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1 / 2)

如故就算要换命,也只能用他的性命。

但常伯宁怕。

他不怕死,是怕不死。

一旦他采魂成功,侥幸不死,而是沦为疯癫,在那之后,若是如故化魔成功,自己便会成为他的负累,拖累他一世,也让他背负亏欠一世。

若是如故化魔失败,身死道消,自己则陷入混沌,不知他已死去,懵懵然不知去往何处寻他,害如故一人离去,着实孤单。

常伯宁想到那场面,只觉自己不如死了干净,便转而思索起新的办法来。

如故现在并未完全入魔,他们还有时间。

这十年间,他为寻救治如故之法,已将风陵三万卷帙翻阅过整整一半。

此次,他带如故回到风陵,便是想再搏一搏,找一找,除了采魂这种极端之法外,可还有旁的办法。

若无,他便带如故离开,去寻清凉谷陆师叔周师伯,或是去寻三钗。

总之,是要找一处能安心托付如故的所在,他才方便施以采魂之术。

除此之外,此番回山,他也需得把风陵事务交割给燕师妹。

他心上牵挂太重,已不够资格做这风陵之主了。

将诸样杂事一点点整理清楚,常伯宁心神反倒安宁下来,抚一抚封如故胸口,问他:可还难受吗?

封如故把脑袋轻轻抵在他怀里:也没有很难受。吸一点烟就能好。

常伯宁抚一抚他的头发,一手取过他的烟枪来,不甚熟练地将烟袋里仅剩的烟草一应填入,将烟枪平举一晃,驭灵光将烟草燃起,又将烟嘴妥善送到封如故口中:好。师兄还有事要忙,你先在此处休息,哪里也不要去,且在此处等待师兄。

封如故应了一声是,便换了一块岩石枕靠,自行接了烟枪,嘘出一口烟雾。

袅袅竹叶香雾与寒潭内蒸腾的寒气融为一体,很快在封如故的睫毛上结出一层水露。

罗浮春也听出了九声钟鸣代表的意义,又被桑落久催促,便去向守门弟子打听消息。

消息传来,说是端容君携云中君归山,而归来之时,云中君身体很是虚弱。

封山之钟,是端容君下令敲响。

他还下令开启风陵外围防御之阵,众弟子不得进出。

听闻云中君身体虚弱,罗浮春一时间心念大乱,回了静水流深,又怕师弟担心,只含糊对桑落久推说没有打听到发生了何事,坐立不安地在静水流深里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师父回来,便又借口说去给桑落久取药,出了殿门,直奔青竹殿。

他听闻端容君回来后不久,便独身一人回到青竹殿,闭门不出,心中愈加惴惴,在山中一通乱转,不慎在南处的山门边听了几耳朵弟子们的议论。

听说云中君回来时,已经喘不动气了?

是,我亲眼瞧见的,云中君在端容君怀里,脸白得吓人,吐息起来也很轻

怎会如此?!那

罗浮春躲在柱后,浑身发冷。

他再也坐不住了,急急而去,冲至青竹殿前,欲求见端容君,然而青竹殿殿门紧闭,任他如何求告,殿门也不曾为他打开分毫。

罗浮春心中愈焦,索性开始沿山搜索。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或许是为了让桑落久安心?

是,是为了让落久安心。

落久是很爱师父的,所以,师父必得是安然无恙的,而他只不过是代劳罢了。

罗浮春无头苍蝇似的撞来撞去,希冀着能看到封如故。

没想到,他竟真在拐过一片蓊郁竹林后,于玉髓潭洞口前,撞见了一道熟悉的清癯人影。

玄衣玉身的封如故立在那里,身形似是工笔画中的人,有黑衣反衬,愈显得纤细苍白至极,身如巫山一段云,皮肤白得几近透明,叫人总疑心,若是吹上一口气,此人会消逝风中,落得个风流云散太匆匆。

但观其吞云吐雾的模样,绝没有到有进气没出气的地步。

罗浮春先是放下了心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无名火起,仿佛再次被他隔空愚弄了一般。

罗浮春不打算就这样偷偷摸摸地暗地窥伺,但刚一发声,便想起自己此时与封如故尚在冷战,险些失了气势。

他庆幸一番,立即收声,重重咳嗽一下。

因为用力过猛,他的胸口都震得痛了。

封如故闻声回首,只见竹动风生,桐花送冷,他立于群竹桐叶之中,苍白地光艳万丈着。

他只轻轻一眼扫过来,罗浮春便生出了无限的怜惜之心,几乎是要上去嘘寒问暖了。

见来者是他,封如故不由展颜:浮春,是你。

罗浮春背过手,撕扯搅弄着衣袖,强自压抑下情绪,作淡然状:嗯。你如何回来了?

封如故笑:在外游荡,累了。

罗浮春:梅花镇之事呢?

封如故:如一在办。

罗浮春见他面色苍白,便疑心他其实是受伤了,不然师伯何以会如临大敌,待他回山?

可他竟不肯对自己言说,莫不是还在气自己当时雨夜弃剑之举?

罗浮春越想越气。

一月之前,明明是他有错,置落久不顾,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况且,他明明有伤在身,还不肯同他言说分毫,他罗浮春就算不是他封如故的徒弟了,总也是他相识多年的人吧?

于是,罗浮春半是担忧,半是恼怒地质问道:你只是累了,便和师伯一起跑回来?

封如故淡淡道:有何不可呢?

你!罗浮春气结,是谁在梅花镇做下恶事,是谁袭击落久,你一概不查,只知道将责任推给别人?你还算什么师父!?

封如故点出:你不是早就将剑还给我、要与我一剑两断了吗?

罗浮春脸色一阵青白,抓紧袖袍,切齿道:那落久呢?他也不是你的徒弟了吗?

与封如故东拉西扯这许久,罗浮春一直在等待他问起落久。

然而,封如故自始至终就没问一句落久的状况。

他诘问:你难道不想问问,落久伤势如何?

封如故很想说,傻徒儿,你都跑出来了,落久伤势定然无碍,只是封如故知道,自己今后或许是再无缘和这徒弟如此面对面说话,便顺了他的意,乖乖问道:落久伤势如何?

然而,罗浮春却是彻底失望了,不作一字回答,掉头而去。

封如故在后唤他:浮春。

罗浮春充耳不闻,大踏步向前而去。

封如故:罗浮春。

罗浮春依然不肯停下脚步,听他只字片语。

萧然!

罗浮春又惯性走出几步,猛然立住,怔愕半晌,一时悲愤难言。

罗浮春这个名字,他叫得实在太久了。

他本名萧然,入门第一日,便得了罗浮春这个怪异诨名。

从此后,他不情不愿地用这诨名走踏世间。

gu903();时至今日,他竟已淡忘了自己的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