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1 / 2)

封如故想得到的事,常伯宁亦是想得到。

尽管速度稍慢了些,直到如故过身后,许多关窍,他才慢慢想通。

唐刀客的最终目的,是逼如故堕魔,且是步步为营,精心算计的。

他显然知道,如故身上的魔气需得慢慢诱发。

也正是他那在青阳山中摧折了如故心脉的一指,断了如故再归道门的路。

换言之,他既知晓抑制魔气的七花印存在,同时也能运用移相之术。

能同时达成这两个条件的人,并不多。

想通这一点后,常伯宁心中云霾深锁,难见天日。

他逼迫自己回忆起了更多的细节。

剑川外石榴树下的一抹红衣,夺命花雨中的一朵血花,猎猎酒旗下的翻飞衣袂

它们的主人,都生了一双相似的、冷淡的凤眸。

常伯宁疯了也似的追查唐刀客,一是为了给如故和众家道友报仇,二是为了证明,他不是他。

今日,方与荆一雁对局完毕,听说这位在剑川月下与他有一面之缘的道友来访,常伯宁便立即请他来见。

因为心绪翻涌,当他推门而入时,自己一时慌乱,竟打翻了棋盏。

这一点小小的狼狈间,常伯宁却意外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并得到了仔细观望他的机会。

常伯宁得出了结论。

是他。

只是,他宁愿当这故友死在遗世,从未出现。

这样,他的竹君道友,方可在世上留下这一副清白身,方可保丹阳峰不受其波及。

封如故的死,始终是常伯宁最为介怀之事。

如故既然未死,常伯宁对唐刀客的仇怨也淡了许多。

今日权作无事、纵他离去,常伯宁已用尽了他们昔年的全部情分。

他日再见,十六条道友的性命,再加上海净的命,他们断无任何情分可言。

常伯宁独立山头,风盈满袖。

得见故友,他多愁善感的毛病犯了,又回忆起了另一桩往事。

如故似乎总喜欢开自己同他的玩笑。

那年中秋,三门徒弟聚在一起,品茗赏月,抽签游戏。

如故抽出了一支竹花唯养栖梧凤,喜形于色,将签掷在二人面前:韩师哥,你何时嫁来风陵,和我师兄一起养我这只栖梧凤啊。

荆三钗薄酒微醺,撑着下巴啐他:你是什么凤,一只死孔雀,拔光你的毛

韩兢亦是抿唇而笑,望着自己。

常伯宁却以为韩兢是在尴尬,善意地替他解围:如故,我与你韩师哥是道友,自会好好疼惜你的。

言罢,他向韩兢温柔微笑:韩兄,可对?

韩兢的笑容如沐春风,丝毫不肯叫旁人为难:是。

过去,常伯宁不懂他的笑容。

事到如今,他竟是参透了那么一点深意。

韩兄。我不是高岸,非是深谷。常伯宁立于长月之下,衣袂翻飞,喃喃道,你纵有万千心音,向我呼喊,我亦无法给你一句回声。

抱歉。

走至风陵山下的韩兢,似有所感,转回头去,唯见天际皓月。

万灯初上月当楼。

很美好的景色。

韩兢披着满身月光走下山去时,迟迟弄清了自己此行的来意。

韩兢,在常伯宁这里,是无疾而终的一个符号,一段隐藏在友谊之下的,无望的爱。

至少,韩兢扮演的角色、一名剑川旁边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无名小卒,该代替韩兢本人,拥有一个结局。

他来过,他又走了,从此去游遍他的三千世界。

人间风陵,无间地狱,生死两别,再不相见。

韩兢回到了朝歌山。

在封如故给他的第三日里,他哪里都没有去。

韩兢扫净了自己的居所,将被褥与衣衫投入一方丹炉间,焚烧殆尽,只留下一件衣服,手洗干净,晾干后,穿在了身上。

将房屋与自己整理完毕后,韩兢坐在空荡一片的床侧,拔·出了春风词笔。

春风词笔,通体清幽碧翠,乃是难得的玉剑,唯有尖端一点墨玉,宛如饱蘸青墨之笔,故得其名。

这是师父指月君赠予他的绝世之玉。

他取来绢帛,将剑从头至尾,细细拭过,直至其灵光微微。

韩兢将剑横揽于怀中,闭目凝神片刻,眼前闪过杂乱篇章

自己双膝跪地,握紧剑尖,让那一截墨玉对准自己的左侧胸口,慌乱地刺下鲜血淋漓的字迹。

不要忘,不可不可以这个不可以

片刻之后,韩兢重又启目,一双眼里无波无澜,只余淡淡的困惑,似乎不解自己为何会有这般狼狈的一面。

他的指尖抵上剑刃中端,由浅至深,注入灵力。

剑嗡嗡而鸣,鸣音渐趋尖锐,宛如凤泣。

下一刻,剑身无可承受,应声崩碎数段!

韩兢在满室飞溅的碎玉中静坐了一刻,才起身取来竹扫帚,将遍地剑碎打扫完毕,倾入丹炉。

春风词笔,再不存了。

韩兢,也不存了。

他取出唐刀与青铜鬼面,放置在自己身侧。

这才是该属于他时叔静的。

唯独让韩兢觉得有些难处理的,是他的鹤。

你能找到家吗?韩兢环抱住鹤颈,语气淡淡的,不似关心,更似叮嘱,我记得以前教过你,在他生辰那日,你该飞向哪里。我走之后,你去找他吧,他或许会照顾你,你可以载着他,去扬州,去任何他要去的地方。

白鹤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只是用红喙一下下碰着韩兢的手腕。

韩兢把鹤赶出了屋子,紧闭了门扉。

直到那扇门被魔气轰然炸开。

三日前,记录了时叔静十数年见闻的灵犀,已被呈了上去。

他的所作所为,被全数记录在灵犀之中,再无法动任何手脚,因而无所遁形。

不世门众,皆是因不世门庇护,方得了太平生活,却险些被唐刀客摧毁。

如今,这害得不世门险遭道门屠戮的唐刀客当真混在不世门中,不世门众无不切齿,几欲杀之而后快。

几名护法鱼贯而入,制住他的经脉,把他押跪在地。

莫要让他脱逃!

抓住他!

韩兢毫无反抗,只凭他们处置。

gu903();那带头的护法姓陆,他的妻女皆在不世门中,见到此罪魁,不禁怒从心头起,大步跨向前来,横起一掌,狠狠扇在韩兢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