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某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透露,警方日前在死者家中搜出大量偷拍视频,疑与死者之死有关。警方呼吁视频中的男性,速至医院检查身体,有病需治。同时,对于这些男性,警方也将逐一走访,调查了解情况。不排除会在必要的时候公开视频。
百余字的新闻,甚至不太像正经的新闻,信息量好大。
浪潮新闻网的官方微博发布这条新闻后,三十分钟即冲上热搜。点赞数最高的评论是:卧槽!点赞数次高的评论是:请问在哪里能看到视频,我的朋友想看!
两小时后,江城市公安局钱家汇分局使用官方微博进行辟谣:警方办案有程序,不会随便泄露相关证据或者嫌疑人信息。请大家不信谣,不传谣!
马上有阅读理解十级水平的网友做出判断,官方间接承认视频之事为真。
很快,浪潮新闻网的官方微博删除该条新闻,但是官方网站上的却依然高挂在那里。估计是临时工编辑忘记了。
新闻部曹主任特意走到左鸢的座位旁,笑眯眯地说:“做新闻就要有职业精神,不畏强权。小左,干得不错,继续加油。”左鸢乐开花。“谢谢曹主任,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段时间,全江城的眼神都集中于长风新村凶杀案,而浪潮总是能抢在同行前面拿到独家消息。曹主任他能不高兴吗?
左鸢恭敬地站着,目送曹主任离开大厅。她脸上的笑容,童叟无欺,没有丝毫的阿谀逢辰,全部真诚地发自她的内心。本月奖金大大的有啊!
左鸢坐下来,看见电脑的微信在闪动。纪天舟说:“谢谢”。左鸢回复问:“真的有用吗?”纪天舟又回复说:“等”。
杨凌晖说:“老纪,你这么做,可能有人来找我们,求我们别公开视频,但是……”周晶莹说:“但是投案自首不太可能。”纪天舟说:“其实我也只是试试。反正不管谁来,都对破案没有坏处。”
纪天舟话音未落,周晶莹就接到报案室的电话,说有人来反映长风新村凶杀案的情况。
周晶莹把这人带进办公室。现在还是初秋,天也不冷,但这人包裹得严严实实。风衣、围巾、墨镜、帽子。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皮肤组织暴露在外面。
杨凌晖抖抖他的二郎腿。“说吧。”
这人往四周看看,见满屋子都是警察,欲言又止。纪天舟说:“不介意的话,我们去审讯室吧。”这人点头,纪天舟分明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感激之情。
审讯室里,杨凌晖说:“现在可以把你的墨镜拿下来了吧?也让我们瞧瞧你的真容。”那人很听话地摘下墨镜说:“警察同志,我没杀人!求你们千万别公开我的视频,否则我就跳楼!”
这人约莫三十多岁,国字脸,高鼻梁,大眼睛,粗眉毛。纪天舟的脑子飞快地运转。那些视频,他已经反复研究过好多遍。他确信,视频里查无此人。
纪天舟和杨凌晖交换眼神,后者分明在说,傻逼。纪天舟不动声色。“你的情况?”
这人自称姓马,某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已婚。在朋友的饭局上,经人介绍认识魏威,后有过几次亲密关系。
杨凌晖问:“魏威有没有勒索过你?”马律师摇头说:“没有,我每次都付钱的。”
纪天舟听见这话,就像猎人听见猎物的呼吸声。他问:“付钱给魏威吗?”马律师摇头说:“不是,给他的经纪人。只有通过他的经纪人才能约到他。”
纪天舟的心颤了两下。“经纪人叫什么名字。”马律师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好像姓金,大家都叫他老金。”纪天舟舒了一口气。
杨凌晖指天指地发誓,绝对不会公开他的视频,马律师才离开警局。
杨凌晖说:“你预测会有多少人过来,我们要不要弄个专门的接待处。”纪天舟笑说:“那就封你做处长。”杨凌晖不笑,反而严肃地问:“你觉得,那个老金是谁?”
纪天舟明白杨凌晖的意思。上次他们去盛美,见到的魏威的经纪人是徐图之。而徐图之又和他是多年好友。所以,杨凌晖把皮球踢给他。杨凌晖这位和稀泥的神人,他才不会蠢到直接说,徐图之可能就是老金。
纪天舟说:“明天去盛美问问不就知道了。”杨凌晖等的就是这句话。“行啊。”他爽快地回应。
第二天上午,又有人来反映情况。纪天舟对周晶莹说:“直接带到审讯室吧。”
来人见到纪天舟和杨凌晖,怒气冲冲地问:“我没犯罪,我来提供线索的!为什么让我待在审讯室?”
纪天舟打量他。约莫五十岁,中等身材,瘦,长圆脸,高颧骨,小眼睛,薄嘴唇。
模糊不清的偷拍视频已经做过技术处理,纪天舟记得有这位仁兄。他应该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吧,都亲自来警察局了,还这么拽。
“哈哈哈,先生,你误会啦!”杨凌晖使劲把自己的苹果肌往上一提,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这里条件有限。审讯室只要是空着的,一律当作贵宾室用。你来提供线索,可不就是我们的贵宾吗?”
“贵宾应该有杯茶吧。”来人冷冷地说。
杨凌晖的那番话,是为了给他台阶下。既然他开口要茶,也算识趣。纪天舟倒茶,放在他面前。
这人西装革履,领带袖扣腕表一个不少,头发估计至少擦了三两非转基因葵花籽油,苍蝇在上面行走都需要拄拐杖。自称姓赵,投资公司中层领导,未婚。在某商会的活动中,认识魏威和他的经纪人。
纪天舟问:“经纪人叫什么。”赵投资反问:“他们这种出来混的,会用真名吗?”杨凌晖说:“那至少也得有个假名吧。”赵投资说:“大家都叫他老金。”
纪天舟和杨凌晖交换眼神。赵投资又说:“我不怕你们公开我的视频,大不了换个城市生活,或者出国也行。我没犯罪,我没什么抬不起头的。”
杨凌晖腹诽,你不怕?你不怕你今天到这里来干嘛?嚣张!
杨凌晖问:“魏威有没有勒索过你。”赵投资一愣,眼底闪过惊慌,继而又满不在乎地说:“什么勒索不勒索的,很久以前的事了。人和人之间,不就是生意嘛。我花二十万买视频,保护我的隐私。我觉得值,我光明磊落。但是他说他没备份的,小人,不诚信!”
常年走夜路,总能见到鬼。审讯室里死撑的多的是,但像这样撑出优越感的,还真不多。
办公室里,杨凌晖说:“综合目前的情况来看。魏威,男性卖/淫,偷拍视频后威胁嫖/娼者,勒索巨额钱财,导致被杀害。”
纪天舟想到那位马律师,说:“杀人凶手也可能并未出现在视频里。”杨凌晖说:“那更麻烦。”纪天舟说:“还是先去会一会老金吧。”
盛美的前台小姑娘已经认识纪天舟和杨凌晖了,见他们俩来,抓起电话就要打给徐图之。杨凌晖忙阻拦说:“我们今天来是找老金的。老金在吗?”小姑娘眨着眼睛问:“我们这里有两个老金,你们找哪个老金?”
小姑娘不像有准备的样子。看来真的有老金这个人,不但有,还有两个。纪天舟说:“魏威的经纪人。”小姑娘笑说:“是他啊!他是大老金。他正在开会,你们稍等。”
杨凌晖发挥他中年熟男的魅力,双手撑在前台上,桃花眼电光直射,对小姑娘说:“美女,你们这还挺多金的啊!”
小姑娘估计刚工作不久,缺乏社会经验,被杨凌晖瞪着瞧,又被调笑,羞怯得脸都红了,身体往后缩,话音里也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有大老金和小老金。大老金大一点,小老金小一点,我们为了区别才这么叫的。大老金是徐先生手底下的经纪人,小老金是老板的秘书。”
杨凌晖想,小姑娘挺有趣,要是每个嫌疑犯都像她这么有趣,那他的工作可就轻松多了。
老金由徐图之带到会客室。为了办案方便,纪天舟是打算避开徐图之的,所以来之前没和他打招呼,来之后也是向前台询问老金,但真的避无可避。
而且徐图之肯定也想到他有这么一层意思在里面,所以他在介绍老金的时候,拼命撇清自己和老金和魏威的关系。
徐图之未开口,脸上已堆满笑容。“这是金少乾。他是魏威的执行经纪人。魏威平时有什么活动,都是他跟着的。我和老金分工合作,我不参与魏威的具体事务,只负责帮他接洽资源,谈合同。上次你们过来,前台不懂事,才直接找我的。其实老金更了解魏威。是吧,老金?”
金少乾点头。徐图之又说:“天哥,那我不耽误你们了,我先出去。有事再叫我。”
金少乾,四十有余,高而胖,谢顶。可能因为这个缘故,剩余的头发也被剃了,头皮泛着青灰色。乍一看,脑袋又大又圆,像冬瓜。
纪天舟说:“我们找你是想了解魏威的情况。”金少乾又点头。
杨凌晖见他总是点头,傻不愣登的,心里不耐烦,懒得和他客气。“有人说,是你组织魏威卖/淫,你有解释吗?”
金少乾说:“有!不是我组织的,是他自愿的,他让我帮忙。”金少乾并不惊慌,他仿佛早就知道警察会找上门,早就做好了准备。
哎呦,还帮忙。好人好事,新时代的典型啊!杨凌晖冷嘲热讽地问:“怎么个帮忙法啊?”金少乾郑重其事地回答:“我负责谈,他负责接。我负责收钱,他负责接。四六分,我四他六。”
这人倒是真爽快。问的,他回答了。没问的,他也回答了。他这么配合,一时之间,杨凌晖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夸奖他几句。
纪天舟问:“八号凌晨两点到四点,你在哪?”金少乾说:“我没杀他,他是我的财神爷,我不会杀他。”杨凌晖说:“没说你杀他,就问你在哪。”
金少乾说:“那天有老同学过生日,一大帮人通宵唱歌。”杨凌晖说:“年纪也不轻了,还唱通宵,身体不错呀。”金少乾说:“也不是经常,偶尔。那段时间魏威请假,我的工作比较轻松。”
纪天舟说:“帮助魏威卖/淫,也是犯罪,你知道吗?”金少乾说:“我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
杨凌晖目瞪口呆。这人这么配合,他的台词无用武之地啊!
经过前台的时候,杨凌晖见那小姑娘正在照镜子,就吹了一声口哨,算是告别。小姑娘慌忙放下镜子,待发现是杨凌晖,脸又红了。杨凌晖挥挥手说:“美女,不用送,回头见。”
第12章第12章
车里,杨凌晖问纪天舟说:“你怎么看啊?”纪天舟笑说:“看什么看?看美女啊?”杨凌晖说:“你大哥我看美女不犯法!我问你,你怎么看金少乾。”
纪天舟说:“让经侦那边查盛美的帐。”杨凌晖说:“年轻人有前途,和我想得一模一样。别回局里了,今天早点下班,送我去地铁站。”
纪天舟转身,从后座拿出大大的纸袋,递给杨凌晖说:“送杨阳的。”杨凌晖说:“又不是生日,又不是年节。九月份开学,你才送过新书包。这回又是什么啊,干爹?”纪天舟笑说:“让杨阳自己拆吧。”杨凌晖笑说:“干爹胜亲爹。”
纪天舟的车从停车场出来,直奔地铁站。半路上,杨凌晖接到周晶莹的电话。挂掉电话,杨凌晖瞪着纪天舟。
纪天舟偏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开车。“瞪我干嘛?又不是我叫她打给你的。什么大不了的事,顶多你回家,我回局里加班。”杨凌晖说:“非常大不了,有人来自首。”
纪天舟猛踩刹车。好险,红灯。杨凌晖要不是系着安全带,真要被弹到挡风玻璃上。
晚上八点,钱家汇分局刑侦支队的办公室灯火通明,不过里面空无一人。周晶莹等人在审讯室。
纪天舟和杨凌晖进监控室。人还不少,欧局也在。杨凌晖挤到欧局身边。有同事看见纪天舟,知道他负责这件案子,冲他招手。纪天舟点头,走过去,果然是绝佳的观察点。
审讯室里,自首者如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低着头。他的头仿佛要掉下来似的,所以又不得不用双手撑住。
他的衬衫袖子是卷起来的。因为要撑住头,导致袖口落到胳膊肘,露出左小臂上的一块胎记,很清晰。是视频里出现过的人。
周晶莹问:“安永生,你为什么要杀魏威?”
听到这句话,安永生慢慢放下他的手,然后又慢慢抬起他的头。他望着对面的周晶莹,眼神空洞,没有一丝光。纪天舟觉得他就像个死人。
安永生一字一顿地说:“我的诊所没了,我的房子也卖了,他还问我要钱。我不杀他,我怎么办!”
安永生,男,三十八岁,江城人,大学本科,牙医。已婚,有妻有子有女。
魏威来诊所拔牙的时候,他认识魏威及其经纪人金少乾,后与魏威发展成为亲密关系。再后被魏威拍下视频,并被勒索。
第一次,安永生给魏威五十万。第二次,他卖房给魏威两百万。因长期受魏威勒索,他精神恍惚,导致牙科诊所关门大吉。
周晶莹问:“你是怎么杀他的?”
安永生的空洞的眼神望着天花板,良久才开口说:“他第三次问我要钱,我已经没钱给他了。我想和他谈谈。那晚,我去他的小区,去了以后我又不敢找他。待到半夜,我看见他下楼,还急匆匆地。我很好奇,就跟着他。”
纪天舟双手抱在胸前,盯着安永生。安永生的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仿佛正陷入不堪回首的往事。他说话的速度非常慢,说两句,要思考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
安永生说:“他去了长风新村菜市场的后巷,好像在等人。他等的人没来。我看见他准备走。当时我想这是个好机会,不能错过,于是我就下车,和他谈钱的事。但是我们谈不拢,他怎么都不肯让步。情急之下,我掏出刀吓他。谁知道他根本不怕,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叫我杀了他。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
gu903();周晶莹问:“这么说,你去找他,是带着刀去的?”安永生说:“我只想吓他,没想杀他。他逼我,我一时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