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七花印彻底破坏,与灵力纠缠在一起的魔气彻底失去制衡,那么如故唯有堕魔一途。
到那时,风陵仍可以保护他一生,但早就蠢蠢欲动、野心勃勃的小道门,怕是会趁机发难,不会再奉风陵为正道圭臬,甚至扯起反魔大旗,逼迫风陵山上下一干弟子脱离道籍。
若是到了此等地步,他作为风陵现任山主
封如故没能找到发带,索性就不束发了。
出门时,他与端着冰水与手巾把的罗浮春恰好撞上。
罗浮春阻之不及,眼见封如故大步离去,对常伯宁诧道:师伯,师父要往哪里去?
常伯宁乖乖答:有人找他。
罗浮春一听,急得顿足:师伯!您也不管一管师父?
常伯宁一愣:我?
罗浮春向来嘴快,加上在桥断时眼见封如故两度落水,受惊不轻,重重压力累积,索性对着脾气好的常伯宁一气儿释放了出来:您这些年处处纵着师父,宠得他万事随心所欲,一点儿都不顾忌自身,我和落久是他的徒弟,有天地君亲师的规矩压着,奈何不了他,可师伯您
常伯宁蛮抱歉地笑了笑:可我给不了他更多,自由是我能给的最好的东西了。
见罗浮春一时语塞,常伯宁扶门而立,远望着披着道君服的封如故离开的背影,心中已有了主意。
在常伯宁看来,所谓自由,无非是守在家中,看他去,看他回,由得他任性天地。
他累了,倦了,自己就在这里,能有一个家供他休息。
如果将来这个家不能再保护他了的话
师父亲手将风陵交给自己,绝不希望风陵在自己手中没落。
所幸,燕师妹还不知当年之事。
真到了不可挽回之时,他自会向道祖谢隐瞒之罪,再将风陵交给师妹搭理,挂冠而去,与如故共同离开风陵,走一走自己还未曾走过的人世。
有如故相伴,那不会是一场逃亡,而是一场旅行。
断桥本就是由大能法力所铸,被人趁虚而入、埋入了别家的灵力,方才被引爆,现桥身已被青霜门弟子合力注灵,勉强修复。
沉水之上,依旧是乱冰沉浮,在日光下清光熠熠,依稀可见事发时的乱象。
封如故刚越过冰桥,与卅四打上照面,卅四便撩开挡脸的青色幂篱,凝重道:出事了。
封如故知道卅四突然来剑川寻他,而不是通过荆三钗来信,早就猜到卅四有重要事情,因此并不多么吃惊:是不世门?
卅四:我做完你交代给我的事情后就返回总坛,发出云海令,令门下弟子回归。查验之下,共有三名门徒不见踪影。我依次查去,发现这三名门徒最后出现的地点,恰好是你们道门几名道士身亡陈尸之处。
封如故:为何消失,可有查明?
按理说,不世门门人多是拖家带口,有家人留在总坛,不大可能轻易叛逃。卅四道,我派人去搜,已找回两名弟子的尸首。第三具已不算是尸首,只剩残骨。
卅四未详述尸体被发现时的惨状,不过封如故可以想见那场景。
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有被残毒的术法所伤,才会被腐蚀到只剩残骨,鲜血津津,人筋干焦,以至于到了红里掺银的地步。
卅四道:这件事,他已知晓。他想见你一面。
封如故脸色突然变了:林雪竞?
卅四看着他的眼睛:是。
真到了这等地步了?
卅四:他曾说过,不世门一切事务交我照料,可若是到了不得不为的时候,他会现世。到时候,他会请你还他那个在遗世里欠他的人情。
封如故将手搭在后腰,隔衣用指尖描画着伤口,也描画着红莲花瓣的花叶。
在遗世里,林雪竞曾救下他与众道门道友。
从结识他的第一日起,封如故便知道他有闻达天下之愿。
不世门,便是他闻达天下的手段。
如今,不世门已连续有三名门人受人杀害,手段残忍,想必是被厉害角色盯上了,值此困难之时,正该是封如故设法施以援手之时
但他的花已开了两朵半。
就算这回被师兄治愈,他要对付这等对手,也非得动用灵力不可。
唐刀客先诱惑练如心对他动手,又逼他落入沉水、动用归墟剑法来自救,再送来试情玉,将他的视线引向不世门,让他联系卅四,从而发现不世门弟子的失踪死亡,为的不就是让他多次动用灵力,最终彻底破开七花印,堕入魔道?
他封如故何必一定要随他起舞?
封如故想到还在剑川内等待他的常伯宁,想到嫉魔如仇的如一,垂下手来,说:抱歉,不能是现在。
说罢,他转身欲走。
卅四在他身后道:杀人者的手法很是特殊,乃是魔道血宗中人。你或许认识。
封如故止住步子。
卅四说出了那人的名字:丁酉。
封如故心神大震,抬手抚过自己比左眼颜色稍淡的右眼,嗓音未变,甚至含了一点笑意:他还没死啊。
丁酉,遗世之劫的策划者。
他是竹君子韩兢失踪,荆三钗重伤,众家道友死伤惨重的罪魁祸首,也是在沦陷的五十八日里,剐了封如故整整一百八十刀,毁他一只眼睛的真凶。
对付封如故本人,唐刀客用的仍是坦荡荡的阳谋。
于公,丁酉其人,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于私,与你有深仇大恨之人就在眼前,你还要为不世门偿还人情。
所以,你封如故会如何抉择?
对此,封如故给出了他的回答。
他转过身去,直面卅四:尸体在哪几处被发现?
卅四答:青冈,鬼城,如皋。
封如故一振袖:卅四叔叔,三日之后,青冈相见。
第50章红豆佛珠
告别卅四,封如故披衣沿河缓缓而行。
他有家可回,却并不很想回去。
沉水清寒,但终归是天水,格外养人,水边应季、不应季的各类树木丛生丰茂。
封如故在林间兜转几圈后,攀上了一棵花梨木,坐在树干上,摘了豆荚,剥开,在掌心细细筛选。
直至天色微黯,夜蝉疏疏,封如故才结束了他的不务正业。
他长腿一抬,竟不带任何灵力,从离地十数米的梢头纵身跳下!
林中一道久候的身影一顿,在察觉到他确然没有动用半点灵力后,身形疾掠,僧袍惊起几片花叶,将即将重重跌到地面的封如故拦腰接了个满怀。
就像接住一个从天而降的酹酒花神。
注视着这张因为劳累而泛着淡淡红晕的脸,如一面上表情依旧寡淡,表情、声音似乎永远不会为外物所动,与封如故这样近身相拥是如此,尾随被抓了现行也是如此,叫封如故都有几分佩服他这种拿捏得当的从容感了:云中君,你这是做什么?
封如故理直气壮道:爬上来已是累极之事,再要依照原样爬下去,可不是要封二的命吗。
gu903();以为他是头晕目眩、跌下树来的如一闻言心松了片刻,长睫垂落,避开他的眼睛,好像只要如此,二人便没有像现在这般亲昵:若贫僧不在,云中君还会这般随心所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