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2 / 2)

他在义父熏陶下,也是爱乐之人,无奈佛寺里清修苦寂,自是用不起箜篌这等雅乐之器,如一便自制了一根紫竹洞箫,闲暇时聊以自娱。

如今闲来无事,他索性坐在湖边,于众多乐音之中,信手吹奏起来。

他只是兴之所至罢了,起初只吹出断续闲音,说不出自己是何心境,后来渐渐断曲成篇,也不过是信口吹来,不属任何一篇已有的乐歌,不过是吹与自己听罢了。

然而,孰料,一道空灵琴音,遥遥渺渺地跨水飘荡而来,凑上了他的节拍。

起初,如一以为是巧合,便自顾自吹演下去。

他想象自己于接天的莲叶中遨游。

谁曾想,那箜篌音竟轻易体悟出了他的意思,追随于他,越见泠泠,如见碧荷万顷,放舟难行。

如一心里想着松声,那人便能奏出松涛之韵。

如一口中吹着明月,那人便能弹出彩云遮天。

渐渐的,如一弹出自己怅惘的心事,诸般犹豫困顿缠绕心间,叫他乱麻缠心,难得逍遥。

这等复杂的意图,对方竟也轻易解出了意味,乐音疏朗,奏流水之音,示意他光阴如水,不如及时行乐,去做心中之事,莫要犹疑,耽搁时光。

如一的箫声戛然而止,目光定在了封如故灯火摇曳的窗棂边。

他总算听辨了出来,那乐音,是自那里传出的。

那箜篌之音失了凭依,也乍然消失。

如一往那方向迈出了两步,一颗心狂跳不已。

是你吗?

是义父吗?

如一将洞箫收起,快步奔往客栈。

他不敢动用灵力,只一路奔跑回去,不经敲门,便莽撞地推开了封如故的房门。

常伯宁正扶着那部凤首箜篌,坐在房间中央。

见了他,常伯宁马上道:如故不在。

如一望一眼房内,心中也空荡了一下,将目光重新对准常伯宁时,竟有几分心不在焉:义父琴艺精进不少。

常伯宁:?

常伯宁:啊。

常伯宁:咳。闲手玩一玩罢了。

那种无话可说的感觉再次袭来。

二人两相沉默了一阵,各怀心事。

如一以为,在万千曲调中,他唯一的知音,只有义父一人而已。

但他一路奔上来的瞬间,心中却在想,若那弹琴之人是封如故,就好了。

如一想,终究还是义父。

他说不清心中此刻的滋味,只好略略一低头,拱手告辞:义父,搅扰了,早些安寝吧。

待他离去后许久,封如故才打外面回来,面色不佳。

常伯宁一看便知道他出师不利:可找到那吹洞箫的人了?

封如故摇头:萍水相逢也罢,都是缘分,不必相见。

话虽如此,他那张失望的脸着实叫常伯宁忍俊不禁。

常伯宁不通音律,却很能感受到封如故的心情:还是很不甘心吧?

封如故委屈道:嗯。

刚才洞箫声一停,封如故心急得很,怕那知音走脱了,还特意叫自己用灵力送他下楼去寻。

只是湖畔边再找不到吹洞箫的人了。

封如故一点头,轻轻搓捻着手指,指上犹有箜篌弦的凉意。

常伯宁想说些别的话来安慰他:刚刚如一来找你。他似乎听到你弹琴了。

封如故失了那与他和歌的知己,也没了再弹奏下去的兴致:不弹了不弹了。

他是特意问过海净,知道如一出去散步了,才捧出箜篌来,随便弹上一两个音的。

至于在万千靡靡之声中找到那清越的洞箫之声,纯属意外之喜。

只是这意外之喜走得太快,他甚至还来不及追。

封如故将箜篌收起,伏在小小亭台边,专听那些船上花魁俗艳的曲调,以此解忧自娱。

隔壁的如一坐在与亭台一壁之隔的乘凉木椅上,只能看到归来的封如故对着那些不堪入耳的淫·词艳曲摇头晃脑打拍子的模样,心想,这果真才是封如故的品味。

然而,他仍是忍不住注视那品味俗气的青年。

封如故的倒影落在窗上,随晃动的灯火而左右飘忽,伴随他偶尔的笑声,让人只觉他的影子都是活色生香。

如一忍不住抬起手,指尖追随他落在壁上的影子,凌空轻轻抚摸。

今日,那侍茶女的话在他耳畔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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