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2 / 2)

封如故三下两下被扯上了岸。

眼看着封如故从水中出来,伏在断桥边低喘、脸色青白的模样,罗浮春哭腔都出来了,一个虎扑抱住了封如故,再不肯撒手:师父!你吓死我了!

海净急得眼泪汪汪,却也不敢大声质问,弱弱道:云中君,我小师叔呢?

凉风一激,封如故浑身作痛,疼得脸色煞白,只能将双臂环抱胸前,紧紧缩着:没救上来。

海净顿时面无血色,跌倒在地,几乎要哭出声来。

桑落久去解封如故的湿衣服,又示意罗浮春速速把他的衣服脱下来为师父避寒:师父无恙就好。

尽管已经见过,但当他露出一身青莲纹身,众人见到那莲纹下掩藏的伤疤,还是不免悚然一惊。

封如故冻得厉害,就连接下来的一连串动作也做得哆哆嗦嗦。

他把上半身湿重的衣服缠在腰间,又不觉痛似的,把缠进手掌肉里的箜篌弦扯出,速速缠在腰间衣物之间:正好。

桑落久突然感觉有点不妙:师父,你要做什么?

封如故苍白着一张脸,对桑落久粲然一笑:没事儿,我就是上来换口气。

言罢,不待桑落久阻止,封如故翻身落水,身体一翻,便如一条鱼似的消失在了水中,浮上来的,也只有从他掌心伤口里荡开的丝丝血色。

他刻意下潜,速度不慢,不多时便见到了那抹白中含金的僧袍一角。

沉水底部的寒凉,与上层全然不能相比,封如故只觉自己成了一只水鬼,寒水如刀,片片穿过他的躯体,又从他的骨头上生生剐了过去。

他已不知自己是如何舒开双臂、试图抓住那片衣襟的。

直到他感觉腰间一紧,已涣散开来的意识才重新聚拢起来。

箜篌弦已经放到头了。

而他还没有把如一救回来。

断桥之上的罗浮春正扯着箜篌弦的另一端向下张望,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海净跪在断桥边,肩膀不住颤抖。

桑落久是唯一一个保持了起码镇静的人,用罗浮春脱下的衣服缠绕在他手上,免得一会儿拉人上来时,他的掌心被勒伤得更严重。

突然间,一直握紧箜篌弦的罗浮春身体失了衡,向后一坐,跌翻在地。

即使桑落久及时搂住了他的腰,也被他压得倒退数步,和他一起翻倒在地。

他抱住罗浮春,在他耳边低声问:师父呢?

罗浮春不及回答,扑到水边,几下提起那陡然轻了下来的箜篌弦。

箜篌弦断了。

是被生生咬断的。

看着那断了的箜篌弦,就连桑落久也懵了,肩膀微微发起抖来。

以前,他也不很能理解封如故,为何会被一些人暗暗议作疯子,说他人如其名,疯癫任性,是道中之邪。

如今亲眼所见,他才相信,师父他邪就邪在,疯就疯在,若他愿意,他可以为一个人不惜性命,移山倒海。

数丈水渊之下,封如故已把那已经半昏迷的人揽在了怀里。

见他眼皮微动,还有些意识,封如故略松了一口气,抵上他的唇,将所剩无多的气渡了半口过去,环抱着他,随他一起缓缓下沉。

封如故仰头望去,只见水面距离他们已经很远,只剩下淡得近乎于无的薄光,随时会消弭无踪。

不会再有第二根箜篌弦放下来了。

封如故肺中的气又不足了。

此时,竟唯有窒息,能让他产生一点点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但封如故仍没有放弃。

他凝起神来,闭目默诵,再张目时,曾受过伤、视物不清的右眼的瞳色,竟从四周到中间,渐渐幻为诡谲的深紫色。

封如故此人,既疯且狂。

在他看来,世上不存在不可打破的桎梏。

那些无法在水中动用灵力的人,那只是灵力还不够足。

若是他封如故倾尽全部呢?

他的归墟剑法,是他自己所创,名为归墟,谓众水汇聚之处,意亦取自于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一言。

水生万物,水养万物,水融合万物,包容万物。

归墟剑法,其原理便是借气渡气,化消汇聚他人之力,为己所用,是遇强愈强的上上剑法。

封如故并指成剑,动用归墟剑法心诀。

起先,四周水流如常,但不多时,水中渐渐起了风云,有小小的水波绕着二人周身打旋。

亏得沉水冰冷彻骨,即使封如故此时肺腑痛如刀割,宛如油煎,感觉也不很明显了。

封如故有接近元婴之能,已是世上修士中的佼佼者,归墟剑法又非比寻常,沉水中的上古之气被他招引前来,水旋凭空形成了一道向上的浮力,顶住二人身体,一路向上。

封如故早已忘记自己距离水面还有多远,只毫无顾忌地倾泻着自己所有的灵气,即使这灵气不纯,其间挟裹着阵阵叫人心悸的魔威,也像水融入水,扩散入了这深水渊薮之中,不会被人察觉。

眼前光芒愈来愈亮。

哗啦一声的出水声,击碎了封如故最后凭借意志勉强维持的一丝清明意识。

他听不见桑落久与罗浮春叫他师父,只感觉有人在掰他与如一紧握在一起的手。

封如故本能地发力握紧,但他手指麻木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握住什么。

其实,他完全不必多此一举。

他与如一的一双手,早已冻得松都松不开。

一行人见两人都救了上来,大松一口气,知道这时再去追那唐刀客为时已晚,只得速速退回剑川。

重新踏上剑川土地,灵力回流,如一猛地俯身呛出几口水来。

如一体质偏阳,灵气迅速流转间,受损的躯体和经脉便被轻易修补完全,不多时,他的体温已返归正常。

但紧紧握住他的那一只手,却依旧冷得惊心动魄。

封如故靠在桑落久身上,唇色雪白,眼周通红,似乎昏睡过去了。

但当如一艰难坐起身来、想要探问他状况时,封如故气力不济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色已经回归正常,但在看清他的面容后,封如故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攥住了如一的肩膀。

为何放手!?封如故牙关发抖,声音也颤得不成调子,我都没有放手,你为何

他话没能说完,就侧身呕了一口水。

水里搀着一半鲜血。

师父!罗浮春惨叫一声,对闻声赶来的青霜门弟子及掌事严无复厉声喊道,救我师父!

不等那些弟子上前,如一咬牙站起,连**的僧袍都未曾脱下,将封如故打横抱起,声音冷得有些不寻常:房间,带我去。

封如故歪靠在他怀里,嘴角和脸颊上还有箜篌弦崩断时的擦伤。

但比伤口更显眼的,是他身上饱绽开来的青莲。

后腰、小腹,共有两朵莲花齐齐绽放,左侧腰上的莲花开了一半,灼灼其华,好似是由从他体内流出的鲜血一笔笔描画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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