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的时候,最容易看清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纪天舟问:“你那天去找她,除了借钱,你们还说过什么?”邢鉴说:“没说什么啊。我现在哪有心思和人聊天。我只想凑钱把我孙子的病治好,要不然我对不起他爸妈。”
杨凌晖问:“他爸妈怎么了?”邢鉴低低地说:“车祸,人没了。”她不想再多说,纪杨二人也不好再多问。
纪天舟说:“那天你有没有留意到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邢鉴说:“特别的事情?什么是特别的事情?就算有,我也不会留意。我这辈子没向人借过钱,没向人低过头。我窘得很,哪里还有心思留意特别的事情。”
杨凌晖问:“除了借钱,你们真的什么都没聊?比如,她说她晚上约了朋友吃饭,吃江城菜。”邢鉴说:“应该没有吧。就算有,我也不记得了。她和我老太婆说这个干嘛。”
那位年轻的女士从病房里出来,冲邢鉴招手。“妈,小宝要你。”她是邢鉴的女儿,不是儿媳。邢鉴匆匆说:“不好意思,两位警官,孙子要我。如果还有事情,你们再来找我吧,我不在医院就在家。”
“等等!”纪天舟叫住邢鉴,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拿了三百块钱递给她,“邢医生,给孩子买点好吃的。”邢鉴忙推辞说:“不,不!纪警官,我不能接受你的钱。”
杨凌晖也拿了两百块钱给邢鉴。邢鉴最终推辞不过,向他们千恩万谢。
纪天舟问:“我是不是连累你破财了?”杨凌晖说:“这怎么是连累。老奶奶独自带小孙子,小孙子还有这种病,人间惨剧啊!”
纪天舟照例先送杨凌晖去地铁站。
纪天舟说:“宋招娣、简斯然、邢鉴,这三个人,你都问他们同样的问题。”杨凌晖反问:“同样的问题?”纪天舟说:“叶晓玉有没有告诉他们,晚上约了朋友吃饭,吃江城菜。”
杨凌晖笑笑。“瞒不过你啊。我实话实说,我对岑绮绢有怀疑。既然叶晓玉约了她晚上吃饭,叶晓玉为什么不去?不但不去,七点到九点这个时间段,她还在家里穿着睡裙喝红酒。这根本是不打算去嘛。所以,岑绮绢为什么要撒谎?”
纪天舟沉默不语。
杨凌晖又说:“看得出来你和她很熟。但是,小纪,熟归熟。做我们这一行的,不能因为熟而被蒙蔽双眼。”
纪天舟顿了顿说:“你放心!如果她是凶手,我会亲自抓她!”
第57章第57章
送完杨凌晖,纪天舟去叶琼珏家。最近他是天天去的,但今天因为杨凌晖的话,他的心中略微烦恼。
那天,岑绮绢的情绪不佳,对她的询问也是匆匆忙忙。现在经杨凌晖提醒,他觉得是应该正式地详细地询问她。
自从在叶晓玉的居所见到岑绮绢后,他一直没再和她联系。
和故人联系,总会让人想起故事。如果故事是不美好的,那会让人难受。如果故事是美好的,那会让人更难受。所以,即使闲得慌,也别主动回忆过往。
左鸢给纪天舟开门。她穿着睡衣,拿着锅铲,披着头发。
纪天舟笑问:“这是什么新造型?”左鸢笑说:“反正家里只有我和琼珏两个女人,穿什么无所谓。”
这些天,左鸢俨然是叶琼珏的保姆,还是二十四小时的。
叶琼珏在卧室昏睡。
纪天舟想说,叶琼珏作为成年人,应该学会摆脱负面情绪,别让负面情绪影响日常生活。但是,面对左鸢的热情,和叶琼珏惨白悲伤的脸,他说这些话就会显得很自私,他说不出口。
纪天舟去厨房帮忙,被左鸢赶走。“你在这碍手碍脚,我反而麻烦。”
纪天舟只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不一会儿,叶琼珏醒了,她穿着睡衣,裹着毛毯,披着头发来客厅喝水。
她摇了摇水壶,水壶是空的。纪天舟怕她又要支使左鸢,忙对她说:“我帮你烧水。”叶琼珏说:“用纯净水,别用自来水。”
纪天舟帮叶琼珏烧水,叶琼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水烧好了,纪天舟把水倒在杯子里,搁在茶几上。叶琼珏说:“谢谢。”纪天舟说:“不客气。”
气氛有点沉闷。纪天舟其实和叶琼珏没什么可说的。她不过是左鸢的同事,他和她不熟。而且她还是死者的家属,警察和死者的家属进行非公事的聊天,纪天舟不习惯。
叶琼珏捧着杯子,热气袅绕。纪天舟努力,也挤出热气腾腾的笑容,说的话却和他的笑容强烈不搭配。“案发当日,你回家,伯母说她约了岑绮绢吃饭?”
叶琼珏望着纪天舟,她的表情显示她的不解。“是啊,我不是和你们说过了吗?就是元旦早晨来找我妈的那位岑阿姨。她还说她在餐厅等我妈呢。怎么了,是不是有新线索?”说到最后一句话,叶琼珏的表情充满期待。
纪天舟说:“没有新线索。对了,伯母有没有说其他的。比如她为什么要约岑绮绢吃晚饭?比如她和岑绮绢的关系怎么样?”
“我当时急着走,没多问。”叶琼珏问,“是不是岑阿姨有嫌疑?”“不不不!”纪天舟很肯定地否定说,“她没有嫌疑。我们只是不放过任何线索。”
叶琼珏说:“岑阿姨回国前,我妈也经常提起她。她们以前一起混影视圈的,情同姐妹。她们的演戏事业都没有什么发展,所以岑阿姨改行做生意,而我妈就去读书,还拿到心理学的学位。”
纪天舟一动不动,很认真地聆听。绮绢阿姨年轻的时候,演过几部戏,他知道。他想听的,是叶琼珏从岑绮绢说到那个人。虽然那个人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但他的心里还是渴望了解有关她的事,故事。
叶琼珏又说:“后来,岑阿姨的生意越做越大,她找我妈帮忙。再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岑阿姨突然出国,一去好多年。她的公司全靠我妈打理。”
“吃饭啦,吃饭啦!今晚有青椒小炒肉,剁椒鱼头,油焖笋,香菇青菜,还有最适合这种寒冷天气的胡辣汤。”左鸢拍着手,欢快地从厨房走出来。
纪天舟收拾心情,深吸一口气。“好香!”
周晶莹负责调查毒药的来源,无甚收获。宁冲负责调查与死者有亲密关系的人,查来查去,查到岑绮绢。
宁冲说:“叶晓玉是奇思佳信息咨询公司的总经理,这个公司的幕后老板是岑绮绢。岑绮绢多年对公司不闻不问,全靠叶晓玉支撑。自从岑绮绢回国,两人就公司未来的发展产生诸多矛盾。有员工听见他们在办公室吵架,还吵得很凶。”
杨凌晖望着纪天舟。纪天舟问:“岑绮绢怎么说?”宁冲说:“我们去她公司找过她,她出差不在江城。”纪天舟说:“这个人交给我。”
宁冲说:“我们查过岑绮绢的手机,在当晚七点到九点这个时间段,她曾多次拨打叶晓玉的电话。但奇怪的是,叶晓玉的手机却没有这些未接电话的记录,通讯公司那边也查不到有任何电话打进来的记录。目前,技侦还在研究中。”
杨凌晖说:“我最不能理解的是叶晓玉明明约了岑绮绢,为什么自己不赴约。”周晶莹说:“岑绮绢撒谎?”
奇思佳信息咨询公司位于钱家汇最繁华的商业圈。这里办公大楼林立,各知名公司都以能在这里租场地为荣,白领也以能在这里上班为荣。男的穿西装,女的穿套裙。昂首挺胸,面无表情,来去匆匆。
杨凌晖指着这些人说:“穿西装的未必是高管,也可能是二手房中介。穿套裙的未必是女强人,也可能是卖保险的营销员。”
纪天舟笑说:“他们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臭他们。而且你的话有歧视的意味,你看不起二手房中介和保险营销员。”杨凌晖笑说:“我打比方嘛,我没有歧视谁。”
在一座三十多层的高楼里,奇思佳信息咨询公司独占次顶层和顶层,而岑绮绢的办公室在顶层。
她坐在黑色的皮制老板椅上,背后是宽大的落地玻璃,可以俯瞰小半个江城。前面的墙,张贴有奇思佳的文化理念。“成就人生,赢得幸福。专注婚恋,服务万千。”
原来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公司。说是信息咨询,好像挺新潮,挺高大上,其实是传统的媒婆。
岑绮绢说:“我的秘书告诉我,前几天你们来找过我。抱歉,我出差了,昨晚才回来。”纪天舟说:“抱歉的是我们,耽误你的时间。”岑绮绢说:“不要紧,我没那么忙。我刚回国,还在熟悉公司的业务,之前一直是晓玉帮我。”
杨凌晖问:“岑女士,不介意的话,我想问问你和死者的关系怎么样。”岑绮绢说:“我们认识几十年,关系很好,很聊得来。可能是因为我们同病相怜。我们都没结过婚,又都收养了一个女儿。她不在了,我也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
杨凌晖说:“我们今天来是想再问问关于当晚的情况。你能详细说说吗?”
“可以!”岑绮绢说,“那天上午我突然收到晓玉的微信,问我要不要晚上去吃地道的江城菜。我回国不久,有地道的江城菜吃,我当然求之不得。于是我们约了时间和地点。”
纪天舟问:“你说突然收到她的微信?突然?”
岑绮绢说:“是啊,突然。平时我们都是电话联系,发微信很少。人老了,有点老花眼,年轻人的玩意儿,不适合我们。”
纪天舟说:“岑阿姨,你说自己三十岁,没人不信的。”岑绮绢说:“你这孩子,小时候就喜欢取笑我,长大后还喜欢取笑我。”
纪天舟听她说小时候,连忙笑了笑。
杨凌晖问:“你在餐厅等她,她没来。你就一直等吗?”
岑绮绢说:“我和她约了七点钟在小南国餐馆见面,我是提前十分钟到的。等到七点半,她还没来。我有点着急,开始打她的电话,但总是占线。我又等,等到八点钟,我自己点菜了。吃到九点钟。再打她的电话,还是占线。我只能回家了。”
杨凌晖问:“你几点钟到家?”岑绮绢说:“好像是十点多吧。那天晚上交通管制。”
杨凌晖问:“有没有人能证明你是十点钟到家的。”“我一个人住。”岑绮绢说,“你们怀疑我杀了她?我怎么会杀她呢?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搭档。没有她,这些天我的公司多乱,业务都不能正常展开。”
杨凌晖说:“既然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搭档,为什么你们还吵架?”岑绮绢说:“吵架有什么奇怪的?夫妻还吵架呢!”
“岑阿姨,你别激动,这些都是我们循例问的问题。”纪天舟说:“在她死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或者,她说过什么异常的话?”
岑绮绢陷入沉思。“有是有,但也不算异常吧。”纪天舟问:“什么?”“就是这位警官问的关于吵架的事情。”岑绮绢说。
刚才进门的时候,杨凌晖明明做过自我介绍。现在,岑绮绢不称呼他为“杨警官”,而称呼他为“这位警官”。
“大概两个月前,晓玉突然找我借钱,借一百万。她说她的钱被股票基金套牢了。一百万不多,但我也不可能立刻拿得出来,而且她要的又是现金。我和她说,过几天给她。结果她很不高兴,说我敷衍她,说我见死不救,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纪天舟问:“她要一百万现金干什么?”岑绮绢说:“我也问她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她说,是朋友就别多问。她很多天没理我。后来我们又和好了。她不再提这件事,我当然也不会自讨没趣。”
这是重大的发现。连日的辛苦奔波,终于有了点眉目。
杨凌晖问:“突然借一百万现金,朋友不借,还说朋友见死不救。叶晓玉在干什么?”纪天舟说:“八成是被人敲诈勒索。”
杨凌晖又问:“叶晓玉有什么把柄被人敲诈勒索。”纪天舟摇头。“不知道。不过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可能会有收获。”杨凌晖说:“怎么查?”纪天舟说:“我去问叶琼珏。你和宁冲去岑绮绢说的小南国餐馆。”
杨凌晖问:“你怀疑她没去小南国?”“她不会那么蠢,没去说去。”纪天舟说,“小南国距离福源汇只有二十分钟车程。”杨凌晖又问:“你的意思是,即使她去了小南国,也有作案时间?”
纪天舟说:“她七点钟到小南国,九点钟离开,这中间她有两小时,和叶晓玉的死亡时间也吻合。”杨凌晖说:“从小南国往返福源汇需要四十分钟,给她留二十分钟杀人,这时间也绰绰有余。”
纪天舟说:“之前我们断定情杀,原因有二。一是两杯酒摆在茶几上。一是叶晓玉死时身穿睡裙。可是后来我想,如果是岑绮绢来拜访,她也可能会穿睡裙。反正是朋友,又都是女性,穿什么无所谓。”杨凌晖点头,深表赞同。“有道理。”
纪天舟说:“希望一切只是我们错误的推测。”
纪天舟去叶琼珏家。
叶琼珏的精神似乎好了点,她没有昏睡,还主动和纪天舟打招呼。“又来看左鸢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纪警官是我的男朋友呢。”
左鸢接受叶琼珏将纪天舟设定为自己的男朋友,她笑说:“男朋友这种生物,别着急,早晚都会有的。”叶琼珏说:“我哪有你这样的好福气,我总是被甩。”
左鸢有些尴尬。纪天舟忙说:“我今天来还真是找你的。琼珏,伯母有没有和你提过她被人敲诈勒索。”叶琼珏一惊。“我妈被人敲诈?”
纪天舟将一百万的事情简单地告诉叶琼珏,他没有说消息来源。叶琼珏茫然地摇头。“谁会敲诈我妈!她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以恩为名》这个案子,到这一章,所有嫌疑人均已正面出场。有兴趣的朋友,不妨猜猜谁才是真正的凶手。可在评论区留言,顺带也帮我的评论区除草~
第58章第58章
钱家汇分局会议室,大家正在商讨叶晓玉的案情。
杨凌晖说:“岑绮绢有可能撒谎。死者根本没问她借钱。她这么说,是故意暗示我们死者被人敲诈,以便转移视线,误导我们。”
gu903();宁冲说:“我和杨叔到小南国查过,别说没有服务员记得岑绮绢中途是否离开,就连那晚是否有这个人去吃饭,都没有服务员记得。”杨凌晖说:“跨年,生意好到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