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摇摇头:“我没看出来,他像是完全相信了,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荔枝说完,满脸不屑嘲讽。
谢罗依叹了口气,心想,这个澹台成德大概是真的傻,既然这个少年被捉住后要吞药自尽,那为何还要再怀中留下一封信,信上还留下了令人怀疑的家徽?
谢罗依不死心地问:“那他身边的人呢?”她想到了那个止境,或许从他身上能看出些端倪。
荔枝失笑道:“小姐快别提,那就是一窝子胆小鼠。我去的时候临川王身边是个叫邕武的侍卫,知道信的内容后比他还紧张,还劝说他出京避避风头呢。”
“还真是呢。”谢罗依也笑了,“后来呢?”
荔枝道:“后来我就说我们抓到杀手了,那胆小王爷竟让我们赶紧将杀手处理掉。”
谢罗依惊呆了,许久才问:“有人要杀他,他就这么算了???”
荔枝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可后来他又咽不下这口气,说是要进宫面圣,让陛下来主持公道。”
谢罗依若有所思地细细琢磨着:“他既然要进宫告状,自然是要人证物证齐全才好,可他只留下了物证却让我们将人证赶紧处理掉,你不觉得有反常理吗?”
荔枝摇摇头:“这我倒是没想到。”
“这还不简单,说明他根本不想告状,也根本没将这件事放心上。”施完针的孟谈异道。
谢罗依脑中一亮,先前觉得澹台成德傻里傻气恐怕是误解了他。听了孟谈异的话她笑着对大家道:“瞧瞧,这世上啊还是男人了解男人。”
荔枝眨眨眼睛,领会到了孟谈异的意思:“白日先生是说临川王是装出来的?”
孟谈异耸耸肩并没有回答她,转身去整理自己的医药箱了。
谢罗依又问她:“你送去的甜点,他用得如何?”
荔枝道:“神色正常,全部用完了,还说小姐有心了,非常好吃。”
这下连一旁的小桃都忍不住了:“临川王真的说很好吃吗?”
“是啊。”荔枝奇怪地看着她道,“这甜品里面是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谢罗依示意小桃,小桃会意笑道:“那甜点是用莲花瓣调和桑叶汁混合栗麻汁融合在一起,里面还加了古龙籽。中间那点蕊是秋莲蓬做的。”
“啊!原来这玩意这么难吃啊。”荔枝啧啧嘴,庆幸自己还好没吃,这莲花瓣虽然清香,但桑叶汁和栗麻汁混在一起,外加那秋莲蓬真是苦不堪言,再加上古龙籽这种半麻痹的草药,用完轻则舌口麻痹重则全身麻痹行动不便。此物无药可解,非得两三日后自然将药性排除体外。
小桃感叹道:“没想到这个临川王会全吃光,一般正常人不可能吃得下去。”
荔枝点点头附和道:“看来他是真的傻啊,连这么难吃的东西都不知道吐掉,还全部吃完了。”
谢罗依来回踱步,想了一会才道:“你都看出他傻了,那他就不是真的傻。”
荔枝听了这话十分委屈,小姐这是在贬低自己的眼光啊。
孟谈异道:“临川王是怎么在陛下手中活那么久的?”
谢罗依会心一笑,孟谈异说进了她心里,他若真的傻,现在的下场就会和他的那些哥哥们一样,陛下铲除异己的手段可凶残得很。
就在他们说话间,经过妙手扎针的少年睁开了眼睛,开口第一句就问:“你是谁?”
正和他大眼瞪小眼的孟谈异道:“你的救命恩人。”
少年略一挣扎就被孟谈异按住:“我好不容易看在这个姐姐面子上救了你的命,你可别不懂珍惜啊。”
少年脸色惨白,但眼珠却很灵活,转动着看到闻声而来的谢罗依,了然一笑:“怎么是你?”
谢罗依大度地笑了笑:“我看你年纪小小就遭此大难,就请白日先生救了你。如今你没了性命之忧,就留在我身边报恩还债吧。”
少年以为她会逼问自己幕后主子是谁,没想到她竟然想让自己留下?这女人是不是胆子太大了?
谢罗依见他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也不发怵,神色如常地弯下身:“你瞪我干什么?我为了救你可付给他十块金锭子,如今你醒了,总得还我吧?”
少年懵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没钱。”
“嘿,敢情你是个小无赖啊!”谢罗依不依不饶,“亏我那天还觉得你在官道上对临川王义正言辞,有侠者之风,没想到你们俩是一丘之貉。”
“谁跟他是一丘之貉。”少年神情躲闪,被她一逼干脆激动起来,“我没钱,大不了这命还你!”
谢罗依道:“我要你这命干什么?就算现在杀了你,我那十块金锭也回不来了。”
少年咬着唇,搞不懂这个小姐姐怎么这么爱钱,可她说十块金锭子,若是一般老百姓非得打家劫舍才能还得起。
谢罗依见他默不作声,口气就软了下来:“所以说呢,你就留在我这卖身还债。”
“卖,卖身?”少年吃惊不小。
孟谈异曲指弹了他一下脑门:“想什么呢?她的意思是让你在谢家做个侍卫!”
少年被无辜地弹了一下,十分不服气,怒目圆睁,两人之间一触即发。
谢罗依忙上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你跟我在一起总有机会见到临川王,到时候你要杀要剐随你便,但前提是你得先还钱,我可不能血本无归。懂吗?”
她和颜悦色,眉眼弯弯地笑着,末了还亲昵拍了拍了他的小脑门。
这么漂亮又温柔的小姐姐,与当日在官道上见到的完全不同,少年看呆了,脱口而出:“好吧。”
“这才乖。”她笑得更甜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到目前为止她都没有问他受何人指示,除了逼他还钱外几乎就是个俏皮玲珑,心无城府的邻家小姐姐,这让少年放松了警惕:“洪小胖。”
“你不红也不胖呀。”她一听就笑了,揉了揉他的头,“我叫谢罗依,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吧。”
谢罗依留下小桃照顾洪小胖,带着荔枝和孟谈异出了地窖。孟谈异担忧地道:“你真打算留这个小杀手在身边吗?”
谢罗依环顾左右,低声道:“他还只是个孩子,别杀手来杀手去的吓着人。”
“哼,还孩子呢,我看也不小了。”孟谈异哧鼻道,“你是没看到他刚刚的眼神,简直就是凶神恶煞。”
谢罗依轻轻一笑,不以为意。
孟谈异转念一想:“难道你是要留他在身边揪出幕后之人?”
谢罗依看向他,试探地问:“幕后之人难道不是邹进吗?”
孟谈异担起了军事的角色,一本正经地道:“你真的以为在他身上搜到了邹进的亲笔信就是邹进指使的吗?”
“那你以为是谁?”
“我觉得反正不是邹进。我看那小子是要栽赃嫁祸给邹进。”
谢罗依微微一笑,没想到孟谈异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她停下脚步,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不笨嘛。”
“你少来了。”孟谈异嗤之以鼻,“你还是担心自己吧,那小子有功夫,还能乖乖听你的?”
谢罗依眼风一挑,看向跟在后面的荔枝道:“我让荔枝在他身上抹了蚕籽,无论他去哪,我们都能顺藤摸瓜地找到。”
孟谈异道:“又是为了临川王?”
谢罗依点头:“毕竟我是要嫁给他的,既然要嫁他为什么不送个好礼给他呢?排忧解难,互帮互助嘛。”
孟谈异嘴角抽了抽:“我看你是魔怔了。”
谢罗依点点头表示认可,送孟谈异出门,临走时他还恋恋不舍地想要拉她的手,被她避了过去。
“你还没嫁他呢?”
“迟早的事。”
孟谈异见她神色凛然,叹了口气:“行,我知道我现在劝你你也听不进去,不过凭咱俩多年的交情,你要是以后后悔了,就来找我。”
谢罗依笃定地道:“我不会后悔的。”
她虽然口头上说得轻松,但心里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可如果她拒绝了,那她早亡的母亲和整个白月族的山民们将永无出头之日……
春暖花开的日子里身体康复得快,没几天的功夫年轻的洪小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小桃按着谢府的规矩,先去回禀了冯氏说大小姐新收了一个小厮做帮工,冯氏记得上次吃的亏,也没太过刁难就允下了。
小桃带着他来见谢罗依。谢罗依见着他倒是很高兴,嘘寒问暖地关心了一遍,依旧没问他与临川王的恩怨。
年轻的洪小胖终究是少年人心性,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不问我是受谁人指使吗?”
谢罗依正要提笔练字,听他这么一说搁下笔道:“你要告诉我?”
洪小胖摇了摇头,又咬了咬唇。
谢罗依轻笑,顾左右而言他:“你这名字实在难听,不如我给你取个风雅一点的?”
“不。”洪小胖不领情,稚嫩的脸上一点笑都没有。
谢罗依叹了口气,好好的孩子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她屏退众人,牵了他的手,将他拉到茶案旁,柔声问道:“住在这儿不开心吗?还是有谁欺负你了?”
她的手凉凉的,却很柔软,让洪小胖想挣开也不忍了:“我想回家。”
谢罗依烹了茶递到他面前:“去那土匪窝?再去做杀人越货的事?”
洪小胖抬起晶亮的眸子,很想说自己没有杀人越货,但对上她那双温柔的眸子,这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你知道吗,姐姐不忍心。姐姐有两个弟弟,他们像你这般大的时候都在读书习字。”她顿了顿,考虑到他的自尊心,“你若愿意,以后姐姐每天教你习字可好?”
“我没兴趣。”他像是在和谁赌气一般,避开她投来的探寻的目光。
谢罗依揉了揉他的脑袋,也不勉强:“好,等你有兴趣了再跟姐姐说。”
沉默了许久的洪小胖蹭地站起身:“我说了我不稀罕你救我,我就想回家。”
“可你欠我的钱……”谢罗依故作苦恼的样子,抿了口茶,“我可没兴趣去土匪窝拿。”
又是钱!好歹也是个高门贵女,怎么动不动就谈钱,洪小胖皱了皱眉,谈钱真伤感情。
他转念一想,因为不忍伤害她,自己脑子一热执意要回家。现在冷静下来,忍不住暗暗叹气,回家的后果是自己承受不起的,他心生恐惧,无奈地坐下。
他的变化谢罗依看在眼里,走到门口吩咐小桃去取些糕点来。花式糕点堆在洪小胖面前,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来,瞧你瘦的,多吃点。”
“我又不是小孩子。”洪小胖嘀咕了一句,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食欲。
谢罗依满脸疼爱,看着他吃得开心她也挺开心的:“慢点,没人跟你抢。以后啊,跟着姐姐混,保你吃香喝辣。”
洪小胖差点噎住,心里的负罪感更重了。
嘿,好巧啊
谢罗依这几日没闲着,从邹进查起,几乎将邹府上下与洪小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都调查了一遍,最后确认是邹府乡下管田庄的李荚的远房表侄子,是从衢州投奔过来的。
谢罗依燃了传递消息的探纸,奇道:“邹府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荔枝在一旁道:“已经是明摆着的事了,小姐为何不信?”
谢罗依摇了摇头:“我是觉得邹相的动机不足,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荔枝思考道:“说不定是陛下安排的?”
“更不可能了。”谢罗依否认的很坚决,“陛下如果要做肯定是派虞信卫的人动手,派一个文臣来刺杀且不可笑。”
荔枝扁了扁嘴,似乎找不到更具说服力的理由了。
洪小胖很谨慎,他似乎安心地在谢府待下去了,不再动不动就囔着要回家了,就连跟小桃荔枝出府都不乱跑,明明有机会却从不把握。
当谢罗依试探他是否还要回家时,他竟然说谢府上下对他都很好,他已决定要在这儿报答她的恩情了。
在欣慰的同时谢罗依又苦恼他太乖,行事光明从不诡异,派人盯了数日都无功而返。
谢罗依想这小子身手不错,若真是有心从良就干脆收了他,免得他小小年纪堕入歧途。
可这洪小胖有时候又特别奇怪,见到她总会莫名其妙的脸红,有一次搞的她怒了,直接抓过来问,没想到这小子竟挣脱着逃掉了,连着好几天见着她就绕路。
谢罗依无奈,只好派了荔枝去开导他,只是效果不佳,完全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这小子的嘴果然很紧,要套话怕是没那么容易。
不过很快谢罗依就得到了一个消息,澹台成德被皇帝指派督建京郊河堤的差事。
京郊的丹阳江每年春末夏初因潮汐缘故经常会泛滥成灾,一不留神汹涌的潮水就会冲垮两岸良田民舍,常常招致民怨载道,所以每年都要修缮。
如今皇帝将这份棘手的任务交给澹台成德,说是给他历练的机会,实则是故意刁难。
前任督办此事的是工部员外郎李琪,因被弹劾挪用修堤款在不久前被撤职下狱。此人能力不错,治水也颇有心得,在即将到来的汛期撤下这么一个能人,实属不妥。况且修堤款已被挪用了七七八八,这让后继之人如何拯救?且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往年李琪在挪用公款后还能办得妥妥当当,别人也无话可说,可现在倒好,澹台成德临危受命,办得好那是应该的,办得不好可就要被老百姓骂死。
皇帝此令一出,朝野哗然,这么一个总爱在女人堆里打转的王爷能做好这么重要的大事?
还未出手,澹台成德已被不少人唱衰。连谢运都直摇头,认为这是皇帝开始对他动手了。
谢罗依佩服皇帝的手段,在轻描淡写中就将临川王的声誉毁了大半,若他在修堤时出错,就完全有理由被罗织罪名下狱了。
不过这也将是个好时机,如果可以帮澹台成德解决这一难题,说不定在他心中的地位会大大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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