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山海行(35)(1 / 2)

黜龙 榴弹怕水 4861 字 2023-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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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定扔下金丝鞭,定定立在案上,一时欲言,却居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张行见状,晓得自己突袭成功,乃是毫不犹豫,主动上前,一只脚踩到供案边缘,便伸手抓住了对方手臂,径直将对方给捉了下来,复又揽着推着对方往大殿外行去。

来到外面廊下,李定似乎还是浑浑噩噩,张行却不管不顾,只拽着身边人往四面来看,昂然来笑:“诸位,事情已经定了!而今日事定,那天下说不得也算定了1

说着,张行便将二人牵着的手给举了起来。

且说,李定将武安军几乎全军汇集在此,刚刚他更是在广场安排军务,故此,几乎军中这两个字多余所有五百主以上皆在此地,复又几乎全员跟到了廊下,见到了刚刚李定发怒失态,也见到了张行力劝以及眼下的场景。

自然也晓得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与之前张行止住了李定以至于几乎是所有人都如释重负不同,现在随着这话说出口,一众武安军骨干反应却又不同……苏睦、苏靖方父子领着一波校尉、五百主在一边,几乎是立即朝着二人俯首行礼;而王臣愕为首的部分军官则明显犹疑,并看向了李定。

于是,张行也看向了被自己捉着的李定。

李定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你这人惯会说些大话,这个样子如何就能定天下了?”

周围人闻言再无疑虑,便是王臣愕等人也都即刻躬身行礼,以示服从。

“你也有麻烦的时候?”板了两天脸的李定反而失笑。

“可行。”张世昭眼皮都不眨。“正该如此!我自南面来,看的清楚,东都军全然崩溃;非只如此,之前曹林将东都军带出东都,随后身死,以至于东都内各方人心惶惶,也都想寻一个稳妥之人来保卫东都,故司马二郎入东都轻而易举,各处要害掌握妥当……现在白横秋再去,不免晚了,他唯一的道路就是在河内转入上党,出河东,入关西,咱们拿出之前顶住他的谨慎,慢慢压过去,自可借势而宣胜1

而转过身来,眼见着整个黑帝大观重新活了过来,又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小苏,这位王副都尉不由叹了口气。

秦宝等到言语,并不开口,只是拱手下拜。

见此二人,李定还有原本还想着要如何拿捏樊梨花的张行齐齐诧异站起身来,引得雄伯南一时不解,但马上雄天王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另一边,张行遇到修行境界的颠簸,笑了好大一阵,笑的好大声,方才渐渐止住,然后便立在廊下得意来问:“张公,二郎,你们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啊?”

李定这才稍显恍然,却又一时沉默,片刻后方才来问:“小周伤势如何?”

来到跟前,张行只是单手去扶,言语也简单到极致:“二郎,你来的正好,贾闰士在后面照顾伤员,此战你为我主骑!替我开路1

说起来可笑,这个时候,晓得整个战场情势的势力还真有一家,却居然是武阳郡本土势力,也就是元宝存及其下属。

另一边,刚刚笑完的张行听完,第一个反应过来,忍不住拍着柱子大笑:“好主意!张公不愧是天下智囊1

且说,到了这一步,战场已经是混乱的,张行依然不知道大兵团在哪里,而单通海、刘黑榥等人又在哪里,更不知道太原军的主力在哪里,更不要说碎成一地的东都军了。

想来太原军那边只会更糊涂。

雄伯南也不再犹豫,看了眼下拜不动的秦宝,径直腾起离去。

樊梨花不敢隐瞒:“属下得到的军令是去传信和打探情报,遇到窦小娘只是传信的事情了结了,但打探情报还不行,就在渡清漳水回来后转到邺城,在邺城北面浊漳水桥头上守住,那里消息灵通,是咱们往南面的交通要害,若是南面有战事既方便知道也方便回来汇报。”

张行本能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到底是意识到事情已经定了,此时又非当年在东都洛水畔整日高谈阔论的时候,就不再理会,反而正色来言:“不说此事,既然事情定了,便该看眼下局势如何……你有什么想法吗?”

雄伯南点头:“我只是稍有感慨,并非不懂得其中道理。”

反倒是张行,一开始惊异,然后是微笑,显得从容,结果一笑起来居然没完,而且越笑越厉害,最后干脆是抑制不住的大笑,仰天大笑,笑的旁边侍卫什么的脸都白了。

到了这个时候,李定其实心中稍微平复,接受了眼下被事实兼并降服这个事实,而接受以后也觉得自己今日之前有些失态,现在也有些不够爽利,便反过来安慰:“不管如何,先做好眼前的事情,最起码要将白横秋送出河北……我派出去的人估计也快回来了,白横秋有没有在单通海身上得手,情势如何,才是关键……已经让你部往武阳郡靠拢,咱们这里稍微等等,不耽误事情。”

“只能说现在勉强保命吧。”张行幽幽以对。“之前根本来不及想,也不愿意想,我现在就怕等这股劲过去他落到李清臣那个结果……钱唐说李清臣勉强活着,修为却再难上去,身体也渐渐支撑不住,反过来影响了心智……身残志坚,谈何容易?”

不过很显然,惊喜还在后头。

“当日大周前身的那个混血部落,自苦海南下,辛苦建制,花了许多功夫数代人才坐定了晋北三郡,更换了血脉,但谁都知道,自此后,数朝风云,其内里就已经定了。”张行依旧是那副什么都懂的姿态,好像回到了与李定在东都高谈阔论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时候。“这次两家合一,其实类似。”

李定只能胡乱颔首:“你把人带来。”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终于等来了第一个行动反馈,紫色的云霞将雄天王衬托的宛若神仙一般,直接从黑帝观的外墙飘过,落在了大殿前,明显有示威显圣之意……这位天王既晓得张行此行有较大把握,怎么可能不做留意?张行走后更是在与徐大郎商议妥当,亲自往回来准备做接应,结果见到黑帝观中第一批放出的信使与哨骑,问得结果,就径直过来了,再加上局势气氛不明,自然要展示出力量,以防万一。

李定面色如常,张行微笑表示赞同……因为确实如此,尽管不能直接得到南面相关军情的确切反馈,但毫无疑问,窦小娘以信使身份中间截胡是一个最好的前置结果。

李定前面还在装作若无其事,听到最后却也色变,隔了好久方才讪讪:“何谈第一个,白三娘莫不是人吗?”

“知我者李四郎是也。”张行大笑,却又立即肃然朝周围吩咐。“诸位,今日事可喜可贺,但现在还是在战中,必须要立即采取举措才行,李龙头就在我身侧,我说几个事情,他若不反对,辛苦诸位去做一下……首先是要接济我部……哪位是高士省高都尉?”

“还是有些说法的。”张行继续挽着对方,就在廊下脱口而对,却是对着廊下诸武安军将领来言的。“一则,你李四郎也不必过于妄自菲薄,人从众是对的,可你今日不就是弃了个人从众吗?你这天下奇才有了众作倚仗,专心军务,必能横行天下;二则,两家合一,最直接的便是河北局势大变,咱们这么快解决问题,其他诸如薛、罗等人,恐怕都措手不及,河北局势说不定会迅速抵定,河北定,自然会影响天下局势;三则,李四郎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你是第一个带着成建制部队与地盘来入我黜龙帮的关陇贵种!仅此一条,足以告诉天下人,黜龙帮早非当日东境一团,乃是要卷起天下英杰成天下事1

“这就要看他的血气了,不过小周素来比李十二郎要强一些的。“李定也只能这般说了。

“什么意思?”张行状若不解。

当夜三更,武安军一万两千人进抵浊漳水,突袭五都之一的邺城,兵不血刃入城;同一时间,在旧战场休息了不过两三个时辰的黜龙军前锋,开始渡过清漳水,却不往东走,反而南下武阳郡腹地。

几人相见,出乎意料,秦宝居然是唯一一个没有诧异之色的人……实际上,他们刚一进来,本地士卒过来牵马收兵刃时,秦宝忽然闻得一声马鸣,然后便见到了那匹主动向自己打招呼的黄骠马,然后瞬间醒悟了局势。

“道理是对的,但李枢并未留在河南。”李定缓缓摇头。“听人说他直接带着剩余部队,还有他在河南新起的几个营头往南面去了。”

那贼曹立即闭口不言。

张行点头,不由来问:“南线情况复杂,而且关键,你派谁去报的信?为何不让小苏去?”

“惭愧。”李定回过神来,朝张世昭躬身行礼,倒是终于恢复了神采。“居然劳动张相公这般辛苦1

不过,等他落到殿前,见到端坐二人,晓得情势比自己想的要好,不由大喜,便来称贺,而闻得张行追击计划,也表示赞同……这个时候不去追,反而显得会露怯……只是忧心单通海那些人会不会被扑到,希望樊梨花能将消息及时送达。

“若是这般……”李定犹豫了一下,忽然来问。“你只走到半路上便遇到了人,为何现在才回来?昨日不就该回来了吗?”

但是,之前李定对其的警告和他本人的剖析也清楚让这位河北本土豪强出身的武安军支柱醒悟到,既然已经成为了李定-武安军这个集团的一部分,而且是支柱部分,并且长时间存活了三四年,他身上的政治烙印就已经无法摆脱了。

这份觉悟,再加上此战规模与结果的冲击,包括之前谢鸣鹤对局势清晰分析与诚恳劝说,其实已经让这个政治上略显灵活的本土军头意识到,有些东西几乎不可避免。

“还是不对。”李定想了想,复又摇头。“数字不对,这么算,你们加上伤员几乎到了万人,那夜激烈到那个份上,如何还能剩这么多?”

哪怕是从功利角度来说,也只有跟着李定走,才能取得更好的结果。

“那是因为大魏要死了,他自然也要死,他死了,大魏更要死。”张世昭冷冷以对。“他自家将身家性命与志向修为全都托付在大魏上,却不能阻止大魏土崩瓦解,岂不是自败?天王,你既到了宗师,便该晓得,大宗师、宗师,存了道、立了塔,于寄托的事业而言,自然是个巨大的助力,但于个人而言,便也是个囚笼1

“你去侦查,还亮着旗号?”尽管知道对方不是这块料,是自己强行赶鸭子,但李定还是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他们说是故人你就信了?”

雄伯南察觉异样,一开始还不解,但旋即醒悟,不由也笑……他如何不晓得,这位一直卡在凝丹到成丹层次上的张首席,终于渐渐凝固丹田,有成丹迹象了。

随即,两个熟悉的人被樊梨花引着转到了大殿前。

张行闻言一愣,旋即失笑:“这又如何?总有人要守着河南,何况他本不擅长领兵,让单通海来足够了。”

“都是李四郎本心已定,咱们的计策虽然不同却都是上来推一把的意思。”张行发自内心的为李定解释一句,却又立即来问。“而且现在也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张公,我意武安军反正,便仿效白横秋当日出红山之事,汇集河北全军再拉上武阳郡兵马,合力向南,追击太原军,你意如何?”

一名藏身在张十娘侧后方的将官转身出来,拱手以对:“张首席。”

且说,王臣愕作为王臣廓的同族,甚至是王臣廓投奔白横秋的搭线人,其政治倾向毋庸置疑。

却又瞥了一眼目光向斜上方的李定。

只不过,秦二郎到底是个内敛精细的,没有吭声罢了。

樊梨花近乎委屈,却只能辩解:“那两个人里面有位年纪很大的,说是府君你当日在东都的上司,从东都逃出来要来投奔府君,我觉得一来这么大年纪不大可能作假,二来府君也肯定想知道东都的事情,就把人带来了。”

他敏锐的意识到,李定已经够可怕了,张行更可怕,自己恐怕上了一个更大、更强、更有粘性的贼船,很可能这辈子都脱不开了。

到底是没有问为什么要追击的问题。

张行点点头,不再吭声。

“放屁1元宝存勃然作色。“每支兵马都在运动,局势稍纵即逝,等见到魏玄定,什么都晚了1

而四人中,第一反应最激烈的则是李定,这位自诩天下奇才的李四郎终于将惊异慌乱摆在了脸上,他看了看秦二郎与张世昭,复又回头去看被自己打的漆开木绽的黑帝塑像,再来看张行,饶是他已经对局势发展有了足够的想象,但这种一日内昔日故旧汇集的戏码,而且是归于同一阵营的戏码,还是让他感到一丝荒诞与恐惧。

“这倒是实话,黜龙帮里的那些高手真的是水涨船高,得势不得势,对下面人影响太大了……然后呢?”

张行复又看向雄伯南:“天王,虽说徐大郎那里不用担心,但还是请你亲自往返几趟,要告知北面援军,咱们要汇集多路兵马,去追杀一位大宗师!请他们务必随从!也要告知咱们自家兄弟,我知道大家很累,但当此时机,正是伸张之时,今日疲惫,可以省却将来许多性命!至于我跟张公他们,就在这里随李四郎行动,从速合兵。”

“那就也出兵吧1张行看向了李定。“武安军先南下往邺城,到了那里,讯息更加明了,再行汇集……”

李定定了定神,晓得没有好话,还是认真来问:“张公准备怎么跟我谈生意?”

实际上,反应最大的是雄伯南,其人振奋难耐,刚刚坐下便又站起:“如此来说,单大头领那里是能得到妥当消息了!窦小娘不可靠,谁还可靠?!而且这说明魏公他们一点都没有耽误事,该出兵出兵该联络联络,这是最好的局面……咱们可以不必等了,先汇集兵力往南走。”

倒是张世昭从容拱手来笑:“让首席见笑了,李龙头在河南一意孤行,非要去南面,单大郎与几位头领领兵北上接应,我去东都去探听司马正虚实,回来路上遇到了秦二郎,晓得他的决意,便起了歪主意,准备往李四郎这里做笔买卖,没想到首席与天王捷足先登。”

当然,这种隔阂其实也不算什么,依着两人的交情和这些年持续的势力互动还是很容易打破的,然而,这不是局势还没有稳定吗?不是危机一个接一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