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2)

明日该去落久那里要一点了。

这样想着日常之事,封如故心中的伤感也被冲淡了许多。

他扫出烟袋底部的一点残叶,在灯上勉强燃出一线烟香:无事。只是突然想到了故人罢了。

他突发奇想,又问:师兄,若有一日,我像韩师哥那般消失了

常伯宁是在认真地疑惑着:为何会消失?

封如故把自己的脸隐在烟雾后,只剩下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到那时,师兄顶好是快快将我忘掉。

听到这样的疯话,常伯宁便又以为他那颗脑袋在转什么不着调的奇思妙想了:傻话。

封如故笑着吸烟,看上去精气神好了许多。

常伯宁看他这样,也安心了:你下一步打算去哪里?

封如故说:明日休息半日,午后动身。

常伯宁:这么急?

还要找一个人。

何人?

封如故衔着烟嘴,口中涌出云雾:正道之中,想要降魔诛恶,首推风陵、丹阳、应天川;但要论打探消息、寻灵问鬼之事,自是要找那个人了。

送走常伯宁,封如故有滋有味地吸完了那半袋烟,又将衣物尽数除去,立于镜前,仔细观视。

镜中青年半身雪练,半身肌肤破损,虽有青莲掩映,但清叶白石,终究不能掩饰蜿蜒盘错的旧日伤疤,甚至不若腰腹处盛放的红莲自然。

他按一按小腹上绽放的红莲花瓣。

受损的元婴受了激,立时发作起来。

不过也是陈年的刺痛,疼来疼去,倒是习惯了。

封如故扶着铜镜,看镜中的自己。

他向来是爱漂亮的,当年身上伤势见好,揽镜自照,看到身体被毁损成这等见不得人的样子,又痛得心烦意乱,不知撒过几回疯、砸毁过几面宝镜。

如今想来,倒是浪费得很。

想到初初受伤时自己的任性模样,封如故唇角含了笑,不知起了什么兴,对着如豆灯光,反手指去。

他年少时,已能藏蕴剑气于指,信手指月,便能剪下一段月光,为睡着的小红尘绾发。

而他现在连一盏灯都熄不灭。

封如故没有太多懊丧。

他自嘲地哂笑了一声,走到灯前,俯身下来,呼地吹灭油灯。

长天一月,投下的清影青盐似的沿窗棂洒落,被分割成小块的光斑。

封如故扑在床上,就势一滚,也不急着合上被子,眼望着帐顶,抬起一手,捂住了自己完好的左眼。

顿时,屋内的光线黯淡了下来,周遭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青纱帐,看不分明。

他拥着被子,一骨碌翻坐起来,突然就觉出莫名的孤寂和清冷来。

这种心境,向两个徒弟倾诉,未免滑稽。

师兄这些年对他太过关怀,以至于到了让封如故无可奈何的程度。

他可无意勾起师兄的忧愁。

封如故思来想去,竟只想到了一个在此时能由得他任性撒野的人。

反正自己在他那里已是板上钉钉的老不要脸,想必他也不会更讨厌自己了。

相比于依赖一段亲密关系,封如故更习惯被人讨厌。

他不是十八岁的少年了。

十八岁时的人总最爱惜自己的声名,被人在后诟病,还能笑嘻嘻地称一声你们都是嫉妒。

如今,他一身羽毛早就狼藉不堪,声名和脸面,于他何加焉?

进入如一房间时,他用了最惹人讨厌的手段:不打招呼,翻窗入内。

但不巧的是,他扑了个空。

如一与海净修晚课去了。

佛门的规矩比道门大得多,每日都有例行的修习课程,上至寺门方丈,下至洒扫沙弥,都得遵循。

今日如一和他又是落水,又是游逛,耽误了不少修习时辰。

如一既是身体无恙,自是要去行课的。

他向来如此恪守规矩。

这间客房分内外两间,海净与如一身份有别,他宿在外间小床上,主卧自是归了如一。

此地暂时没有主人看管,封如故索性甩了鞋履,裹挟着一身寒气,钻进了主卧床铺,把自己裹得妥妥当当之余,打定主意要在如一回来后吓他一跳。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是躲在被中露出半张脸来更好,还是裹紧全身、却骗如一自己脱尽了衣服更好。

想到他那张窘迫而羞恼的脸,封如故就有点欺负后辈的恶劣的愉快感。

想着想着,封如故竟是睡意上涌。

方才,他从自己的房中亲自走了出来,又亲自翻了窗,对现在的封如故而言,这是大大的劳碌了。

他揣着冷冰冰的手脚,猫似的团在如一的被子里眠着了。

在不知不觉间,他的计划付诸东流。

约两炷香后,如一并海净折返回房。

方才在修行时,海净就注意到了如一的手腕,但却不敢相问。

进了房间,他为如一斟了一杯温水,忍不住询问:小师叔,我未曾见过你这串手串呢。

如一将那串红豆念珠数了几颗,答得言简意赅:是有人相赠之物。

海净看手串之上花纹相连,隐有淡银暗纹浮现,深感好奇,想要伸手触摸,如一却迈步往内室走去,恰与他错身而过,海净也摸了个空。

他尴尬地挠挠小光头,不免想,这红豆好是好,但是取了个相思子的意头,就差了几分意思,太不庄重。

海净眼见着如一绕过屏风,步履一顿,发出一声带了点疑问的鼻音:嗯?

正要俯身铺床的海净闻声问道:小师叔,怎么了?

如一注视着睡在他床上的封如故,嘴角轻微地翘了一翘:无事。跳窗进来了一只猫。

第52章正邪之辩

海净啊了一声。

看如一的确没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他做,海净便麻利地铺床休息了。

内室中,如一缓步走到床侧坐下。

他不信这只喜爱胡作非为的猫是认错了门,只信他是有意为之。

睡着时的封如故,比醒着的他更有朱门大院里精心教养出的大少爷作派,皮肤雪白,头发乌黑,随意散在素色的枕头缎子上,莫名搔得人心痒苏苏的。

大概是睡得暖了,他面颊上难得有了一丁点儿血色,露在外面的脚趾怕冷似的蜷着,足趾色做淡红,整个人宛如一卷平摊开来的经文,初看轻浮,内里却含蕴无穷,可谓秀色可参。

如一正在参悟这本私自摊在他床上的经书时,床上的人便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

如一并无必要地低咳一声,咳完后,又为这点似有若无的欲盖弥彰而微微着恼起来,因此声音听起来冷得很:醒了?

封如故睡得迷糊了,眨着眼睛看他一会儿,发问道:你怎么来我房中了?

如一看一眼四周,再次确认这里本是他的居室。

他却没有拆穿私自入室、鸠占鹊巢还倒打一耙的封如故,客客气气地反问:云中君以为为何呢?

封如故还没睡醒,半副意识还在泥淖似的噩梦中被拉拉扯扯,含糊道:你来杀我啦。

如一微怔,旋即差点被气笑。

gu903();他怀疑这人其实根本没认出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