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2 / 2)

gu903();如一几乎住在了寒山寺的边缘,只得一座孤零零、灰砖青瓦的僧房,没有同住之人,与他们方才路过的、众多连绵的僧房对比鲜明。

但如一对此安之若素,推开一道小小的篱笆门,道:义父请进。

院中种着易养活的常春藤和爬山虎,任其自然生长,也长出了整整一院子的恢弘规模。

昨日寒山寺刚下过雨,叶片刚被洗过,统一泛着健康的淡光。

院中养了几只颜色不一的兔子,不受任何约束,在院角咀嚼青草,还有一只灰猫,盘成巨大的一坨,歪在窗下晒太阳,肚皮上还枕着一只舔着爪子、灰白相间的小猫。

封如故正看那猫眼熟,便见一只小灰猫箭似的跃上了篱笆墙,趾高气昂地摆出主人翁架势,喵了一声。

正是刚才那只跳在寺墙上、向外眺望的猫。

它并不怕如一,吸引到如一的视线后,它又放柔了嗓子,细声细气地唤了一声,三步两步窜到如一身前,在路中央倒下,对如一露出肚皮。

如一俯身熟练地将它抱起,一手猫、一手封如故地进了屋,眼角余光却始终停在身侧的常伯宁脸上。

他很期待常伯宁看到屋中装饰的表情。

这间朴素佛舍之中别有洞天,简直可以用辉煌二字形容。

入门是一座屏风,屏风上绣着佛偈,转过屏风,便是一间用来待客的宽敞厅堂,明亮洁净,纳光迎风。

东侧通向一间书房,一排排书架直接做进了墙中,占了整整三面墙壁,其上多为佛家典籍,也有一些道门术法、丹药秘论,琴谱乐章,书桌上的一应文房四宝都选用最好的,铺张得毫无佛门之风。

西侧则是卧房,墙角里摆了一张一看便出自名家之手、价抵千金的凤首箜篌,各样保养用具俱全,还有几张古乐谱散落在临近的桌上。

床则是最精巧的金丝楠木床,楠木丝一根根皆是上好的材质,睡于其上,冬暖夏凉,很是惬意。

待常伯宁看清屋内种种陈设,不由噎了一下。

此处,如何和静水流深这般相像?

看到他这等反应,如一心尖一暖。

幼时,他还是义父的小红尘的时候,曾端坐在桌前,一笔一画勾勒出了他梦想中的家园。

一间瓦舍,一张床铺,一方小桌,还有两个人。

义父发现后,笑着问他:这是什么?

他认真道:我与义父的家。

义父拿过笔来,顺手将他抱坐在自己的膝上,自作主张地将一间朴素的小屋里添了许多奢华之物,几乎把他的画篡改成了另一张:这样就顺眼多了。

他只盯着画中的两个人,乖乖靠进义父怀里:嗯。

只要那两个人还在,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家。

如今看来,义父就算不再与自己亲厚,至少还是记得这些装饰的。

封如故将下巴枕在如一肩上,环顾房间一圈,拖长声音哦了一声:还是挺宽敞的嘛。

如一觉得他有些煞风景,并不应他的话。

封如故也不介意,从如一背上爬上来,并顺走了他的猫。

这猫黏人,却并不在意具体黏着的是谁,因此摆出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窝在封如故臂弯里,留一条细长的尾巴在外晃来晃去,只顾着将耳朵在封如故的手指上蹭了又蹭。

封如故问如一道:他们叫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如一很是公正,并不在背后言人是非:是我选的。这里安静远人,适宜做许多事情。

譬如一个人坐在这里,静静怀念着两个人的日子。

金丝楠木床上没有被褥,也没有丝毫人气,但上面只落了些许灰尘,想必是平日里勤于擦拭的结果。

附近横摆着的僧榻上有一个蒲团,那是如一平时修炼、打坐与休息之处。

封如故摸一摸僧榻,硬得惊人:你就睡这里啊。

偶尔。多数时间我在戒律堂修行。如一掸去床上灰尘,怀着一点期待,希望它真正的主人来坐上它,义父,请坐。

常伯宁碍于自己的虚假身份,不好意思去坐床,只选了凳子落座。

如一别开眼,压下心底那点物是人非的酸楚,恭敬地一点头:义父,你在这里稍坐。我去请一趟方丈。

常伯宁应了声是,如一才踏出门去。

一路乖乖尾随的海净回了熟悉的寺中,也难免雀跃,向两位道君告了假,打算去找自己在寺中的同乡,好好聊一聊这些日子在外的见闻。

封如故也在凳子上坐下,一手逗弄着小猫,另一手抚弄着小猫细密厚实的颈毛。

小猫也用双爪合住他的指尖。

常伯宁叹了一声:如故,你还要瞒多久呢?他实在是一片丹心。

封如故没心没肺地玩着小猫胡子,又把它抱起来跟自己对视,笑说:快了。

如一去寻方丈,却被人告知,方丈还在讲经。

好在讲经已近尾声,如一便立在道场之外等候。

在外围守着道场的青年和尚也是如字辈的,乃戒律院副座门下弟子,名唤如微,论辈分还是如一的师兄,但他颇有自知之明,并不敢与如一称兄道弟。

气氛一时冷寂。

如微见如一离寺几月,竟无端生出一头长发,只用一条发带绑作高马尾的模样,心中有万般好奇,也不敢问,只佯作自己瞎了,什么都看不见。

倒是如一先开了口:今日讲经,是为着什么?

如微马上回答:是为了祈福。

在这明确的提示之下,如一很快想了起来。

他许是离开寺中太久,竟淡忘了,自从他入寺开始,每至八月底时,寺中总要诵上七日福经。

若在以往,如一是根本不关心这些事的。

主讲福经一事,永远轮不到他这种手上沾染杀孽之人,因此他不必操心福经是为谁而诵的。

但他忽然想到,自己此番若是回去,那个多事的云中君一旦好奇,问起寺中在办什么法事,自己总该有一个确凿的答案才是。

于是他为了满足那人的八卦之心,继续询问:这七日福经,是为了谁?

如微没想到如一今日话如此多,因为实在不擅长应付他,光脑门上都蒙上了一层薄汗:这就是长右门的玄极君,为他亡故的长子祈福啊。

如一凝眉:道门找佛门祈福?

如微说:是。玄极君很疼他的长子,本是寄予厚望,盼他接下玄极门的,无奈天不悯之,遭了遗世之祸,英年早逝,他也不知他长子亡于哪一日,就以他出生的八月十七为期,自家祈福,也请佛门祈福,好多积一分福报,多修一分来世

话说至此,如微才意识到自己议论了太多,急忙收声。

如一没有说话。

遗世之祸,于他而言,也是一场隐痛,将他与他的义父分隔了整整十年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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