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谦说:“于达,向纪队汇报案情。”于达接到命令,立即面对纪天舟,站得笔直。纪天舟担心他下一秒钟会敬礼,幸好他没有。
今天晚上八时二十分,一名歹徒,男性,身高约一米七左右,潜入受害人的家,欲实施盗窃,被受害人发现。双方扭打过程中,歹徒持刀刺伤受害人。紧急时刻,受害人的女儿回家,大声呼救,引来众邻居,歹徒仓皇逃窜。
纪天舟又望了望夏霁,见她毫发无损,这才放心。
“潜入受害人的家?”纪天舟问,“怎么潜法?”于达说:“从现场监控来看,歹徒应该是趁受害人出门倒垃圾的时候,潜入的。受害人没关门。”“看到歹徒正脸了吗?”纪天舟又问。于达说:“没看到,戴着帽子,低着头,伪装成送外卖的。”
“送外卖的?”纪天舟的脑海里,有什么飞速地闪过。闪得太快,以至于他想捉也捉不住。于达又说:“纪队,你放心,大家都在忙呢。他跑不了的。”
这个案子发生在陈敬谦的辖区。于达虽然冲动,观察力还是不错的,他知道纪天舟关心这个案子。
纪天舟问:“凭什么确定是盗窃?”于达说:“受害人家里有监控。从监控来看,歹徒潜入后,在卧室里翻箱倒柜。不过受害人很快回来了,他没得手。”
纪天舟又问:“有财物损失吗?”于达说:“目前还不知道。在等受害人家属清点。”
陈敬谦说:“岑绮绢也够倒霉的,前些日子刚刚被抢劫,人没抓住,财物没追回。今晚又被入室盗窃。她家的大门朝哪个方向开的啊。”
“头儿,应该是北边。”于达思索后,给出肯定的答案。陈敬谦瞪着于达,被他认真的精神震惊了。然后陈敬谦挥手,示意于达别在他眼前晃。
纪天舟问:“已经定性为入室盗窃了吗?”陈敬谦说:“于达同志将它定性为入室盗窃了。你有意见?”
纪天舟说:“暂时没有意见。监控能给我看看吗?”陈敬谦说:“你想看?暂时没有问题。欢迎帮助我们发现线索。”纪天舟笑笑,陈敬谦也笑笑。
夏霁还在和徐图之说话。
纪天舟从来不知道徐图之这么缠人,这么讨厌。他很想过去将夏霁拉走,但是他惊讶地发现,他没有资格过去。他有太多的话想单独对夏霁说,但是第一句话该说什么,他却不知道。
不得不承认,十年不是一段很短的时间。十年,将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完全改变。十年未见的沉默与隔阂,如何才能打破?
纪天舟的电话突然响了,在午夜安静的医院特别刺耳。夏霁也往他这边看。他急忙摁断电话。是左鸢的电话。
纪天舟匆匆来到走廊尽头,从安全门出去,在楼道里拨左鸢的电话。“喂!”左鸢问,“你没事吧?”“没事,没事!”纪天舟说,“我忘记调静音,刚才一着急,就摁断了。”“嘿嘿!”左鸢的笑声清脆爽朗,“你要是敢挂我的电话,小心我收拾你。”
“我当然不敢啦!”纪天舟说,“绮绢阿姨还在做手术。”“唉!”左鸢叹气说,“绮绢阿姨,真是有点倒霉!”“你先睡吧!”纪天舟说,“我估计我要明早才能回家了,我明早再告诉你消息。”
“那好吧!”左鸢的声音略显失望,瞬间又恢复活力,“告诉你一件事。我吃了太多炸鸡,好渴,你走后我喝了好多水。现在不停地去洗手间,觉也睡不好。”
“你乖,听话!”纪天舟说,“别再喝水了,赶紧睡觉,好不好。”
挂掉电话,纪天舟的心里生出奇怪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刚才在欺骗左鸢。这是他第二次欺骗左鸢。
第一次欺骗她是什么时候?是他明明知道她对自己有好感,是他明明知道自己对她也有好感,却偏偏装作不知道,任由她追他。追得那么笨拙,又那么诚恳。
纪天舟又拨左鸢的电话。“喂?这么快就想我啦?”左鸢的笑声依旧清脆爽朗。纪天舟说:“我刚才忘了告诉你,我也很渴,喝了一瓶矿泉水也不顶用。”“哈哈哈哈哈!”左鸢大笑,“同是天涯沦落人,吃完炸鸡皆好渴。”
挂掉电话,纪天舟靠在墙上。他的心里,已经产生内疚的感觉。
“你怎么啦?”夏霁突然出现安全门,望着他。“哦哦,我没事。”纪天舟慌忙将手机放进口袋里,“图之呢?”
“我饿了,他去帮我买点吃的。”夏霁说,“我见你这么久没回来,就过来看看。你没事吧?”“没事。”纪天舟说,“我打个电话。”
夏霁走下楼梯,走到他面前。“这么晚,是打给纪爷爷,还是打给别人?”
“打给老爷子的,他不放心。”纪天舟没经过大脑就说谎,而且说得这么流畅,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他为什么要对夏霁隐瞒?
“我们有十年没见了。”夏霁说,“我也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你,还好吗?”
“我还好,挺好的,就是工作很忙。”纪天舟说,“你呢?我,一直很想知道你的消息,可是又不敢打听。”
夏霁微笑说:“出国后,我一心读书,和国内的朋友都断了联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纪天舟也笑说:“那你的成绩肯定很好。”
“哪有!”夏霁笑说,“没你帮我,我的成绩乱七八糟。”“是嘛?”纪天舟问,“真的嘛?”
夏霁说完这句话,意识到失言,忙又说:“出国的日子真不好过,一切都要靠自己。最开始,老师上课,我都听不懂。后来下狠心苦学,才慢慢好了。”
她岔开话题,他也岔开话题,问:“你觉得是美国好还是中国好。”“各有各的好吧。”夏霁说,“在美国的时候,挺想念国内的朋友。”
纪天舟的心又在颤抖。“那你为什么不回来?”夏霁说:“当初走的时候,没想过再回来。”
纪天舟问:“那你为什么现在又回来?”夏霁笑笑说:“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我始终不习惯美国的食物,可能因为妈妈在国内的生意需要人照顾。总之,想回来就回来了。”
“老纪,老纪。”走廊传来陈敬谦刻意压低的声音。纪天舟对夏霁说:“手术结束了。”
两人连忙来到手术室门口。医生刚出来。这医生显然遭遇过千百次这种情形,还不等他们发问,就说:“人,我们是救下来了。但是希望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她很可能再也不会醒。”
“什么意思?”夏霁问。她的声音不大,但是纪天舟却感觉是从她心底吼出来的。医生说:“植物人。”
纪天舟望向夏霁。她双目无神,呆呆的,然后倒下了。
纪天舟一把抱住她,拼命呼喊她的名字。她身上那件徐图之的外套顺势掉在地上。纪天舟这才看见,她的左胳膊绑着纱布,殷红刺眼。
他的心有如刀割,好痛,好痛。
第93章第93章
买蛋糕回来的徐图之立即明白了一切。他扔掉蛋糕,疾步向前,从纪天舟怀里抢过夏霁。“晓涟,晓涟!”他大声喊着夏霁的名字,又对纪天舟狂吼,“还不去找医生!”
“吵什么吵!”陈敬谦怒喝,“医生马上就来!”
在夏霁晕倒的时候,在纪天舟心如刀割分身乏术的时候,陈敬谦冷静地吩咐于达去找医生!
于达领着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匆匆跑过来。医生当场检查。“没事,刺激过度导致休克。”
徐图之护着夏霁,把夏霁送往病房。纪天舟跟在后面,走了两步,又停下了。陈敬谦说:“你去啊,你快去啊!”纪天舟说:“他会好好照顾小夏的,我还是先去看看绮绢阿姨。”
岑绮绢被送到重症监护室。现在不是探望时间,纪天舟只能隔着玻璃向里张望。什么也看不见。
陈敬谦说:“最近几天都有同事在这里守着,你还是回家吧。”纪天舟说:“案子……”陈敬谦说:“我知道你很想参与,但是不符合规矩。”纪天舟说:“监控……”陈敬谦说:“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我是说话算话的人。”
纪天舟离开重症监护室,但他没有回家。他去护士台打听夏霁的病房号。今晚他非看她一眼不可,他挨不到明天。
他站在病房前,刚想敲门,有人出来了。这间病房不是单人,除了夏霁,还有别的病人。
纪天舟伸手抵住门。不知道由于什么心理,他没有光明正大地走进去,而是偷偷站在门口。
夏霁醒了,她坐在病床上。徐图之背对着纪天舟,正拿杯子给她喝水。可能水有些烫,夏霁直摇头,徐图之端着杯子吹气,似乎想把水吹冷。
夏霁对着徐图之笑。和小时候一样,她笑起来,大大的眼睛会变成月牙形状。
徐图之故意夸张地摇晃着杯子。夏霁的笑容突然消失,她也看见纪天舟了,但她没有叫他。她默默地望着他,用那双会说话的大大的眼睛望着他。
这种凝视给予纪天舟极大的鼓励。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冲进去质问她。你故意装作很客气,对吗?你没有忘记我,对吗?你心里还有我,对吗?我们曾经同生共死。你可以怪我,我会赎罪,但是请你不要不理我!
夏霁低下头,接过徐图之递给她的杯子,乖巧地喝水。喝完,还调皮地把杯子倒过来,示意徐图之检查。
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
纪天舟轻轻关上门。
走出医院,东方微微发亮。冬天的凌晨比夜晚更寒冷。因为温暖的阳光即将出现,所以寒冷才要抓住最后属于它的时间,尽情地垂死挣扎。
纪天舟抬头,遥望那微微发亮的云彩。
她离开了,她回来了。这中间一晃十年。而他,也从十八岁变成二十八岁。他以为这辈子不会再与她重逢。可是她却突然回来了,就像她当初突然离开了。
十年!宿命!他们都变了!
如果一切能回到从前,他就算是死,也不会让某些事情发生。一切能回到从前吗?不能!永远不能!
纪天舟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他真的好累,一觉睡到傍晚,被陈敬谦的电话吵醒。“你在哪?想不想看监控?”“我在家,你在哪,我去找你。”“不用,我过来。”
起床洗漱。桌上放着豆浆油条包子,而纪维平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做饭。
纪天舟看了看阳台外的天空,夜幕降临。他问:“现在到底什么时间?”纪维平说:“墙上有钟。”纪天舟又问:“没吃完的早点为什么不扔?”厨房里油烟机轰鸣,纪维平听不见。“你说什么?”
纪天舟拿起豆浆油条包子,想扔掉,忽然心里一动,走近厨房问:“早点是谁买的?”纪维平说:“啊?小左买的。她上班前来看你,见你睡着了,就没打扰你。她说她今晚加班,你忙你的,不用管她。”
纪天舟把早点交给纪维平,说:“帮我热热,我刚睡醒,不想吃太油腻的。”纪维平说:“今晚我们吃炖鸡蛋,不油腻的。”
纪天舟说:“吃了三十年炖鸡蛋,今晚我想换口味。”纪维平说:“嘿!你个孙子!好好的,你造反啊!还没娶媳妇就忘了爷爷!”
晚饭,纪维平吃炖鸡蛋,纪天舟吃豆浆油条包子。吃完饭,纪维平出去散步,纪天舟洗碗,陈敬谦来了。
纪天舟说:“你吃过没有?只能给你煮泡面了。”陈敬谦说:“在单位食堂吃过才来的。我要是蹭饭啊,会提前给你打招呼的。”
纪天舟将房里的笔记本拿到客厅,陈敬谦将带来的优盘掏出来。陈敬谦说:“你知道规矩,这是我私人给你看的。”纪天舟说:“你放心吧,我发现的线索,全是你的。”
视频显示的内容,基本如于达所言。凶徒伪装成送外卖的,趁岑绮绢倒垃圾的时候,潜入她家。凶徒在她的卧室大约翻找了三分钟,在她的书房大约翻找了五分钟。
岑绮绢的家很大,是复式的,上下两层。下层是主要是客厅和起居室,上层主要是卧室和书房,所以岑绮绢倒垃圾回来后,并没有立刻发现凶徒。等她发现凶徒,她立即上楼,接着被凶徒刺伤。
纪天舟说:“是入室盗窃,但歹徒的目标不是财物。”陈敬谦说:“我也这么想,歹徒明显在找什么东西,而且还没找到。”
纪天舟问:“受害人……的家属,那边怎么说?”陈敬谦说:“你问岑晓涟啊?她今天还在医院。不过她说她会尽快清点财物。”
纪天舟说:“我是问,受害人的家属,有没有提供有价值的线索。”“那你直接问啊,干嘛不清不楚的。”陈敬谦说,“岑晓涟看过视频了,她说她不认识凶徒。”
纪天舟说:“受害人出门倒垃圾,不关门,凶徒利用这个机会,潜入受害人的家。如果凶徒事先不知道受害人有倒垃圾不关门的习惯,那他打算怎么潜入去找他要的东西呢?”
“咦!”陈敬谦大为惊讶地问,“你是怎么知道受害人有出门倒垃圾不关门的习惯?今天于达也问岑晓涟,她妈为什么出门倒垃圾不关门。岑晓涟说,她妈一直是这样的。”
纪天舟说:“如果凶徒知道受害人的习惯,那他应该经过多次踩点。如果他不知道受害人的习惯,那他只有强行闯入。针对前一种可能,你再调监控,看是否有清晰点的视频拍到凶徒。后一种可能,凶徒除了想找东西,还想取受害人的命。”
“全被你说中了!”陈敬谦鼓掌,“不过和我比,你还是晚了。我已经调了监控,发现凶徒事先经过两次踩点,都是伪装成送外卖的。”
陈敬谦又掏出一个优盘,炫耀似的在纪天舟面前晃。
这两段视频,并没有更清晰。凶徒依旧是穿着外卖员的服装,戴着帽子,低着头。
纪天舟紧紧盯着视频,脑海里忽然闪过狂风暴雨。
那天晚上,不正是狂风暴雨吗?他和左鸢在路上偶遇岑绮绢,还送她回家。当时就有送外卖的撞到她。据她说,之前也差点被送外卖的撞到。
陈敬谦望着纪天舟,问:“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纪天舟说:“我现在可以确定,凶徒不仅想找东西,他更想取受害人的命。”
纪天舟将那天晚上的事情告诉陈敬谦,陈敬谦打电话给于达,让他立即处理。
陈敬谦说:“好了,我也累了,回家睡觉去。”纪天舟说:“你今晚过来,不光是为了请我看监控吧?”陈敬谦说:“当然啊。难不成还要我请你吃饭吗?”
纪天舟说:“对面的人应该在哦,而且左鸢今晚加班。”陈敬谦说:“你别怂恿我,我和左鸣答应小可了,给她时间和空间,等她做决定。”纪天舟说:“你们都很伟大,我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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