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等抓了现行的境况下,卅四不会容他多辩。
而卅四与封如故又相熟,如果他撒谎太过,就算此时逃过一劫,等到卅四与封如故相见后,自己仍是死厄难逃。
一句话。
他可否用一句话,打消卅四对自己的杀意?
韩兢略呼出一口气,道:我之所以受伤为着杀一人,也为着救一人。
杀何人?
韩兢答:封如故。
卅四脸色一变,叫人头皮发麻的冰冷剑锋离他的颈脉又近了半寸。
凭卅四修为,只需一挑,眼前人便只能落得个身首异处的结局。
他问:救何人?
韩兢答:封如故。
卅四被他一席话搞得一头雾水:为何杀他?
韩兢:为了救他。
卅四的脑子不大够用了:说人话。
韩兢侧过半张脸来:总领可知道,云中君封如故,身携魔气,与寻常道人不同?
闻言,卅四表情微僵,哈了一声,似是并不相信:你是如何得知?为何这样说?
数问数答间,韩兢为自己争得了一点喘息空间。
而这点空间,已足够他翻盘。
时某前往青阳山,是因为听说有血宗祸徒丁酉的踪迹出现。韩兢见招拆招,将真话假话掺杂一处,娓娓道来,前段时间,总领突发云海令,召回门中诸人,查验灵犀,我便觉得奇怪。后来,时某特找门人询问,才知事件原委。
所以,你来了青阳山?
韩兢:我乃不世门护法,门人出事,理当调查。
卅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设法混入山中,眼见夤夜生变,丁酉率人杀上青阳山,又兵分了两路,一边专门纠缠端容君等人,另一边,丁酉单独去见了云中君。我尾随丁酉,却听到丁酉同封如故谈起
他将丁酉与封如故的对话简单复述了一遍,恰到好处地停顿片刻,给卅四留足了震惊的时间,自己捂着肩膀默默缓过一阵疼痛,才吁气轻声道:我知道,云中君曾在遗世中身受重伤,但到底是受了何等伤,才会到了灵力全无的地步?
当然,这也可能是丁酉判断失误,可我一时心中动念,有了想法,便定要试上一试。韩兢淡淡道,丁酉被擒后,我寻了个空隙,设法一指摧中他的心脉,以此相试。那一刻,他体内灵力作涌,期间掺杂一丝流散的魔息,恰与我所想吻合。
卅四颜色大改:你
所以,我杀他这一回,便算是试着救他了。韩兢声音放低,倘使他的确是在十年前的遗世灾殃中,体内进了魔气,且无法祛除,一味强压魔气,只会叫他的身体遭受蚕食,渐渐垮掉。他练的是清正仙术,与魔气全不相容,如今,他体内七经皆有大损,底子虚透,丹元受损、日夜作痛,都是小事,只怕将来魔气完全腐蚀肌理,叫他神智全无,他会发疯,会失忆,会变成心窍闭塞的痴儿,比堕魔更痛苦万倍。
封如故那样一个张扬冶艳,慧极智极的人,该变成如此吗?
韩兢抬手压在心间,隔着松垮的衣服,用尾指轻轻描着封如故的姓名疤痕,心中如是想着,口中谎言连篇。
不知不觉间,韩兢已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我知道,卅总领与云中君关系笃厚,可这多年来,他是否有意将此事告知于你?
卅四忍了半天,脸色难看至极,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道:不曾。
这就是了。韩兢道,魔气入体的后果不堪设想,我走踏天地多年,知道他是何等骄傲的性情。我想,他或许是自作主张,将此事一肩担下,不与旁人说,天长日久,反倒是害了他。不如先伤他分毫,露出些端倪,想必风陵端容君等人定会设法救治他,我也能确认他的状况,回来向卅总领复命。
后来呢?
韩兢一挑眉:后来,我就被端容君追杀,变成这样了。
卅四剑锋一转,冷芒入鞘,评价道:活该。
韩兢不语。
他知道,原本的一场死局,就被自己这样盘活了。
但他心中毫无劫后余生的欢喜。
每次都是这样。
每成功瞒过卅四一次,他都能无比清晰地认知到,此人也非是长远的不世门之主。
正因为他这等纯直的心性和多余过头的仁善,卅四也只做得了剑,做不得握剑之人。
卅四再次向他确认:你句句是实?
韩兢道:卅总领若不信,可查验时某的灵犀,或是去问云中君,看情况是否如此?
他并不怕被问,因为除了粉饰了自己的部分目的以外,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我自会去问。卅四有些心烦意乱地摆摆手,到时候,端看他怎么处置你吧。
韩兢俯身下拜:是。
卅四见他肩膀伤势严重,捉剑上前,拨开他被血黏住的衣服,观察他的伤口:小子,运气不差,遇见踏莎剑法还能活下来。
韩兢想,亏得常伯宁用了自己了若指掌的踏莎。
若他动用归墟,以他那等汹涌的杀意,自己必死无疑。
查看过后,卅四道:骨头没碎,花都是从肉里刺过去的。
韩兢:是他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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