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2)

你昨晚说得很好,想必也不需我救。且等你明日、后日会来的救援吧。封如故一步步往外蹦着,感觉每跳一下,整个人便从中间被撕裂了一寸,恕封二不奉陪了。

他在一众惶然的目光中,滑稽地单腿蹦出了牢房,去受他今日的难。

相比之下,鬼哭神嚎着被拖出去的弟子,比他看上去还要惨烈百倍。

等他受完两刀,转圜回牢时,那弟子的惨叫声还在折磨着其他人的耳朵。

牢里的弟子们一语不发,只敢悄悄盯着他瞧。

那目光里混合着讨好、惊惧、恭敬,还有一点不敢形于色的怨愤和谴责。

他们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人居然可以真的不救他们,坐视他们去死。

很多人不敢说话,却忍不住想,封如故为何能这般冷血呢?

毕竟他一块肉,能救一条人命呢。

封如故视若无睹,踩着他自己鲜血流成的花路,嘴角挑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快意笑容。

他清楚地知道,这风雪凛冬,极寒大夜,他始终是一人独行的。

而人心远凉于风雪。

既然如此,不如一切从心,图个快活吧。

两日之后,夜半时分。

封如故受着熟悉的疼痛煎熬,睡睡醒醒,眼前鲛油灯上的飞蛾来了又走,火光昏了又明,就像他模糊缥缈的意识。

睡着睡着,他突然觉得喉间受了压迫,似有一双凉冰冰的无常之手抵着他的脖子,要索走他的性命。

起先他以为自己又发了噩梦,毕竟无论哪个索命无常也不会虚弱至此。

封如故睁开眼睛,瞧见了白无常似的荆三钗。

他不知荆三钗是何时醒的,更不知他是如何在伤重的情况下爬过来的。

此时此刻,他比封如故更有死相。

一番计较下,封如故脑中只剩下斗大的回光返照几字,甚至无心计较他掐着自己颈项的双手。

他抬起还没被剐的右手,摸了摸荆三钗的额头:钗弟。

荆三钗听到这样的称呼,英秀的眉眼间滴下滚烫的热泪,落在封如故身上,让他疑心自己是否又被剐了一刀。

哎,哎。封如故轻声道,不要哭。我要叫你钗妹了。

荆三钗哽咽几下,叫他:封如故。

封如故逗他:叫故哥。

破天荒地,荆三钗竟从了他。

他说:故哥,你死了吧,好不好?

封如故不做声了。

荆三钗竭力想要压低声音,浑然不知他与封如故早成了一对小蚊子,声音气流似的。封如故想听明白他在说些什么,都要额外费些神:记恨我吧,是我杀的你,死后你别急着恨我,在奈何桥上等我,不出几日,我很快就来

三钗。封如故轻声哄他,我还能熬两天。

我不准你死在那人手里,也不准你死在自己手里。死在自己手里,是要下无间炼狱的。荆三钗带着哭腔,我宁愿你死在我手里。

封如故无法抱住他,只得捉住他虚浮无力的双手,捏着他的腕子,放任他躺在自己膝头,一下下拍抚着他的后背。

他轻声地哄骗他:不死。谁都不死。

第74章终离险境

封如故手边摆着一小罐子清水。

丁酉待他们的标准极低,只能保证一个不死,这些水是牢中道友每人省下一口,汇聚到这里来的,是他每日受剐得来的进贡,很是珍贵。

封如故大方地蘸了水,仔仔细细地涂荆三钗的嘴唇,又给他擦脸。

鲛油灯在潮冷的墙壁上拉出无数虚影,大片大片,像是山川,像是流水。

荆三钗和封如故一样,呆呆望着墙上倒影,小声说:真像鬼影。

不是鬼影。封如故道,是山川相缪图呢。

即使不合时宜,荆三钗也还是想笑:哪来的山川?

喏,瞧。封如故引着他的视线,落在墙上水墨似的落影上,目光是虚的,望到的却像是实实在在的花花世界,那一弯是鉴湖,千寻波涛,秀雅淡远不过我更爱西湖的冶艳,你看,鉴湖旁就是西湖

他指着一片蜘蛛网影,笑道:波纹如棱,杨柳夹岸再往那边走两步,是南屏翠峰,天劲秋正浓呢。

荆三钗看着墙上的影,竟也看出了些惊心动魄的美,仿佛那里山真的是山,水真的是水。

但他还是惯性地与封如故抬杠:谁说鉴湖旁边就是西湖?

封如故:我说的。中间的山水城郭,都被我一手抹掉啦。

荆三钗:瞎扯。

封如故不容置疑:你别说,听我说。

他望着墙上投下的人影、物影,天马行空地描述着他这些年走过的地方以及还没来得及去的地方。

荆三钗听得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

他重伤在身,正发着烧,思路便转得很快,且很没有道理。

在封如故绘声绘色地描述扬州月时,他突然开口叫他:故哥,你说,林雪竞是不是魔道派来的?

封如故的伤口又疼了,他掐着自己的手腕,好分散哪怕一点疼痛:林雪竞?

荆三钗:嗯。我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

他是在林雪竞的院子中倒下的。他想,哪怕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想明白他这一点心思后,封如故弯下身子,再度向他确认:真想知道啊。

荆三钗正疑心他又在逗弄自己时,便听封如故突然抬高了声音,将原本昏睡着的百余人直接唤醒了一大半:丁酉!!叫丁酉来!

听到牢中的封如故声声唤着自己的名字,丁酉以为封如故终于要捱不住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听一听封如故崩溃的哭泣,是很值得他从睡梦中爬起来的一件事。

他来到牢中,看一眼狼藉遍身的封如故,正欲开口,便听封如故问:林雪竞呢?

丁酉被问得一头雾水,索性当做没听见,似笑非笑道:到了这步田地,你还有空管旁人?

封如故:我问,林雪竞呢?

丁酉兴趣颇足地反问:林雪竞是谁?

封如故:当初收留我们的人。

丁酉:那个有些花名的淸倌儿?

封如故:是。

丁酉嗤笑一声:哦。魔道叛徒。我若捉到他,自会把他的脑袋挂在牢门前,供你们日日观瞻。

此言一出,便足可证明林雪竞的清白。

不少小道们暗自羞愧起来。

这些天来,他们中至少有十之七八,将林雪竞视为了出卖他们的叛徒。

gu903();面对丁酉面上的得色,封如故一点头,一言道破:也就是说,你们还没捉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