑道:“既然打不过人家就放人家一条生路,尊老爱幼懂不懂?”
澹台成德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眼神中猛然露出了狠厉。
她从未见过他这种眼神,心头一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只见回廊另一头的那玄衣公子飞身而起,几个起落轻松地搭住了老汉的肩,以外人看不出的力一扯,两人落在大厅中央,老汉竟挣脱不了。
护院们的刀剑随即招呼而上,玄衣公子拨开刀剑,朗声笑道:“你们一帮子人对付一个老汉臊不臊得慌呀!”
护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理亏,在众人无声的注目下无奈放下刀剑。
“这老头是个奸细!”楼梯上的汀阳郡主不依不饶,“把他送官去!”
谢罗依好奇地看向她,这位小郡主倒是没受迷药的影响。
玄衣公子朝汀阳郡主的方向望过来,勾起唇角邪魅一笑,汀阳郡主的脸瞬间就红了,说到一半的话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小公子,老汉我愿意随您去见官。”灰布老汉垂死挣扎,他知道自己若是被玄衣公子带走,必定没命。
汀阳郡主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跟在身边女扮男装的侍女,可惜那侍女刚要出手搭救,大厅中突然传来一声空灵的叹息。
这声叹息,叹得所有人心肝发颤,潸然泪下,不知道怎么了就勾起了一番伤心往事。虽然每个人的伤心往事不同,但伤心都是真的。
学艺不精
时间仿佛一下子静止了,所有人在伤心之余被冰棺中走出的红衣少女吸引,她长发及腰,楚腰纤细,赤足踏在地板上如同正在翩翩起舞。灯火之下,那晶莹白皙的皮肤,立体的五官,说不出有多美,但一双眼睛却深邃如海,漆黑如墨,只要被她盯上,很难有人能移开目光。
谢罗依已经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了,她不想看她,奈何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急得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糟糕,着了这小丫头的道。
红衣少女转了一圈,目光扫过所有人,露出满意的微笑。
“大哥哥,你这样抓着这位老伯不大好。”她走到玄衣公子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揪住灰布老汉的手不受控制地松了,玄衣公子却一脸淡漠,而那老汉与他是同样的神情,望着自己的救命之人无悲无喜。
红衣少女不以为意,转头道:“脉脉姐姐,刚刚是有人在为我大打出手吗?”
为她?谢罗依嗤之以鼻,这小丫头未免太自信了。
脉脉点点头,僵硬地答道:“那人叫程之清,宫中的羽林军统领。”
红衣少女垂下头,长长的睫毛闪闪若有所思地道:“我昏睡时曾闻到他的气息,他一心想唤醒我。”
她顿了顿,感叹道:“我能醒来,多亏有他啊。”
偌大的塔楼里只有她一人的自言自语:“脉脉姐姐,我想见他。”
谢罗依头皮发麻,这丫头想见程之清?这使得是哪出阴谋诡计?她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一定是忽略了什么,但到底是什么,她想不出来。
脉脉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就将程之清带了过来。
程之清再没有刚刚闯入时的锐气,他被灌得烂醉如泥,左手边还吊着一人,仔细一看就是与他一起离开的李淮阳,此时与他一样喝得醉醺醺的。
红衣少女“咿”了一声,问脉脉:“这是谁?”
脉脉答道:“新任的英州都督李淮阳。”
烟花之地对朝廷命官了如指掌,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谢罗依忍不住想去看澹台成德,奈何眼珠子不听使唤只有干着急的份。
此时的红衣少女心情大好,拍拍程之清的脸,扯扯李淮阳的耳朵,玩的不亦说乎。
李淮阳大概被扯痛了,怒气冲冲地甩开她的手,吼道:“哪个狗娘养的不要命啦!”
暗叹一声,谢罗依无奈地想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
只需一眼,刚刚还火气十足的李淮阳顿时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痴痴傻傻地流着口水,崇拜地看着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往他身上嗅了嗅,掩住口鼻颇为嫌弃地退后两步,转头看向程之清道:“这个人臭得很,你能帮我杀了他吗?”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但一开口就要杀人着实让人害怕。程之清却完全没放心上,醉眼迷蒙地点点头,挥拳就向李淮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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