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成帝在被小女儿打击的同时,总算被小儿子的乖巧抚慰了一把。当然,没过多久,成帝就知道,这个五儿子并不是出于什么血浓于水的“父子情深”,就对自己这个父皇如何眷恋了,人家就是……单纯地喜欢睡觉而已。
无论在谁怀里,人家五殿下都能睡得不动如山,除了喝奶和脏了包被要求要换的时候,才会屈尊降贵地张开眼睛,随便地哭上那么两声,当然,如果没人理的话,他马上也就懒得再哭了,闭上眼睛,继续睡。
这让成帝一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基本上五殿下满三岁之前吧,每日都生活在对小儿子是不是天生愚钝的担忧之中。
——毕竟在自己姐姐八个月大时就能甜甜地叫“父皇”、“阿娘”、“哥哥”,甚至会指着旁边的五皇子叫“弟弟”的对比之下,直到一岁半时,才姗姗来迟地张口说话的五殿下,自然显得……格外的让自己的爹娘发愁。
当然,这是后话,话归当下,成帝从大儿子手里接过小女儿后,挑了挑眉,有些惊讶还有些欣慰的意思,难得的夸了自己的四儿子一句:“还不错,有点做哥哥的样子了,下回遇事,多动脑,少动手,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
武宗皇帝垂着手,只趁机多看了父皇怀里的弟弟两眼,敷衍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虽然一时间,成帝也听不太清楚那到底是“嗯”,还是“哼”。
成帝自找了一个没趣,看一大一小都明摆着要撵人的模样,只好更加悻悻然地抱着怀里的两小小只出去了。
待得成帝走后,又凝神等了半刻钟,武宗皇帝这才回到钟情身边,低声道:“阿娘,没事了……周边都没人了。”
钟情坐直了身子,想了想,先问了当下自己最关心的第一个问题:“僖儿,你方才为什么要直接动手杀了白美人?”
——没有先问“你为什么杀了白美人”,而是问了“为什么直接动手杀了”。
大概钟情自己也清楚,从上一世回来的儿子,是不可能如现世这个一般的纯白如纸了。
武宗皇帝沉了沉眸色,想了想,先反问钟情道:“阿娘……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钟情愣了一下,想了想,坦白地告诉武宗皇帝道:“今年开春的时候。”
武宗皇帝点了点头,觉得这样来说的话,很多自己那一世与这一世对不上的地方也都说得通了,不过——
“那个白氏,”武宗皇帝也很直接地告诉钟情,“可能和阿娘的情况是一样的……儿子方才从她口里,听到了‘钟贤妃’这三个字。”
钟情微微愕然,这下倒总算是明白了,为何自己每次见到白双箬,心中都会浮起一种淡淡的违和感,又为何,这一世会发生了好几出自己明明没有插手,却和前一世完全不同的事情——比如说二皇子的凌河遇险,比如说白双箬的提前入宫,再比如说,秋嫔的弃选。
“可是,”钟情微微皱眉,严厉地看向武宗皇帝,一针见血道,“……若仅仅只是如此,也不该是你二话不说就杀了她的理由啊!”
——且不论允僖该不该当众杀人,就是白双箬究竟罪至不至死,都两说吧!怎么能因为对方也一样是从前世回来的,就在不进行丝毫了解的情况下,就直接杀人呢?且不说这样是否太过血腥暴戾,就是目的呢?理由呢?也全无逻辑啊!除非……
除非僖儿他,是为了掩盖某个秘密。
可又有什么秘密好掩盖的呢?钟情想了想自己死后困居永寿宫里听到的那些消息,好像也没什么是特别不能说的吧!是二皇子的死?还是自己当年难产的真相?
这些里,无论那位白美人究竟是知道了哪一个、会不会出去乱说,都不该是僖儿二话不说就杀人的理由吧?
钟情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钟情悚然一惊,霍地一下坐直了身子,难不成,那白美人知道的,还有上辈子的新君是谁?……也是,以白氏的年纪,上辈子除非横死,活到新君继位,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阿娘,白氏在外面突然发了疯。”武宗皇帝咬了咬唇,知道自己母亲其实并不是一个真的多么容易糊弄的女人——因为彼此之间,都太过了解对方了。
武宗皇帝无奈,只好选择实话实说:“她嚷着是皇后要害母妃难产,儿子不想听她信口开河地胡编乱造,还挑拨我们与长信宫的关系,就出手制住了她,然后一个失手,直接掐死了她。”
钟情抿了抿唇,一针见血地问武宗皇帝道:“真的仅仅只是失手?!”
武宗皇帝咬着唇不敢撒谎。
钟情的眼神愈发严厉了起来。
“不,”面对自己的母亲,武宗皇帝最终还是选择了坦白,咬了咬下唇,直接一鼓作气道,“不是失手,儿子就是想让她死……因为儿子害怕,她落到父皇手里熬不住刑,会直接对父皇说出,上辈子最后,是儿子登基的!”
“是僖儿?”钟情的双眼猝然瞪大,像是突然傻了,听不懂话了。
第109章成宗之死
钟情难以置信地反问道:“最后,是僖儿登基的?”
对着自己阿娘,武宗皇帝觉得没什么好掩饰的,很坦荡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钟情万万没有想到上一世最后会是自己的大儿子登的基,顿时傻眼了,脑子里乱哄哄的,一时没有细想便直接脱口而出了,“可阿娘当时明明听闻,僖儿你是战死在了幽州的啊……”
——若非如此,钟情何至于怨忿积心,一时急怒上头,然后紧跟着便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而今?
“阿娘又怎么会知道,”武宗皇帝的眼眸也骤然变了,音调猛地拔高,近乎有些尖锐地追问钟情道,“……儿子上过幽州的战场?!”
钟情愣了愣,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来,抿了抿唇,轻描淡写地告诉允僖道:“阿娘死后,神魂被幽居在永寿宫近十年,直到成帝三十二年春,你十六岁那年,听宫人来报丧,说你,说你战死在了幽州……”
钟情顿了顿,闭了闭眼,至今都能回忆起自己当时心头那灭顶的悲恸无力,以及对造化弄人的愤恨与绝望……
钟情收敛了情绪,勉强着平复道:“阿娘当时心头一恸,再一睁眼,便又回到了今年春。”
武宗皇帝的脸色却不知为何,突然就古怪了起来。
“阿娘,”武宗皇帝犹豫着,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钟情,但内心天人大战片刻,最终还是对自己母亲的关心胜过了对老白脸的怨愤,武宗皇帝踌躇着,如此告诉钟情道,“成帝三十二年春,确实死了一个人……但不是我,而是父皇。”
——《大庄成宗本纪》载,三十二年春,上崩于谨身殿,皇太后白氏把持内禁,矫诏意欲尊皇三子为帝,众臣不应,宁寿王携传位遗诏自冀州南下,挥兵洛阳,皇三子开城相迎,跪地称臣,宁寿王即位,斩白氏族人共计一百七十八人,活剐之。
“怎么会?”钟情一愣,继而惊呼出声,“……你父皇怎么会,怎么会那时候就死了?!”
——照这么说,那就是自己重生回来前的那一年,成帝就驾崩了?可是不对啊……钟情震惊地想着,明明一直到自己回来之前见成帝的最后一面时,他都是只除了看上去疲倦衰老一些,其他都安然无恙的啊?
“是暴毙而亡?”钟情喃喃地自言自语道,“……还是急病而去?”
武宗皇帝沉默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钟情震惊之中而又纳罕地看着他。
“具体的,儿子也不是很清楚,”武宗皇帝沉声道,“那时候太乱了,儿子领兵在北方打,后边青州又出了乱子……只依稀听闻,父皇在洛阳城中要对世家出手,但等儿子意识到不对的时候,遗诏都已经从洛阳传到了儿子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