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如一忍不住垂目看他。
封如故暂时了却了心事,真的睡着了。
如一此刻才察觉,因为来不及寻顶针,封如故的食指与拇指指尖留下了两道鲜红的针印。
从如一在风陵山青竹殿前见他第一面起,他的肤色就始终是苍白缺血的,一头黛青长发散在如一膝上,细长漂亮的眉峰被掩藏在凌乱额发之中,看起来既可怜又可爱。
天色渐暗,月射寒江,一派风月无边之景。
如一伸手于天,揭下一段月华,结成一条发带,轻轻用指尖梳齐他的乱发,理出头绪后,便用发带束起,将长发斜搭在他肩上。
但如一很快觉出自己此举怪异,且观封如故结发于肩的模样,与常伯宁的身影竟有几分重叠,心中顿感不适,索性将发带一把捋下,将月光重抛空中,由得他一头乌发再次沿剑身散落。
二人不作一语,在剑川附近的林间穿行,静享松音竹语,却不觉林中何时多了一个提灯身影。
常伯宁在房中温书烹茶,两壶茶饮尽,三本书阅罢,久等封如故不回,见天色晚了,担心他有事,便出来寻找,恰看到二人姿态亲密,一同夜游。
他茫然地抓住胸前衣服,用力扯紧,低头小小地吸了一口气,才缓过那一阵窒闷感。
少顷,常伯宁转过身去,往剑川走去。
如故心中向来是对他的义子有歉疚的,久不与他相见,亲昵些、在乎些,也是常事。
只要如故欢喜就好。
常伯宁未能收拾好心情,一时不想返回剑川,索性与二人背向而行,想散一散心。
绕到剑川背后竹林时,常伯宁意外撞见了一道身着玄色衣衫的清寒身影。
此人身怀灵气,却不携刀剑,只靠在石榴树下,仰头观星。
常伯宁隐隐觉得这道身影有些眼熟。
可他久拘风陵山中,不善交际,认脸的本事更是懈怠至极,想不出是否曾经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怕失了礼数,只好出声招呼。
在下风陵常伯宁。常伯宁儒雅地一拱手,敢问是何方道友在此观星?
那人忽闻人语,身形一顿,回过首来,竟是绛纱覆面,仅露出一双偏狭的凤眼,静静望向他。
常伯宁看他面善,又想不起来这是什么人,只期盼地看着他,等一个回应。
那人半晌方道:散仙游道,不值一提的人罢了。
第51章登门入户
封如故在剑上小憩一阵,返回剑川时,已是月上东楼时分。
甜睡一觉,服了药,又发了汗,封如故觉得身上爽利了不少,只是回来后遍寻师兄不得,有些诧异。
他晓得,以师兄知礼守礼的性子,就算有事离开,也会托人带话,如今一字未得,他定然还在剑川,索性也不急着歇下,趴在桌上,等师兄回来,同时专注地看灯花金栗子似的一颗颗爆开。
常伯宁回来时,看到的便是封如故倚在桌旁,闲看灯花的样子。
听到门响,封如故转过脸来,眼睛里噙着一点水光。
这倒不是因为他困倦或是别的,封如故眼睛里天然带着点水波,看人时,总给人一种此人多情的错觉。
常伯宁见到他,笑意便从心底里泛上来,用脚勾上门,先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确认热度已退,心中才安定了下来:去见过客人了?
我还没盘问师兄,师兄倒开始对我追根究底了。封如故不要脸地倒打一耙,师兄去哪里啦?
常伯宁隐去部分事实,其他的则据实以答:在剑川附近闲逛时,遇见一名道友,与他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
封如故:谈些什么?
不过是花草植种、四时风光。
这么闷?
常伯宁抿唇轻笑,显然对这位萍水偶相逢的心友很是欣赏:他懂得的。
天下花草,在我看来也只有能吃和不能吃,好看和不好看的分别。封如故托腮,甜言软语道,但我知道,师兄种的花,天下顶顶好看。
封如故在山中与世隔绝地养了十年,以至于今日说话,还带着一股张扬而孩子气的少年郎腔调。
常伯宁面上失笑,心尖泛甜,在桌旁坐下。
他没有把与那位萍水相逢的道友相约通信之事说与封如故听。
在常伯宁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
他斟酌一番言辞,试探着询问:如故,你与如
师兄。封如故却另有一桩心事,打断了他的话,信手把玩着茶杯,问他,你还记得韩兢吗。
今日,桥断之时,在濛濛迷雾中,封如故与那唐刀客远远对望过一眼。
唐刀客戴了青铜鬼面,但他凭刀而立的身形竟极似昔日故友,只是比之韩兢,那人腰身清减了几分,气质也有大改,叫封如故不敢轻易相认。
他想着,师兄与韩师哥年岁仿佛,入道时间也差不多,以为他们会更熟悉一些。
谁想,常伯宁眼中浮出一点不解来:韩兢是谁?
封如故一愣,啧了一声,探身过去,没大没小地轻拍一记常伯宁前额:想起来没有?
外人说,端容君常伯宁道心纯净,内外明澈,但在封如故看来,他这人七分纯然,三分呆气,有时着实气人得很。
那三分呆气,在于他对人情格外笨拙,对人脸格外迟钝,对人名格外不敏。
常伯宁摸了摸额心,反应了一会儿,总算想起韩兢是何许人也了。
只是故人形貌,历经十年,早在他心头淡了,远了,有再多悲痛,也像是蒙了一层轻纱,感觉并不分明了。
更何况,当年遗世中,韩兢是失踪不见,封如故却是浑身血肉去了一半,一只眼受了重伤,法力几乎全废。
从那时起,封如故便时时被常伯宁放在心尖,叫他日夜牵肠挂肚。
任何一人与他相比,都被衬得淡如尘烟。
即使此时提起,常伯宁也仍是担心封如故居多,怕他又想起十年前的不堪往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当年,韩兢在遗世中失踪,其师丹阳峰指月君曲驰,凡到了遗世大门三月一开之时,必然会循迹而至,提着一把拂尘,一把长剑,在遗世大门中进进出出,寻找爱徒。
他走在遗世长街上,不换常服,不掩灵息,魔道竟不敢上前阻拦分毫。
直至他修为到了圣人之境,若再留在此地,会破坏此处世界的天地平衡,天道难容,会遭天雷加身。
此时正逢遗世大门再开,曲驰也给了自己一个时限。
他硬是整整扛了十五日天雷。
他独自一个行于遗世街头,独抗雷击。
曲驰所到之处,百里之内,风飞雷厉,魔道之人,无不退避三舍。
这是他最后一次寻找徒弟。
十五日后,指月君曲驰带着一棵桃花树和满腔遗憾飞升上界。
临走时,曲驰召集道门众人,说了许多要事,最后,他说,若各位道友在世间某处见到自己徒儿,请告诉他一声,师门始终为他而开,在外若是累了,回家有桃花酥,还有他昔年入门那一日,埋在桃花林下的桃花酒。
封如故当时伤势未愈,只能留在风陵山中静养,听人转述曲驰的话,心中仍是感伤。
师兄与韩师哥都是君子,而君子之交,向来平淡如水。
不记得也好,记得,不过是徒增伤心。
封如故惯性掏出烟袋,却发现竹烟叶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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