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虽开启了封山之阵,可几家道门商量之后,一马当先,竟要作势硬闯大阵。
他们本想着,风陵弟子岂敢当真动用剑阵,伤害同道之人?
待他们到了阵前,守阵的弟子担不起责任,自会放行。
孰料,等他们到了大阵近旁,风陵剑阵铮然一声,发出凤凰啸山似的清锐剑鸣,剑风骤起,惊涛汹涌。
来者数人齐齐大喊一声不妙,纷纷而退,还是有人躲闪不及,被剑气划破了衣服,洒下一串血来。
闯阵之人眼见风陵当真敢动武,怒发冲冠。
有人出言指责:风陵当真无耻!为护一名魔道,妄伤同道之人!
虽不知常伯宁为何下此命令,守最前阵的一名年轻风陵弟子闻言,却是不乐意了,高声应道:我们的阵法分明就立在此处,你直眉瞪眼地往上撞,关我们什么事情?
来人怒道:你可知封如故入了魔道?!
那风陵弟子实话实说:我等不知。
来人愈怒:风陵不给我们一个解释,反倒闭门不出,难道是要公然包庇?!
年轻弟子按剑冷声道:我们只知,端容君叫我们看守大阵,非有命令,不准任何人出入。你不是端容君,我不与你说话。
说完,他索性真的背过身去,不理会哗然的众家道门了。
尽管知道风陵传统向来如此,最是护着自己人,来者还是难免跳脚:好一个风陵山!自恃名门,门下弟子一个个狂悖至极!
文始门门主文润津阴着一张脸,立于众人之中。
还是有人发现了他,满面堆笑地上来招呼:哎呀呀,这不是文门主吗?
文润津听出来者不善,只在鼻子里低低哼了一声,权作回应。
果然,来人下一句便不是好话了:文门主还是得上天眷顾的,险些做了封如故的亲家,不然哦啧啧。
死了女儿,算是哪门子的上天眷顾?
但文润津不得不承认,此人说得有几分道理。
幸亏当初女儿闹着退亲,若否
况且,封如故知道他文始门的秘事,知道他扣押魔修、威逼其父其母、从中牟利一事,虽然那四名小魔修已经被他领走,文润津心中仍是惴惴,自他走后,寝食难安了数月之久。
如今,封如故有了现成的把柄,还径直送到了他的手中,文润津下了决心,最好是借此机会,将封如故一脚踩死,如此一来,封如故说的任何话,对自己提出的任何指控,便都没了可信之处。
于是,他咽下一口闷气,假作坦然:就算他是我的亲家,那有如何?难道要放任此**乱正道?大义灭亲,犹然为可!
说完这振聋发聩的言辞,文润津心中憋闷,甚是不甘,余光一转,觑见一个身影,嘴角微勾,将祸水向那人引去:百世门萧门主,不知你可有此决心吗?
百世门门主萧思汝闻言反问:文门主是何用意?
字面之意。文润津扬眉吐气,汝家二公子,在那封如故门下效劳六年,现在打算如何?难道要站在封如故那边吗?
吾儿萧然,承封道君青眼,收为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不可替师门掩过饰非,同样,文门主也不可杜撰揣测从未发生之事。萧思汝转向罗浮春,隔着一层法阵,高声询问,然儿,你可知晓云中君入魔一事?
罗浮春执住桑落久的手,呆愣难言,连众多剑刃似的目光刺在他身上,仍不自知。
众多迷思,大大削减了他的知觉。
萧思汝略略抬高声音:然儿?
罗浮春从木然中霍然转醒:孩儿不知
文门主可听见了吗?他说不知,便是不知。萧思汝转向文润津,客气地一拱手,请文门主自重。
文润津倒也没怎么刁难,讨了些口上便宜,便住了口。
谁人不知,封如故待他这两个徒儿,是如何的刻薄寡恩?
这两名徒儿近些年来走南闯北,变着法子赚取银钱,便是供封如故挥霍的。
到现在为止,没人见他们用过归墟剑法,没人见他们从封如故那里学得一丝半点的本事,名字倒是被封如故连名带姓、随口改作了酒名,简直是把这两名大好青年当做杂役驱使。
在文润津看来,这几乎等同于羞辱了。
文润津自问,若是自己遭此对待,抓到封如故的把柄,绝不会替封如故掩饰。
若说他这两徒弟有多真心实意地爱他、敬他,以至于敢替他瞒下这滔天大罪,文润津自是不信。
因此,他只需将众人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引走便罢。
话说多了,反倒显得他文润津刁难人。
罗浮春回答完毕后,眼前一阵阵发着黑,一时间觉得这世界上,只有落久是真实的了。
因此他更用力地捏紧桑落久发冷的手掌,轻声唤身边人的名字:落久
桑落久攥紧手,背脊绷紧,一时也忘了要装柔弱的事情。
所幸,他的师兄如今神思混乱,未曾注意到他此刻的异常。
桑落久在极力思考,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以及有无应对之策。
但桑落久愈想,身体抖得愈厉害。
起初,桑落久认为,师父不肯授他们剑法,只是单纯因为他看不上他们的资质。
桑落久没觉得受辱,相反,他喜欢这样傲然的师父。
如师父这般的人,就该狂傲一生。
若是有此本领,性格却是谦逊温和,反倒失了魅力,会叫桑落久觉得索然无趣。
可是,师父
桑落久细理着与师父共处的日日夜夜,才恍然意识到,他自以为亦步亦趋追随着的师父,实则是一个幻影。
真正的师父,他从未认识过。
罗浮春在他耳边低声呢喃,声如梦呓:落久,这定然是假的。这是噩梦。
桑落久同样执紧罗浮春的手,目睹着眼前乱象,却激动得一阵阵泛着鸡皮疙瘩,崇慕之情伴着心潮而生,惊涛拍石似的拍击着他的,难以抑制。
他费尽千辛万苦,才勉强忍下嘴角的笑意。
师父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呢?
落久真想知道啊
见文润津那边偃旗息鼓了,他的长子文忱默默走上前来。
在文始门中再见封如故之后,他被勾起昔日恐惧,这数月来茶饭不思,形容愈发消瘦下去,如今看起来,几乎狼狈得有了鸠形鹄面之相了。
文忱的声音轻如蚊鸣,期期艾艾:父亲云中君入魔,应该不是他有意。在遗世之中
彼时,封如故为救他们逃狱的六人,右目被那丁酉重创。
或许,便是那时
文润津懒得听他这样黏黏糊糊的腔调,呵斥一声: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