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1 / 2)

他早该想到的。

——其上所书,正是六皇子允缙的生辰八字。

太过明显直接了,以至于明显直接到,就算明知道这玩意儿其实啥也不是啥也没用,展枯大师也大概预料到,自己今日,是十之八九劝不下那位要怒发冲冠、大开杀戒的皇帝陛下了。

“十一,”婉贵妃之母,谢郎中谢域之妻,华郡谢氏的当家夫人,惊惶地站在堂上,震惊又愤怒地质问地上跪着的年轻妇人道,“你身上为何会带着这种东西?你又为何要带着这东西来入宫见你姐姐?我待你一向不薄,你却如此恩将仇报,你到底是何居心?”

已经出阁嫁人的谢十一,也就是谢清雅,艰难地被扣在地上张开了嘴,颤声道:“冤,枉,我是冤枉的……”

婉贵妃坐在堂上,脸色煞白,手颤抖个不停。

——她再是傻,也意识到,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非常严重了。

她们未央宫这是被有心人刻意构陷了!

“谢夫人又何必如此急着撇清呢,”章含眼皮一挑,皮笑肉不笑道,“到底这东西是这位年太太自己带进宫的,还是本来就在这未央宫里正好撞上我们搜宫时放在了年太太身上的,这可暂时没有定论的呢?具体的案情,还要陛下亲自来审判呢……全都带走!”

章含一声令下,殿上除了婉贵妃和谢夫人之外的仆妇太监们,全被慎刑司的太监一拥而上,全都给按走了。

“大师,冤枉啊,”谢夫人也是病急乱投医了,看着展枯大师站在那里,急得祥林嫂附体,逮着个人便絮絮叨叨道,“我从不知那贱人竟有如此祸心!此事与宫里无关,与娘娘无关,全皆是我识人不清,带了豺狼进来,冒犯了皇贵妃娘娘,绝非我谢氏本意,大师明鉴啊,这事儿跟娘娘……”

“阿弥陀佛,”展枯大师合掌道了声佛号,摇了摇头,平静地转身走了。

章含带人急上谨身殿,接下来的事情发展,与展枯大师所预料的一模一样,成宗皇帝见了那娃娃之后,果然雷霆大怒,整个未央宫被围,谢清雅直接被下了诏狱,宫中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然而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却又与展枯大师所以为的方向,轻轻地拐了小小的弯,朝着另一个微妙的态势发展了。

谢清雅在诏狱里,没有熬过一晚,当夜便去了。

翌日朝会,各方人马不约而同上书,就华郡谢氏在自孝宗朝间到如今的五十多年间,依仗世家豪族之威,做下的种种仗势欺人、纵仆伤人、欺男霸女、强抢良田、媚上倨下、科举舞弊等数百条罪名,各色各样五花八门,全一股脑给参了出来。

一时间,朝野上下,“倒谢”的风头一时无二。

可这,却反而让成宗皇帝被愤怒冲昏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谢家那个已经出嫁了的庶女不该死的那么快的,她一死,这事儿再跟未央宫“没关系”也成了“有关系”了。

这是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我就是在顶罪,我就是个替死鬼。

成帝闭了闭眼,一时竟然不知道这一出是纯粹赶上了的意外,还是有心人为了倒谢家而故意设计的一出了。

郇府中,允僖愤怒地踹开了郇瑾卧房的大门,一把将他从床上拎了起来,死死掐着郇瑾的脖子,愤怒地质问他:“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拿小六的身体开玩笑?”

郇瑾昏天暗地地忙了半个多月,刚躲在屋里倒头睡了个回笼觉,脑子懵懵的,一时听得稀里糊涂,奇怪地反问道:“我怎么了?六殿下又怎么了?”

“谢氏女,或者说未央宫里的那个诅咒小六的巫蛊娃娃,”允僖寒声逼问道,“是不是你让人偷偷放的?”

郇瑾:???

“不是!殿下!”郇瑾回过神来,不由也出离愤怒了,“我怎么可能会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我需要那么做么?我疯了么我拿六殿下的身体做这种事情?”

“搞谢家需要这么麻烦么?就他们家做的那些破事,连科举都有敢泄题替考,还需要我通过宫里,用那么迂回打击的手段?更何况,我怎么会拿六殿下的身体开那种玩笑,在您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么!”

郇瑾一时也不由有些被伤到了。

允僖深深地凝视了郇瑾半晌,闭了闭眼,颓丧地松开了手,烦躁道:“对不起,我也是一时太冲动了,这事情不对,这太巧了,所有的事情突然就赶到了一起,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允僖他们为了搞垮谢氏,不惜利用自己的亲弟弟来博取同情,大唱苦肉计一般。

“小六最近情况也一直不太好,我把宫里的脾气带出来了,”允僖撑着额头,绝望道,“但是郇瑾,现在的情况是,父皇很有可能,会怀疑到你头上了……这样不行,我们在明敌人在暗,我们得把人先揪出来再说。至少,不能让父皇觉得是你动了那样的手脚。”

——不然的话,成宗皇帝大概会恶心这个侄子一辈子了。

“其实人本也藏得没有多干净,”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听允僖按时间线讲完所有先后发生事情之后,郇瑾平静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所有的事情里,时间上最赶巧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陛下前脚说让清查六宫,后脚谢家的人就进了宫;第二个就是我准备了那么久的关于谢家的东西想今天爆,然后前一天就正正好发生了那巫蛊娃娃的事情。”

“而在这两件事里,我与陛下是各不相干、从来没有商量过的,以陛下的性子,他想查后宫怕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一直憋着不提而已,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以陛下的性子,那个时间,也是很难有人能随意操控的,所以,这个前一天的巧合,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巧合。”

“而这里面可以人为的,不是那个前一天的巫蛊娃娃,”郇瑾冷冷道,“而是那个从她身上搜出巫蛊娃娃的谢氏女的死。”

——谢清雅的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才是真正彻底地将矛头引到未央宫的第一步,无他,只因她死的实在是太“替罪羊”了。

“所以说,谢家人进宫的日子是人为卡好的,”允僖点着案几,拧眉道,“而那个死了的谢氏女,则是从头到尾,都是完完全全被人为所掌控其中的。”

“所以幕后的人是谁,”郇瑾冷笑道,“还不够明显么,殿下?”

“两个我想不明白的点,”允僖皱眉道,“一是父皇告诉我,他那天确实是临时起意,前一天只通知了展枯大师的慎刑司的大太监章含,展枯大师不可能跟我大哥的人勾结在一起,章含的话,不太谦虚的说一句,我目前也比较倾向于,他和江翀一起,是约好了想走我的门路的。”

“我想不通,大哥他是怎么提前一天,就准备好让谢家的人入宫的?这里的消息来源,就我对大哥的了解,我找不到。”

“第二,如果那个谢氏女是被大哥控制的。那个巫蛊娃娃,从头到尾,都是大哥自己做自己栽赃自己的话,”允僖眉头深锁,“我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在想什么?”

第214章二十年河东

他/她到底在想什么?这个问题,不只是允僖,连刚刚从长信宫里见过傅皇后出来的傅韵秋,脑海里浮起的第一个想法,也是她到底在想什么?

傅韵秋对面,苏鸣岚,也就是岚宝林亭亭地立着,巧笑倩兮,意味深长道:“自当年到而今,你我也有八年多没再见了,如今偶而重逢,嫔妾要是再叫一声‘秋姐姐’的话,秋姐姐可愿陪我广阳宫坐下喝喝茶,说两句?”

傅韵秋便不知道苏鸣岚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却也只下意识地想拒绝。——而今正是多事之秋,后宫里,未央宫被围,永寿宫六皇子又反复生病,朝堂上,镇南侯府、四皇子一脉、谢家已然已经几方混战在了一起,互相攀咬厮杀,在这样的时节,对于苏鸣岚这么一个八九年没有见过、当时也不过交情尔尔的同批秀女,傅韵秋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

“谢十一竟然就这么死了,”赶在傅韵秋开口拒绝之前,苏鸣岚幽幽地叹息道,“想当初在储秀宫时,我们那一批,印象最深的,怕都是谢十一与韩家那姑娘打的那一场架了,可一转眼,韩没了,谢十一也没了。”

傅韵秋的心底骤然一痛。

她不知苏鸣岚是真的年日太久记不得韩雪兰的名字了,还是故意如此,但无论是哪一个情况,苏鸣岚这一句轻飘飘的“韩没了”,让傅韵秋突兀地,就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