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冬理智重新归位,大脑也重新运转起来,他抬眼看了看不远处,却见那里早已没了阮甜和陆梦婷的身影。
察觉到他在看哪里,唐初又急忙解释道:“陆梦婷状态太差,我看暂时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就让小阮先送她回宿舍了。”
闻冬怔了一下,忽然抿了抿唇,又道了次歉,还是更正式的三个字:“对不起。”
他这歉道得莫名,唐初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看季凛。
可季凛眸光依然落在闻冬身上,很安静,好像在沉思什么,看不出什么情绪,也没有丝毫要开口接话的意思。
唐初只好呐呐问道:“呃,小闻先生,你好端端的,道什么歉?”
“如果不是我刚刚…”闻冬话说一半,又忽然止住,停顿片刻,他摇了下头,转口道,“唐警官,我们可能错过了一次,从陆梦婷身上得到真实答案的最佳机会。”
语气里是真实的遗憾。
唐初这下更迷惑了,他下意识接口问:“为什么这么说?”
“唐警官,你知道吗,”闻冬朝唐初笑了一下,轻声道,“人在理智的时候,总是有所防备,甚至无懈可击的,只有情绪崩溃的时候,才最容易露出破绽,毕竟,人有情绪,才有弱点。”
不知他这句话中的哪一个词眼,或者是语义,戳到了季凛。
季凛垂眸望着闻冬的目光中,划过一瞬晦涩不明的光。
不过稍纵即逝,闻冬和唐初都没有注意到。
唐初脑子转了一下,隐约明白了闻冬的意思。
闻冬应该是在说刚刚那个面具挂坠。
很显然,以陆梦婷之前的状态,她甚至根本没发现自己掉了东西,如果是在她那个神智不清的时候,猝然问她,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或者直接让她去看那个面具挂坠,那她应该是很难掩饰住,自己本能之下的第一反应的。
这就是闻冬口中的,没有防备之下,不自觉泄露出的真实答案。
至于闻冬的道歉,唐初也想明白了。
闻冬是觉得,刚刚是因为他自己的状态突然变化,才耽误了唐初和季凛,让他们没能及时把握住,那个可能从陆梦婷身上,得出有用信息的好机会。
“小闻先生,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唐初急忙摆手道,“这跟你没关系,根本怪不上你,你看我,你如果不说,我甚至根本没想到这一层…”
闻冬只是又说了声“对不起”,之后,偏头看了季凛一眼。
那意思好像是在说,季凛原本是一定想得到的,只是当时忙于安抚他,没空去实行。
接触到闻冬的视线,季凛像是骤然从一个悠远的画面中回过神来,他还未说话,唇角就先自然而然挑起了温和弧度,片刻后,才云淡风轻般开了口:“闻冬,我想,有必要提醒你一点,你好像忘了我的职业所长,毕竟,所谓好机会,本身就都是偶然的,而我们需要的,是创造必然,正是在你所谓的,有所防备无懈可击的状态下,撬开漏洞,寻找弱点。”
“所以,”季凛微微停顿,又语气认真道,“所以闻冬,没必要道歉,也没必要自责,因为我一定会再次找到她的破绽,让她开口的。”
没有想到季凛会忽然说这样一番话,闻冬不由怔了怔。
因为其实,自从认识季凛以来,闻冬好像,还没听他这样同自己说过话。
他们之间的关系极其微妙,好像总是在互相拉扯又互相试探,在表面的平静无波下,暗潮汹涌又针锋相对。
可这一次,闻冬不得不承认,自己从季凛的话语中,汲取到了一种,和他身上的草木气息极其贴合的,堪称慰藉的安定感。
并且,闻冬敏锐发现,季凛这次,没有表面客套实则戏谑般,称呼他“小闻先生”或者“小闻老师”,而是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先前神志混乱时的记忆渐渐回笼,闻冬回想起了季凛之前说过的话——
季凛说:“闻冬,看着我的眼睛,没关系的,无论你想起了什么,都没关系,那都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不会再卷土重来。”
这句话乍听上去,就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惯用安抚人的句式。
可细想一下,闻冬却觉得,自己从中听出了两分,分明的笃定意味。
这份笃定,就像是来源于,来源于季凛已经洞悉了他痛苦的源头,甚至,也曾亲眼见过那诡谲万分的画面一样。
这个结论浮现在脑海的瞬间,闻冬自己先惊了一下。
可还不等他再去深想,唐初的声音就又将他拖回了现实:“对对对,我们有王牌侧写师季老师,还怕撬不开那小丫头的嘴?”
闻冬回神,唇边重新扬起了笑意,顿时感觉整个人,都好像松快了很多。
他会抽烟,但其实并不算常抽,不过此时此刻,却忽然很想来一支。
这样想着,闻冬便由了自己心意,一只手伸进口袋,摸出烟盒,从中抽出一支烟,含在嘴边,点燃了。
他刚刚咳嗽太过剧烈,其实现在吸烟的时候,还会感觉到喉咙刺痛。
但闻冬浑不在意。
唐初还没见过闻冬抽烟,一时有两分惊讶。
在唐初惊讶的注视下,闻冬又吸了口烟,之后,他忽然靠近季凛,在季凛耳边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语中含笑:“王牌,多谢你刚刚的安慰,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或许,你还有什么更管用的安慰吗?”
其实说这句话,闻冬就纯属是回敬。
因为他并不习惯让自己处于一个被安抚的弱者地位。
并不是真想让季凛再怎么安慰他。
没那必要,况且,闻冬也不觉得季凛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谁知季凛垂眸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勾唇笑了一下,从风衣口袋中,摸出之前被唐初顺手塞进来的一副手-铐。
“闻冬,”季凛又叫了一次闻冬的名字,嗓音依然是温沉的,“你知道,解决糟糕回忆的最好方法是什么吗?在我看来,就是直接将它们,锁起来。”
他说出口的话,好像很正常,可做出来的事情,却截然相反。
因为他说的“锁”,竟然是真的锁。
手-铐打开,季凛动作熟练自然,将一半铐在了闻冬没有缠绕金属锁链的那只手腕上,另一半,则铐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季凛垂眸盯着两人“锁”在一起的手腕,看了两秒钟,才蓦然抬眼,看向闻冬,仿若蛊惑般问:“明白了吗?就像这样,锁起来,闻冬,有没有感觉到安慰?”
唐初觉得季凛要被打了。
毕竟哪个正常人会想被手-铐铐住的?!
这真的能叫安慰吗?!
他正想替他们的王牌侧写师季凛找补两句,避免季凛还没来及回去继续侧写,就先英年早逝在操场...
虽然小闻先生看起来,也并不像是有武力值且会动粗的模样...
唐初正混不着调地乱想着,就见闻冬唇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露出一个堪称明媚的笑容,连另一只手指间夹着的烟,烟灰蹭过他的裤管,掉落在地,都毫无所觉。
唐初听见他发自内心一般真诚的感慨:“季先生,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会安慰人?”
唐初:“?”
您俩有事吗?还正常吗?
“多谢夸奖,”季凛眸底晃过热切的光,“现在有了。”
“咳咳咳...”唐初刻意用力咳嗽了两声,强行介入两个非正常人士的对话,并企图将话题扭转为最重要的方向,“话说回来,现在在陆梦婷身上,发现了那个...面...呃...”
大概是怕“面具”两个字再刺激到闻冬,唐初一张口,就顿了顿,下意识又看了闻冬一眼。
不过闻冬倒是神色自然,甚至还替他接上了话头:“那个面具挂坠。”
“啊对,”见他没再有什么特殊反应,唐初松了口气,继续道,“发现了那个面具挂坠,她现在的嫌疑确实更大了,这案子也变得更复杂了...从这个角度来看,等陆梦婷的状态,只要稍微正常一点,我们就得将她直接带回局里审讯。”
闻冬和季凛都点了头。
闻冬甚至还不敢去深想,这个面具挂坠的又一次出现,究竟代表着什么。
“那我们暂时就先去吃个午饭?”唐初提议道,“陆梦婷那边有小阮先看着,就随时等她汇报。”
然而,他话音刚落,操场外不远处就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学生们好像都在朝一个方向飞奔。
与此同时,唐初口袋中的手机,也突然响了起来。
像是隐约预感到了什么,唐初飞快接通了电话。
果然,听了不到两秒钟,他脸色就腾然变了。
一边转身大步冲出操场,唐初一边回头招呼闻冬和季凛,语气严肃而焦急:“快!跟我走!陆梦婷好像要跳楼!”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